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自2013年開始，新水墨在國內的藝術品市場大有愈來愈熱的發展勢頭，其代表藝術家的價格指數也隨之快速上漲。然而，自2014年底的秋拍后，“新水墨”卻頻頻遭遇滑鐵盧，原本在一級市場可以被視為“現金流”的“新水墨”作品的流通也開始遇冷。這種發熱冷卻“來去俱猛”的態勢著實讓藏家與投資者一頭霧水，除去中國藝術市場整體大環境的影響之外，還有什么原因致使新水墨市場急速降溫？本期“說市”就帶領讀者一同探討“新水墨”目前的市場情況。
中國水墨畫步入當代，大批當代畫家，尤其是一批青年畫家賦予了中國水墨全新的形制與面貌。在市場上，“當代水墨”“現代水墨”“新水墨”的說法風起云涌，您如何看這種學術上概念界限較為模糊，但市場上卻接受者眾多的局面？
劉鄧 《甦》 皮紙 丙烯 221×215cm 2013
正觀美術館館長孫志中（以下簡稱孫）：對于當代水墨、現代水墨、新水墨這些名詞的準確含義，每個人的理解都有所差異，沒有人可以清楚地去界定，藝術本身就不是一個特別明確的問題。比如現代水墨可能比當代水墨要更有歷史一些，舉例而言，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的院長劉進安創辦的現代水墨研究所，他特別強調“現代水墨”這四個字，在他的概念里，現代水墨是堅守了中國畫語言特質、文化特質及傳統性，同時，他還強調中國畫的表現力要符合或契合當代社會的社會現實，畫家將自己的情感和精神性放到當代的時代環境中。因此，我們看到是這樣一種觀念下的現代水墨，運用的依然是我們所看得懂的圖式，但是它卻沒有嚴格地按照傳統圖式規范和筆墨要求。新水墨畫家注重表達當代精神，強調筆墨在繪畫表現上的作用，他們不再墨守陳規，受中國傳統圖式規則束縛，這樣的繪畫表現出更強的表現性，而有些人把當代跟德國表現主義進行關聯也具有一定的道理。
而當代水墨可能更強調“當代”二字，它主要指的是廣泛吸收西方繪畫語言、繪畫觀念和表現方法。這種繪畫具有強烈的觀念性，它一定是跟當代中國人所處的時代環境下的精神狀態高度相關，當代水墨屬于當代藝術的水墨領域的名詞，當代藝術已經不再強調藝術形式上的傳統性，從架上繪畫向綜合材料、裝置、行為藝術等一些新的語言方式去擴展。當代水墨的每一件作品里都有跟當代社會現實緊密契合的觀念或精神，它具有更前衛的姿態。
新水墨出現得比較晚，我認為大致可以去描述從“85新潮”以后形成的現代水墨、當代水墨的一些藝術風格，其更多的是指新生代畫家，如“70后”的藝術家在水墨領域所做的探索，從某種角度而言，新水墨與“70后”藝術家有比較直接的聯想關系，但是如果去追究新水墨的理性意義，它應該包括了從現代水墨和當代水墨中走出來。這幾年新水墨比較活躍的藝術家大多是新生代的“70后”甚至“80后”，由于現代水墨、當代水墨以及新水墨這三個概念是具有一定的交集性和交叉性，因此不容易劃分得非常清楚。
劉鄧 《天心》宣紙 丙烯 97.5×90.5cm 2014
太和藝術空間董事長賈廷峰（以下簡稱賈）：從市場角度來看，這種對水墨眾說紛紜的現象也是一些畫廊、拍賣行和其他藝術機構為了便于市場運作，因而冠名了各類水墨名稱，而單從學術角度分析就相對較為復雜，實際上除了“當代水墨”“現代水墨”“新水墨”等名詞外，還有“實驗水墨”。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我并不太喜歡這種變來換去的文字游戲，我更加偏重的一個概念就是“當代水墨”，畢竟這些藝術家處于當代，無論是何種形式的水墨創作均可統簡而概之地稱為“當代水墨”。
