本號(紀巖松)打算以連載的形式,從大宋的人和事入手,以史料為基礎,用通俗語言、清晰邏輯再現北宋100多年政權的跌宕起伏,姑且起名《宋史筆談:北宋王朝盛世夢》。今天是原創第148篇。
太子監國事件本來已經宋真宗趙恒擱置,事情進展到這一步,卻沒有提到向寇準傳話的宦官首領周懷政的反應。如果沒有周懷政的反應,趙恒、寇準運作的結果到底怎樣仍未可知,歷史可能又是另一番結局。但歷史不容假設。
周懷政怎么能讓人忘記呢?在帝國高層運籌帷幄、各顯其能時,周懷政等不及了。
他被逼反了。太子監國事泄后,作為一名宦官,他看不懂高層的這些風波。他只看到寇準罷相;他只知道,丁謂開始對他戒備、疏遠,連他見皇帝的機會都被他們限制了。
在他看來,丁謂及后黨是要對付自己了,只是暫時礙于皇帝和太子,還沒有采取行動。
好吧,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別怪我不客氣了。
周懷政的終極目標是:刺殺丁謂等人,重新任寇準為相,尊趙恒為太上皇、傳位太子、廢掉劉后。
他的措施是:派弟弟周懷信偷偷地與楊崇勛(任客省使,主管宮中官員的選拔及對外迎來送往,歸屬宣徽院)、楊懷吉、楊懷玉(兩人都是殿中為皇帝具體辦事跑腿的,楊懷玉還是太子伴讀)商量,準備二十五日發動政變。
事情再次泄密。這次不是酒后吐真言,而是楊崇勛、楊懷吉兩人在二十四日連夜跑到丁謂府中告密。
丁謂大驚,半夜穿著便服,悄悄地坐上家中女人平時用的牛車,來到曹利用家商量。
丁謂
密謀完畢,為了自身安全,丁謂沒有行動,而是先由曹利用趁天一亮馬上進宮,在崇政殿將事情詳細入奏。
這是謀反,十惡不赦的大罪,沒誰能夠容忍,丁謂要反擊、劉后要反擊!周懷政徹底敗了。曹利用取得詔令后,馬上出來安排。
先去崇政殿東廡,命令衛士抓捕首惡周懷政;然后召宣徽北院使曹瑋和楊崇勛,立刻審訊,取得口供;隨后押往承明殿見皇帝。
趙恒再次質問,周懷政唯有乞求寬恕。趙恒下令,將周懷政押往城西普安佛寺問斬!
問斬
見事已成定局,丁謂出場了。他借機說,周懷政、朱能敬獻天書是騙局,他們一伙人偽造天書!
木已成舟,趙恒被逼到懸崖邊上,再無任何辦法了。接下來的處理他完全控制不了,全憑丁謂等人操縱。他們的手段雷厲風行:
立即派人快馬加鞭前往永興軍,逮捕朱能及其黨羽等數人,黥面、發配南部邊疆!
將周懷政父親及弟弟周懷信,處以杖刑、發配邊疆!周懷政的子侄,勒令停職、資產充公!
右街僧錄(專管僧尼寺廟的官員)澄遠因參預天書事宜,黥面、發配郴州!
朱能父母,罰銅百斤;其子發配南部邊疆、資產充公!與朱能父親往來結社人等,處以杖刑、發配諸州!
其余參預政變的士卒、仆役,處以杖刑、發配海島遠州;其余部下,各自降級!
事已至此,即使寇準對周懷政謀反毫不知情,那也是首當其沖、任人宰割了。趙恒根本救不了他,全憑丁謂和劉后處置。
三天后,寇準被貶為知相州(今河南安陽)。此時,距他回朝擔任宰相不到一年時間。
丁謂自然不想寇準呆在離京城這么近的地方。他再去請示趙恒,要將寇準調往遠處。
趙恒說,選個小州吧。
兩人不是一個意思,丁謂請示是派往遠地方,趙恒要派寇準去往小地方。但丁謂回到中書,就耍起了小聰明,他起草文件說“奉圣旨,除遠小處知州”,要將寇準派往又小又遠的地方。
李迪見了表示異議,說,圣旨從來沒有說遠字的。
丁謂反駁,我當面聆聽圣諭,難道你想擅改圣旨、包庇寇準?
