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令箭
李廷秀
創(chuàng)衛(wèi)那年秋天,學(xué)校提倡養(yǎng)花。大家都非常積極,有從家里拿的,有自己花錢從花市上買的。一時間,辦公室、教研組、教室里的窗臺上都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常青的綠蘿枝蔓下垂,鮮嫩滴翠;帶刺的仙人掌葉片向上,墨綠逼眼;火紅的杜鵑蓓蕾綻開,昂首怒放;各色的楊秀青花蕊含香,爭奇斗艷……師生們的臉上每天都是含笑的。班里的孩子們也學(xué)會了給花澆水、剪枝、施肥,精心呵護著它們。花也爭氣,盡情地釋放著生命的活力。一時間,花香和著書香飄滿了整個校園。
放寒假時,人們擔(dān)心花無人照顧,大家就你一盆我一盆地端回了家去養(yǎng)。來年開學(xué)第一天,我在教導(dǎo)處的一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兩盆寒假前沒有被人拿走的花。一盆杜鵑,一盆令箭。杜鵑葉子盡落,不甚粗壯的莖干癟無光,全無半點生命跡象;令箭呢,只有一片呈“V”字形的葉子,孤零零地站在一個半截飲料瓶里,幾乎奄奄一息。主任說:“趕快扔了吧,要它作甚?”我笑了笑,說:“再澆點水,或許還能活?!?/span>
于是,我把它們帶回了家,放在了陽臺上能照到陽光的地方,妻子還給令箭安了新家——換了一個印有小藍花花的瓷花盆。我倆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松土、施肥、澆水。我每天幻想著:“也許明天杜鵑就長出綠葉了吧?令箭也該長大了吧?”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天,我耐心等待的奇跡出現(xiàn)了。
一天中午,我剛進門,妻子就欣喜地拉我到陽臺,指著那盆杜鵑說:“老公,快看,杜鵑發(fā)芽了!”我定睛一看,兩片極小的略帶鵝黃的嫩芽悄然掛在了發(fā)亮的枝條上,羞羞答答,遮遮掩掩。我喜出望外,嘴里喃喃地說:“這下好了,杜鵑又活了!”再看那令箭,“V”字形的葉子長得挺拔起來,顔色也墨綠了不少。這真是生命的奇跡!
又過了一段時日,我的杜鵑和令箭已徹底恢復(fù)了元氣。杜鵑盛開了一樹火紅的花,擠擠挨挨,笑著,嚷著;那令箭英姿勃發(fā),一箭沖天,直指蒼穹!多么可愛的小生命??!
人何嘗不是這樣呢?宗璞說:“花和人各有各的不幸,但生命的長河是無止境的?!蔽疑钜詾槿?。我常常想,我究竟該如何幫助那些“問題學(xué)生”擺脫生活中的不幸呢?怎樣才能教會他們在自己的生命長河里快樂暢游呢?
我初識A君是在北城中學(xué)。第一節(jié)課上,我就發(fā)現(xiàn)靠窗戶坐在最后排的那個男孩兒無精打采地爬在課桌上,整個身子擰來擰去,晃得我眼暈,我責(zé)令他站起來。只見他一米七幾的個子,凌亂的頭發(fā),棱角分明的額頭下是一雙充滿憂郁的眼睛,大而無神。我的目光和他對視時,他的眼里還閃過一絲慌亂。
下課后,我笑著詢問他的情況,結(jié)果他什么也不說。據(jù)同學(xué)們說,A君的成績很爛,常被取笑。他很自卑,內(nèi)向,不和人溝通,一天也說不上三句話。
第二天,復(fù)習(xí)的是《陋室銘》。為了活躍氣氛,我隨口念出了一首校園課桌文學(xué)小詩《教室銘》:“分不在高,及格就行。學(xué)不在深,作弊就靈。斯是教室,唯吾閑情……”這是仿照《陋室銘》寫的,帶有調(diào)侃的意味。我念的時候,意外發(fā)現(xiàn)A君的身子竟坐得筆直,眼睛里發(fā)出了亮光,酒窩也紅了起來,很興奮。我暗暗高興,但我沒動聲色。
誰料一下課,A君竟追到了教研組,問我要《教室銘》的全文,并問我:“李老師,這也是文學(xué)嗎?太好玩了!”我笑了笑,把全文給了他,他竟然像得到了一件寶貝似的歡喜地出了門。
從此,只要有空,他就會主動找我聊天,話也多了起來。終于,有一次,他跟我吐露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他說,他的父親對他很不好,非打即罵,說話口無遮攔,每天都在抱怨自己,……他討厭父親,不想回家。說著淚水奪眶里而出,校服被打濕了一大片,雙肩還一聳一聳的。我忙用手輕撫他的肩膀,掏出紙巾遞給他,默默地注視著他,向他微笑著,靜靜地聽他的傾訴。過了許久,A君終于平靜下來,擦干了淚水,抬起頭來,沖我靦腆地笑笑,我也笑笑。
然后,我說:“A,咱們出去走走吧?!彼c點頭,溫順地跟我去了操場上,兩個人邊走邊聊。那天,我對他講了很多。我告訴他,天氣不只有陰霾,更有陽光;生活不只有風(fēng)暴,更有風(fēng)景;世上不只有坎坷,更有坦途;人生不只有不幸,更有幸福。我建議他試著去理解父親、感恩父親。我說,父愛如大山,深沉如巖漿;也許父親是對你愛之深,責(zé)之切;也許是父親心直口快,不善言辭;……也許沒有也許!A君聽得很投入,他對我說:“我知道了,老師。咱兩能做朋友嗎?”我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高興地簡直就要飛起來了。
轉(zhuǎn)眼暑假到了。一天早晨,我和妻正在爬碧秀公園,忽然身后傳來一聲:“李老師,早上好!”我扭頭一看,竟是A君,他是跑著追上來的,嘴里喘著大氣,滿臉笑容,昔日的愁云一掃而光。我連忙跟他打招呼。然后我們一路相跟著上了坡頂,又下了坡。他說,他被電大錄取了,秋天上職高呀。我向他表示祝賀。他說,他和父親和解了,我恭喜他長大了。
直到現(xiàn)在,我還時時記起A君。我想,A君不就是那一株重塑生命的火紅的杜鵑嗎?他日,他定會像那株令箭一樣活得頂天立地!
蘇霍姆林斯基說過:“學(xué)校里的學(xué)習(xí)不是毫無熱情地把知識從一個頭腦里裝進另一個頭腦里,而是師生之間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的心靈的接觸?!痹鯓硬拍苓_到師生之間心靈交往的和諧境界呢?
我的答案是:把愛的陽光播撒進孩子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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