2012年至2013年，以“新水墨”為代表的市場風潮席卷了整個中國藝術市場，新水墨繪畫在形制與面貌上較為貼合當代人的審美喜好是當中的原因之一，那么在您看來，這場風潮還有哪些其他推動力？
孫：新水墨市場這幾年之所以比較熱，首先我認為有絕對的合理性，如今新水墨市場表現出現了疲軟狀態，辯證地說其實是整體個藝術市場，乃至整個中國經濟衰退和去泡沫化的一個縮影而已。如果說硬要比較不同藝術門類的價格趨勢及價格表現的話，新水墨在所有藝術門類中的市場表現并不差，反而是屬于比較好的。除去近現代繪畫中的精品，新水墨的價格下降幅度可能比其他的繪畫或藝術門類更小，這些門類包括所謂的傳統型繪畫、主題型創作、當代藝術（尤其是在油畫等領域的當代藝術）、近現代藝術等，絕大多數藝術品類的市場都出現了衰退現象，并且其下降幅度不比新水墨小。新水墨只用了短短幾年的時間就成為一種現象而廣受藝術界關注，確立了新水墨或者新水墨藝術家在這個市場的價值，這是不爭的事實。“80后”藝術家在中西融合所產生的中國新繪畫面貌上，從“50后”到“60后”的藝術家，他們的努力在“70后”藝術家身上得到了極大的多樣性發展，我們看到的包括具象繪畫、抽象繪畫、工筆、新工筆、新印象繪畫等，他們的畫面形式和觀念，包括從語言到表現，不同的層面所呈現出多樣性的狀態是我們所需要肯定的一個新水墨的表現。不要認為新水墨是一件失敗的事物，新水墨在短短幾年內登上歷史舞臺，其實蘊含了30多年來，從“50后”的畫家開始一直到“70后”畫家，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才使得它發展起來。從觀者或藏家的角度而言，新水墨在圖式上更具有形式美感，尤其是具有抽象美感，它超越了具象繪畫，尤其是寫實繪畫的僵化，寫實繪畫里用主題表現的帶有相當一部分假、大、空的色彩，其中有一些看似公平的東西其實是僵化的，有些甚至到了畫照片的程度，所以這些藝術家在承襲和固化上消耗了自己的才華。恰恰是抽象主義和觀念繪畫這樣的一種當代形態下，在中國畫領域里有這樣一群人，他們經過30余年的持續探索，最終出現了新水墨這樣一種新的表現形式，這是一件可喜的事。從創造性和學術性上講，最起碼有兩類繪畫是被新水墨藝術踩在腳下的：一個是所謂的對傳統圖式的抄襲、程式化、守舊性的表達；另一個是建國以后，在現實主義觀念下的寫實繪畫走向了僵化和機械化的道路。因此，現在市場上有那么多的年輕人和新藏家對新水墨產生了興趣，這代表了新水墨在這個新探索領域的自我成就，它正契合了當代人的審美變遷。
侯珊瑚 《跡象》系列J01 紙本水墨 125x156cm 2014
目前，新水墨市場同樣有泡沫現象，它也被一些機構和投資人進行了某些人為的操作，這恰恰也反映了中國藝術市場一個糟糕的普遍現象。新水墨在這點上最多是受到了一部分影響，真正泡沫性的潮流主體并不是新水墨，我們看到市場上每平方尺到達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的當代作品并不是新水墨。另外，我們從其他的非水墨領域分析，無論是當代藝術還是寫實主義其實都存在泡沫，新水墨只是在這個泡沫浪潮中隨波逐流的一朵浪花，它并沒有大過整個浪潮。
賈：我們固有的傳統思維模式發生轉變是時代產生的必然結果，同時這也是藝術家蛻變的必然過程。總是墨守成規，一味繼承傳統繪畫模式對于年輕人或者大眾而言，已經無法滿足他們內心的精神訴求了；市場方面也同樣如此，包括新生代的畫家受現代藝術或當代藝術的影響，他們也不滿意于陳舊的創作，而是更愿意去尋找新鮮的，甚至是陌生的藝術來沖擊他們的審美。總而言之，這是一個普遍規律。
