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體相是一種虛無狀態的存在。《道德經》中說: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是謂道紀。”
那么道的這種“恍惚”狀態的內容又是怎樣的呢?《道德經》中說:
“道之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這是一種不同于已知的物理世界特征的,但在超常智能狀態下可感知的特殊存在。它無邊無際,可大可小,無處不在。《管子·心術上》中說:“道在天地之間也,其大無外,其小無內。”
總之,道之象不可以大小名之,道之體不可以有無名之;正是由于道是不可名狀的,所以老子說:“吾不知其名(按:名指名詞或概念),字之曰道。”
1.虛無性
道之體相所以不可名狀,是由道的虛無之性決定的,故醫家直稱道為太虛,有“太虛寥廓,肇基化元”(《黃帝內經·素問·天元紀大論》)之說。儒家則謂其為“神萬方而易無體”(《周易·系辭上》)。《淮南子·天文訓》謂“道始于虛廓”。《管子·心術上》說:“虛無無形謂之道”。專門闡述道的老子,雖然未用虛無一詞,但也只能說它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道的這種虛無性,是道的體、性、用、德的根本。《莊子·天道》曾說:“夫虛靜恬憺寂寞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正因其虛無才有其妙用,這就是老子說的“道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湛兮似若存。”又說,“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2.無限性
道在空間上是無限的,既可以是無限大,又可以是無限小,這就是《管子·心術上》所謂的“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在時間上是無始無終,亙古長存的,即老子所說的“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它又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此即《管子·白心》中說的:“道者,一人用之,不聞有余,天下行之不聞不足。”基于道的無限性,道又是包容一切的。莊子謂道“有天道、有人道”(《莊子·在宥篇》),并進一步指出:“夫道,于大不終,于小不遺,故萬物備,廣廣乎其無不容,淵淵乎其不可測。”(《莊子·天道篇》)《淮南子·原道訓》中說:“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包裹天地,稟授無形。”道又是無所不在的,《莊子·知北游》中說:“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廓子曰:期而后可。莊子曰:在螻蟻……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道的特性也是無限的,《管子·白心》中說:“道之大如天,其廣如地,其重如石,其輕如羽,民之所以知者寡。”
3.兼容性
基于道體的虛無性,故能無物不入,所謂“無有入于無間”,呈現出與萬物兼容的特性。 管子·心術上》中說:“道不遠而難極也,與人并處而難得也……虛之與人也無間,故圣人得虛道。”不僅如此,《管子·心術上》對道與萬物所以呈現兼容的機理,還作了明確地闡述:“天之道,虛而無形,虛則不屈,無形則無所位迕(迕是抵牾之意),無所位迕,故遍流萬物而不變。”就是說,虛無無形的道體,與任何有形的萬物都不會有抵觸,所以能流行于天地萬物之間。
4.非動非靜性
道作為“塊然獨立”的“混成”之物,有異于已知的物理世界的各種物質,是無所謂動與靜的。《易·系辭上》以“寂然不動”來描述道(即易、無極),正是儒家的不足處。綜觀老子的著述,并無正面描述道屬于靜止不動的文字。盡管后人多以“致虛極,守靜篤”為道之本性屬靜的根據,然而仔細推敲《道德經》原文“致虛極”的前一段是: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焉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容,渙兮弱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孰能濁以止,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
這段是對“古之善為士者”做的勉為其難的形容。然后緊接著就談到:“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從這里可以看出,如果說上一段說的是修道者的表現,那么這段話則是指修煉者的修煉過程。所謂“歸根曰靜”,是練功過程中的一個階段的表現,而不是本原的道的體性,因為后面還有“天乃道”的內容。對于道的動靜屬性,在《道德經》中反而有描述關于道的動性的言詞,“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這就是說,屬于虛無之道的生有的過程是道的動的結果。如果道以靜為絕對屬性的話,那么,“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的功能就無法得以體現了。當然我們不能因此就說道體是動的,因為體是不著于我們日常所說的動或靜這兩邊的。
1.生生為用
這里所謂的生生包括老子說的“天下萬物生于有”,與“有生于無”兩部分內容,其生化過程即老子說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誠然,道不能直接生萬物,是通過化氣來生的。《淮南子·天文訓》中說:
“道始于虛廓,虛廓生宇宙,宇宙生氣,氣有涯垠,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重濁者凝滯而為地,清妙之合專易,重濁之凝竭難,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襲精為陰陽,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散精為萬物。”還指出,“道曰規(筆者按:規字是前文中生字之意),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合和而萬物生。”
對于道的依氣生萬物,王符的《譖夫論·本訓》中說得更加明確:
“道德之用,莫大于氣,道者,氣之根也,氣者,道之使也,必有其根,其氣乃生,必有其使,變化乃成。”
2.道以萬物之用為用
當道生萬物后,道之用就是使萬物之用得以體現,《譖夫論·本訓》中說:
“是故道之為物也,至神至妙,其為功也,至強以大,天以之動,地以之靜,日以之光,月以之明,四時五行,鬼神人民,億兆丑類,變異吉兇,何非氣然?”
道之用在萬物中的體現是多方面的,《淮南子·原道訓》中說:
“夫道者……舒之?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約而能張,幽而能明,弱而能強,柔而能剛。橫四維而含陰陽,纮宇宙而章三光,甚淖而滒,甚纖而微。山以之高,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鳥以之飛,日月以之明,星歷以之行。”
3.道以自然為用
這里講的自然,是指自然而然的意思。“自”指自身,“然”指本具的特性,“自然”就是自身本具的特性與規律。《道德經》中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之用本具的特性與規律是什么呢?我們認為,道法自然的表現主要是“道常無為而無不為”。這里說的無為不是什么也不為,無不為也不是什么都要為,而是《淮南子·原道訓》所說的:“所謂無為者,不先物為也;所謂無不為者,因物之所為也。”《管子·心術上》中說:“道也者,動不見其形,施不見其德,萬 物皆以得。”《莊子·至樂》則說:“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故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這一切都是道的作用,也就是老子所稱的“道者萬物之注”(筆者按:注之一字,流通本皆為奧,而《帛經》是注,指道可注灌、體現于萬物之中。)。
道本來是無形無象、無有分別的特殊狀態,一旦形成異于道的可以名狀的物態時,道就寓于其中,并成為支配該物自然變化的根據。對于寓于物中的道,就稱為德。《管子·心術上》中說:“無為之謂道,舍之之謂德,故道之與德無間。”從這里可以看出,古意的道與德似乎是一回事,但細究之,又有區別。德是指道的功能得以體現的特殊性質。《管子·心術上》中說:“德者,道之舍,物得以生生。”這里不說“生”,而說“生生”,是德以示與道的“生天生地”,“萬物得以生”相區別。正因為道有德這種“生生”特性,所以使道之生萬物呈現出自然之性,即道本身是自然之物,生出的萬物也是自然之性。這一生化過程,只有前后之間的因果性,沒有目的性,能生與被生之間沒有隸屬關系。正如《道德經》所說:“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衣養萬物而不為主。”對道這種“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的特性,老子稱之為玄德。
道之德還表現在維持萬物的平衡上。《道德經》中說:“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