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中益氣湯是治療脾胃病的經典方,由金元時期著名醫家李杲所創。李杲,字明之,晚號東垣老人,是“金元四大家”之一。他從師于易州張元素,在深入研究《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等醫學著作基礎上,接受了其師“養胃氣”的家法和“師古方,裁新方”的革新思想,結合自己多的臨年床實踐經驗,提出了“內傷脾胃,百病由生”的著名論點,編撰《內外傷辨惑論》、《脾胃論》等著作,充實了脾胃學說理論,創立了調理脾胃的有效方藥,被稱為“補土派”之鼻祖。后世醫家對此予以很高的評價,朱震亨盛贊李氏學說:“醫之為書,至是始備醫之為道,至是始明。”葉天士也說:“脾胃之論,莫詳于東垣”。
1.方源
補中益氣湯首見于《內外傷辨惑論。卷中·飲食勞倦論》,又見于《脾胃論。卷中。飲
食勞倦所傷始為熱中論》。《內外傷辨惑論》云:“黃芪(勞役病熱甚者一錢)甘草(炙
以上各五分)人參(去蘆)升麻 柴胡 橘皮 當歸身(酒洗)白術(以上各三分)上
件叨且,都作一服,水二盞,煎至一盞,去祖,早飯后溫服。如傷之重者,二服而愈,量
輕重治之” 。
本方是為飲食勞倦損傷脾胃,以致脾胃氣虛,清陽不升之證而設,根據《素問。至真
要大論》“勞者溫之”,“下者舉之”的治療原則而設,調補脾胃而立。東垣說:“內傷脾胃,
乃傷其氣;外感風寒,乃傷其形。傷外為有余,有余者瀉之,傷內為不足,不足者補之”,
“內傷不足之病,……惟當以甘溫之劑,補其中,升其陽,……蓋溫能除大熱,大忌苦寒
之藥瀉胃土耳”。
2.方解
東垣認為脾胃是元氣之本,氣機升降之樞,特別是生長與升發是脾胃氣機升降的關鍵,
只有谷氣上升,脾氣升發,元氣充沛,才能抵抗病邪侵襲。針對脾胃氣虛、清陽下陷脾胃
內傷病理提出了“補中、升陽”的制方原則,補中益氣湯充分體現了東垣的學術思想。其
一、“脾胃一虛,肺氣先絕,故用黃芪以益皮毛而閉腠理,……上喘氣短,人參以補之。……
須炙甘草之甘以瀉火熱,而補脾胃中元氣,若脾胃急痛并大虛,腹中急縮者,宜多用之,
經云:‘急者緩之。’白術苦甘溫,除胃中熱,利腰臍間血。”方中重用黃茂補中益氣,升陽
舉陷,補肺實衛,應用則重于補益脾胃的人參、白術、甘草,輔助黃茂以補氣健脾。其二、
“胃中清氣在下,必加升麻、柴胡以引之,引黃茂、人參、甘草甘溫之氣味上升”(《內外
傷辨惑論》),“辛甘之藥滋胃,當升當浮,使生長之氣旺”,“人之脾胃氣衰,不能升發陽
氣,故用升麻、柴胡助辛甘之味,以引元氣上升”(((脾胃論》)。故方中應用茂、參、術、
草等甘溫之品益氣補中,升、柴升舉清氣,全方圍繞補氣升陽這一中心而設,意在使脾胃
健旺,清陽上升,元氣充足。
此外,從補中益氣湯中也可看出東垣老人在遣藥組方時非常重視藥物升降浮沉之性,
在((脾胃論·卷上·脾胃盛衰論》中指出:“今所立方中,有辛甘溫藥者非獨用也。復有
甘苦大寒之劑,亦非獨用也。以火酒二制為之使,引苦甘寒藥至頂,而復入于腎肝之下,