目前南京、北京、香港、上海成為“新水墨”市場風潮主要的“集散地”，您認為緣由何在？
孫：這幾個城市恰恰是在藝術的觀念上和審美上具有發展性的地方，這些地方的藏家和機構在審美上具有開放性，他們能夠先于其他領域發現并把新水墨轉為命名新繪畫，新繪畫包括了新水墨及新水墨以外的其他藝術形式，而新繪畫的藝術價值就首先在此被發現，這就反映了這些地區的超前意識。有些地方，如山東市場，作為傳統的文化大省，這里更多地把自己的審美集中在傳統繪畫和寫實繪畫上。無論是傳統繪畫還是寫實繪畫都不缺乏優秀的藝術家，但是由此來固守經驗，絕不接受新的事物也不是一條可行之路。
侯珊瑚 《元象》系列Y14L01 紙本水墨 145x120cm 2014
賈：這與當地的藝術從業人員及過去的藝術土壤有關。例如南京在很早前就追求新潮和當代意識，當時的“新文人畫”演變至今天的“當代水墨”，這種嶄新的藝術樣式也是漸變來的，他們有一定“變革”的傳統。北京同樣很包容，新興的優秀藝術一定會批判某些陳舊、酸腐的藝術，這與傳承有關，也與風尚相關，今天的創新其實就是明天的傳統。我并不喜歡國人無論任何事都喜歡蜂擁而上的跟風習氣，這樣下去就算再優秀藝術家，最后也會被追捧拖累，從而悄悄退出舞臺，希望大家端正對藝術的態度。
“新水墨”市場風潮目前已逐步降溫，除去市場整體大環境影響的主要原因，您認為這種“來去俱猛”的市場現象還說明了什么？
“來去俱猛”這四個字不僅可以描述新水墨市場，而且也能概括整個中國的藝術市場，乃至中國經濟的其他的方面，包括房地產、股票、鋼鐵制造、礦產等各行各業。“來去俱猛”指的是市場泡沫的生成和破滅速度都很快，這是藝術市場和中國經濟的總體表現。新水墨也不例外，它確實被藝術市場所裹挾，雖然新水墨的價格不高，但是這些少量的資金依然照貓畫虎地加入了中國的商品價格的炒作熱潮。新水墨的資金對新水墨作品具有一定的炒作行為，而新水墨藝術家在這樣的一個社會大潮下，也被裹挾著沒有對藝術市場有較好的堅守。
目前，新水墨畫家總體而言對市場規則的尊重以及對價格的把握，還是相對有分寸的。不少當代大家將自己的作品炒到幾萬元一平方尺、十幾萬元或幾十萬元乃至幾百萬元一平方尺，而這種藝術信號已產生了明顯的泡沫性。那么，新水墨以一萬元至兩萬元每平方尺的價格能有多大泡沫呢？我認為優秀的畫家，其作品在市場價格上并沒有產生多大泡沫，當然，我不否認有泡沫，但是這個泡沫的比例是遠遠小于那些所謂的當代大家。甚至在這個時代，近現代藝術品的泡沫性也大于新水墨作品，還有相當一部分畫家是“依葫蘆畫瓢”地用傳統的圖式或者是寫實的手法進行跟風創作，他們中很多人就沒有進入藝術認識的高度，也沒有達到新水墨畫家對于藝術和審美的認識高度，然而他們也形成了自己的價格泡沫，即使他的作品價格低，也不等于其泡沫小。新水墨的創造群體和收藏群體，包括經營機構，當前需要用冷靜、內醒的態度來重新審視自己的創造狀態及作品價值，甚至是市場的介入方式。
樊洲 飛流直下 138x68cm 紙本水墨 2015