于是寇準再被貶為知安州(今湖北安陸)。
受寇準牽連的還有:翰林學士盛度(得罪丁謂)、樞密直學士王曙(寇準女婿)、寇準親吏張文質及賈德潤。丁謂唯獨放過了有才的楊憶。
舉報有功的楊崇勛、楊懷吉各自升職受獎,而楊懷玉因知情不報被調往外地。
這算結束了嗎?沒有,寇準苦日子才剛剛開始。因為曾經依附周懷政的朱能還有事!
身在外地(永興軍)的朱能感到很冤枉。自己當初只是上報天書祥瑞,卻被周懷政牽連,算作他的黨羽!他不服,他要反抗!他殺死前來的使者,然后率部逃逸。
朝廷發兵圍追。最終朱能因部下潰散而自縊身亡。
朱能的反叛,再次給丁謂提供了一次大清洗的理由。
寇準再被貶為道州(今湖南道縣)司馬,并諭告天下。晚年放手一搏的寇準,遭此大難,不禁悲憤難抑,并對朝廷局勢憂心忡忡。
道縣寇公樓
朝廷的局勢由不得他控制了。第二次清洗開始了。
受寇準牽連的有:樞密副使周起,簽署樞密院事曹瑋,衛尉卿慎從吉,侍御史知雜事杜堯臣,右司諫、直集賢院、判戶部勾院劉燁;
受周懷政牽連的有:入內供奉官石承慶、黃門黃守志(這兩人是為政變提供把門便利的),知開封府王隨;
曾經舉薦過或結交朱能的朱巽(知永興軍府、給事中、集賢院學士)、梅詢(陜西轉運使、工部郎中、直集賢院)、劉楚(轉運使、度支員外郎)、臧奎(知鳳翔府、侍御史)、康文德(都監、合門祗候)、鄭志誠(入內押班),全部降級!
乾佑知縣,蒲城、長安、萬年、乾佑簿尉,全部削職!朱能手下的軍士封進、鳳翔府孔目官朱日昌等八人,處以杖刑、發配海島遠郡牢城!
追隨朱能造反的劉益、康玉、徐原等11人,釘在木樁上示眾三天,砍下四肢再處斬!王光、李貴砍下四肢再處斬!唐信8人處斬!朱能家屬及其仆使、道士、軍士,或黥面或處以杖刑,各自發配!
這是宋代歷史上血腥的一幕!
你能說周懷政有錯嗎?你能說朱能有錯嗎?他們開始是為皇帝效力、為太子服務,之后都是為自己活命。
他們錯就錯在輸給了丁謂,或者說輸給了皇帝的不堅定,輸給了寇準和自己的不周密。他們及其親屬、任何有關系的人,為此付出了政治上乃至身體上、生命的代價!
丁謂有錯嗎?他也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權力在努力。但他錯就錯在手段過于狠辣,一定要將有一點點牽連的人都趕盡殺絕。
我們可以回憶一下,無論是趙匡胤還是趙光義時期,政治斗爭從來不少,但都沒有如此大規模、如此血腥殘忍的清洗。
從趙光義開始,宋朝對讀書人是很優待的。無論是貶謫、還是罷職都可以接受,說不準哪天就東山再起官復原職,其他人還得仰仗他。所以大家都和和氣氣。
其樂融融
但丁謂開了壞頭,貶官、罷職、殺人都毫不留情趕盡殺絕。
這都還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換做寇準勝利,丁謂的下場說不準更慘。因為在這場生死攸關的權力斗爭中,誰都希望獨斷專行。
但寇準之所以是大忠臣,是因為他胸中有國家大義;丁謂之所以是大奸臣,是因為他心中只有個人私利。對歷史人物做出忠奸評價的分界線,就在于此。
大義,是國家的穩定、是民族的前途、是百姓的利益。這是原則,這是底線。為了這個原則,寇準可以挾持趙恒親征澶淵;為了這個原則,寇準可以實施太子監國。
而丁謂的格局何曾達到過這種高度!在他眼里,政見之爭,就是利益之爭,可以沒原則,可以沒底線。
就上面的血腥清洗,他還覺得不夠。他還想動太子。
趙恒
趙恒真的糊涂了,受太子監國和周懷政謀反兩件事一激,他愈發迷惑,愈發承受不了。
當有人提出要責罰太子時,他居然覺得可以接受!
這時,李迪提醒了他。李迪說,陛下你可以懲罰太子,但是陛下你得考慮清楚,你到底有幾個兒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太子是不能動的,這是國之根本!
周懷政、朱能一案處理完畢,已是冬季。而丁謂和寇準的故事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