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之道與王陽明心學第二篇
王陽明心學淺析(十一)
——只有無我,才是真我
文/離開
(八)良知心學,三教源頭
看看王陽明龍場悟道后,是如何闡述三教合一的:
圣人“盡性至命”(《孟子·盡心章》),何物不具,何待兼取?二氏之用,皆我之用:即吾盡性至命中完養此身謂之仙(道家仙術),即吾盡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謂之佛(出淤泥而不染)。但后世儒者不見圣學之全,故與二氏成二見耳。譬之廳堂三間共為一廳,儒者不知皆吾所用,見佛氏,則割左邊一間與之;見老氏,則割右邊一間與之,而己則自處中間。皆舉一而廢百也。圣人與天地民物同體,儒、佛、老(老子)、莊(莊子)皆吾之用,是之謂大道。二氏自私其身,是之謂小道。
這里王陽明批評的“二氏自私其身,謂小道”,就是批評佛、道二家出家人,趨于逃避責任義務,不肯面對國家、社會、家庭、親友的人倫存在關系,過度追求自我解脫的自私思想。
或問:“釋氏亦務養心,然要之不可以治天下,何也?”
先生曰:“吾儒養心未嘗離卻事物,只順其天則自然就是功夫。釋氏卻要盡絕事物,把心看做幻相,漸入虛寂去了,與世間若無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天下”(《傳習錄》)。
王陽明晚年又明確指出:夫道家之長生,釋家之解脫,吾儒家皆可得也。
王陽明心學極力倡導建立在齊家治國平天下和人倫責任義務基礎上的圣人之學。指出:
夫圣人之學,心學也。學以求盡其心而已……圣人之求盡其心也,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也。吾之父子親矣,而天下有未親者焉,吾心未盡也;吾之君臣義矣,而天下有未義者,吾心未盡也;吾之夫婦別矣,長幼序矣,朋友信矣,而天下有未別、未序、未信者焉,吾心未盡也;吾之一家飽暖逸樂矣,而天下有未飽暖逸樂者焉,其能以親乎?義乎?別、序、信乎?吾心未盡也。故于是有紀綱政事之設焉,有禮樂教化之施焉,凡以裁成輔相、成己成物、而求盡吾心焉耳。心盡而家以齊,國以治,天下以平。故圣人之學不出乎盡心……
王陽明這段闡述極為精彩,可謂傳承了孔夫子之仁慈、佛教釋氏之慈悲、無私無我奉獻之大愛,正是良知的力量源泉。
正如我的安祥禪導師耕云先生在其著作《愛的人生》中說的:
“愛”就是“生”之奧秘。生命從出生,到生活和生存的維持、延續,無不以“愛”為起點、為肇始。如果沒有了“愛”,根本就不會有生命。“愛”是一切的根;“愛”是宇宙萬有之源;“愛”是天地之間最偉大的創造的“能”;“愛”是森羅萬象孕、化、生、成之“母”……
在這時間無限、空間無際的大宇宙里,因為“愛”而有了蕓蕓眾生,因為“愛”而美化了人生、美化了世界、美化了宇宙,乃至人的品質的提升、性靈的超越,都必須以“愛”為基點。因為當我們把小愛擴展到大愛時,縱使一個平凡的人,也會成為賢人、圣人,例如孔子、孟子、佛陀……等,都是把“愛”提升、擴大為“仁” ,仁者愛人,而又能行“仁”的人。
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愛”,必須從愛自己、愛父母、愛妻子、愛兒女、愛家庭為起點,擴展延伸到愛鄰里、愛鄉親、愛同胞、愛眾生……。當我們把愛心擴展到無限大時,就會到達生命的圓滿——“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愛”可以充實人生,提升性靈,美化世界和宇宙。離開了“愛”,就不會有科學的“真”、哲學的“善”和藝術的“美”。在這愛的世界、愛的宇宙、愛的人生中,只有“愛”最真實、最普遍、最永恒……
真實的是原本的,原本的亦是普遍的。生命是宇宙的主宰,宇宙是生命活動的領域;生命只有有了“愛”,才最完美、最真實。有了“愛”,才會生生不息、欣欣向榮。如果沒有“愛”,便不會有“生”。唯有“愛”及“生”,才能夠顯現——入眼盡是愛的美好、愛的人生、愛的天地……
耕云先生這段話太精彩了。
我想:推出良知的王陽明,拈出安祥的耕云,二位大德如果相遇于同一時空交叉點,一定會成為知己,而相見恨晚矣!
實際王陽明把忠、孝、仁、義、禮、智、信……儒家的人倫道德闡述為良知的用、良知的別名。這種接地氣的良知心學,于人類社會而言,是極為珍貴而實用的,為廣大社會大眾所接受,也避免了佛、道兩家沒有很好面對社會人倫存在之不足,而陷入神秘奇特主義或功利主義的陷阱。
一切法,一切宗教,其區別就在于愛心之大小,如王陽明所說:
不存一絲毫私欲,去人欲存天理。只有無我,才是真我,而只有低緯度的理無我、事無我,高緯度的法無我,三者圓融而無礙無我,才能證得真無我之真我。
王陽明的良知心學,是超越了學問,超越了道德倫理,又超越了宗教的一種生命之學,也是一種真實的圣人生活展現,是一切生命的源頭,是人生幸福的源泉。一切宗教,如果沒有這種真實良知生命的展現,缺乏無私的大愛,一定會黯然失色。一切學問,一切道德理論,如果沒有良知生命的源頭活水,剔除私欲存天理,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最后來欣賞王陽明著名圣學名著《拔本塞源論》選段,來理解王陽明所倡導的圣學,實乃中國自堯、舜、禹至孔孟以來以人為本的中國特色圣人之學,體會圣人出世的本懷。
《拔本塞源論》: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異于圣人也,特其間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視其父、子、兄、弟如仇讎者。圣人有憂之,是以推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復其心體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則堯、舜、禹之相授受,所謂“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而其節目,則舜之命契,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為教,而學者惟以此為學。當是之時,人無異見,家無異習,安此者謂之圣,勉此者謂之賢,而背此者,雖其啟明如朱,亦謂之不肖。下至閭井、田野、農、工、商、賈之賤,莫不皆有是學,而惟以成其德行為務。何者?無有聞見之雜,記誦之煩,辭章之靡濫,功利之馳逐,而但使孝其親,弟其長,信其朋友,以復其心體之同然:是蓋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則人亦孰不能之乎?
嗚呼,士生斯世,而尚何以求圣人之學乎!尚何以論圣人之學乎!土生斯世,而欲以為學者,不亦勞苦而繁難乎!不亦拘滯而險艱乎!
嗚呼,可悲也已!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終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萬古一日,則其聞吾拔本塞源之論,必有惻然而悲,戚然而痛,憤然而起,沛然若決江河,而有所不可御者矣。非夫豪杰之士無所待而興起者,吾誰與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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