賈：任何事情都是如此，不能單獨看待這種現象。自改革開放以來，各行各業或多或少都會出現類似的問題。如同炒股一樣，之前股市大熱時，無論是懂或是不懂的人都去炒股，股市大跌后虧得血本無回的也不在少數，因此投機取巧行不通。我們不能單獨地看待新水墨市場回歸平穩的現象，市場降溫與藝術家、收藏家、社會環境、經濟形式等綜合因素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中國真正的收藏家不多，多數是沖著短期的利益去收藏，太過于急功近利。而從事繪畫行業的人便投其所好，真正的藝術家其實并不會這樣，不少人的作品根本不具備當代性，當然也有一些真正的當代水墨畫家在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所以我認為當代水墨進入調整期是一個正常的現象。
很多新水墨的青年藝術家以水墨為媒材去創作，在內涵和氣質上更接近當代藝術，在您看來，在市場接受度上，藏家是否會認為這樣的作品是脫離了中國水墨的精神特質？而接下來的市場走向中，那些在堅守水墨本質在表現語言上具備時代風貌的藝術作品，是否會更易被市場接受？
孫：這是見仁見智的問題。在我看來，藝術品的藝術價值不在于使用何種語言，也不在于運用怎樣的表現形式，更不在于使用何種材質，優秀的藝術品不管是抽象還是具象，無論是工筆還是寫意，不管是國畫還是油畫，無論是架上還是裝置，藝術性的高低才是作為有審美的人應有的衡量標準。藝術的價值其實與我們通常進行的這種分類并沒有必然的關系，但是為什么出現這種可能性呢？每一群人依據自己的經驗做審美的判斷，同時，中國人對藝術品賦予了很多其他非藝術的功能，這種非藝術的訴求包括將藝術品當做禮品送人；還有賦予藝術品家居裝飾的功能，既然掛在辦公室或家里，大家都希望這幅畫有吉祥、幸福、愉悅的氣息，這些可能和藝術性沒有關系，但與題材、繪畫語言、畫面形式等有關；還有中國人把畫當做投資品，強調投資屬性，這就必然弱化了作品的藝術價值，他更多地考慮市場買賣中的價格趨勢，而很多時候價格趨勢確實不取決于藝術價值，它取決于買賣、資金、務求關系和資金狀態，甚至是商業運作的效果。
樊洲 上善 138x68cm 紙本水墨 2015
基于這個時代審美風潮和市場環境，大部分體制內的畫家，包括美術家協會、畫院等繪畫都符合這些要求，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給大眾審美帶來了一定的引導和強化作品，使藝術價值的判斷更加偏離了其真實性。此外，這里面還有一個利益格局，當中國人把藝術品當做投資產品時就產生了一個利益立場：你有誰的畫，你就會維護誰在市場的表現，即使他明明知道這脫離了藝術價值，但是受利益所驅使他依然會這樣做。
如果就我的個人喜好而言，我的確是喜歡堅守水墨本質且又具備時代風貌的藝術作品。我可能是秉持著保守與進取之間的一種中間態度：第一，無論是何種類型的藝術品，只要具有一定的藝術價值我就喜歡；第二，在水墨領域中我更欣賞能夠尊重傳統筆墨價值，又能用內心的真實本性去創作的作品。繪畫本身的語言性要求藝術家的藝術語言要成熟完整，簡而言之就是構圖精妙、造型能力強、色彩巧妙、空間處理及節奏感好。如果是中國水墨畫，我認為就要把筆墨運用好，起碼要尊重傳統筆墨的價值，并在此基礎上探索追求自我的筆墨表現方法和方式。
賈：這種現象確實存在。什么是水墨精神？在我眼中，中國水墨是用中國藝術家常用材料為載體去傳達中國人的內在精神，這種精神既傳承了優秀的傳統，同時又具備當代性。我認為優秀的新水墨作品是在傳承傳統的基礎上展現當代的理念。我認為在未來的市場趨向中，只要具備當代精神都可以創作，這不局限于水墨形式，也可以是雕塑、裝置、影像等，關鍵要具備中國藝術本體的精神指向。
（責任編輯：龐思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