此所謂升降浮沉之道,自偶而奇、奇而至偶者也。陽分奇,陰分偶,瀉陰火。以諸風藥,
升發陽氣以滋肝膽之用,是令陽氣生,上出于陰分。末用辛甘溫藥接其升藥,使大發散于
陽分,而令走九竅也”。這段文字言簡意賅地闡述了“升降浮沉”和“風藥升陽”兩大用
藥法則,這也是東垣用藥的重要綱領,補中益氣湯充分體現了這一治則精神,他用黃茂、
人參、白術、甘草甘溫之劑補益中氣,升麻、柴胡以助升舉清陽之氣,利用辛甘溫藥與升
散藥物相結合的方法,使陽氣得以生發之后,又能夠借升藥之力發散于陽分,如此精妙的用
藥法度,體現了其深厚的理論基礎和爐火純青的臨床技巧。
3.后世醫家的闡述與發展
后世很多醫家對此方的方義都曾進行過不同的闡述并在原方的基礎上進行了發揮。
明·吳昆在《醫方考·卷之三·虛損勞擦門第十八》中曰:“勞倦傷脾,中氣不足,
懈于言語,惡食溏泄,日漸瘦弱,此方主之。……傷脾故令中氣不足,懶于言語,脾氣不
足以勝谷氣,故惡食。脾弱不足以克制中宮之濕,故溏泄。脾主肌肉,故瘦弱。”闡述勞
倦傷脾,可致消瘦、懶言等全身癥狀及惡食、溏泄等胃腸道病證,認為補中益氣湯主治脾
胃損傷所致疾病。同時指出“五味入口,甘先入脾。是方也,參、芪、歸、術、甘草,皆
甘物也,故可以入脾而補中氣。……人生以天地相似,天地之氣一升,則萬物皆生,天地
之氣一降,則萬物皆死。故升麻、柴胡為佐,以升清陽之氣。所以法象乎天地之氣也。用
陳皮者,一能疏通脾胃,一能行甘溫之滯也。”以天人相應的觀點闡述脾胃氣機升降在人
體中的重要性及方中各味藥物的配伍內涵。
明·龔廷賢用此方去升麻、柴胡,加炒棗仁治常人汗多,又治失眠不寐;虛火上炎加
玄參;陰虛生火加黃柏、知母;陰虛該多加貝母;泄瀉去當歸,加白獲荃、澤瀉、白芍;
手足冷或腹痛加附子;心刺痛重用當歸,加白豆寇;用心太過,神思不寧,怔仲驚悸加獲
等、棗仁、柏子仁、遠志、石曹蒲;咽干加葛根和天花粉;精神短少倍人參;夏加五味子、
麥冬;夢遺加龍骨、牡蠣;頭痛加蔓荊子,痛甚再加川芍;腰痛加牛膝、杜仲;腳弱加木
瓜、防己;五心煩躁加生地;氣浮心亂與朱砂安神丸并服。
東垣在《內外傷辨惑論·卷中·四時用藥加減法》中言道“以手們之而肌表熱者,表
證也。只服補中益氣湯一二服,得微汗則已。非正發汗,乃陰陽氣和,自然汗出也。”張
景岳據此在《景岳全書·須集卷八·傷寒典(下)》:“補中益氣湯(補三十)凡勞倦傷脾,
中氣不足,以致外感發熱者宜此”。明確指出補中益氣湯不僅用于內傷疾病,外感亦可用
之,即專治飲食勞倦,虛人感冒。不僅如此,景岳還根據補中益氣湯中黃茂、人參、白術、
甘草等補氣藥物配伍升麻、柴胡等解表升陽藥物的組方配伍特點,在《景岳全書》中創立
了治療氣虛下陷,血崩血脫,亡陽垂危之證的舉元煎,即由黃茂、人參、白術、甘草、升
麻、柴胡六味藥物組成。該方與補中益氣湯中減去陳皮、當歸,意在力避調氣動血,而專
于補氣舉陷。
薛已《女科撮要》中,運用補中益氣湯遍治婦科經、帶、胎、產及歷節痛風、流注、
血風瘡、鐮瘡、陰瘡諸癥,擴展了本方的應用范圍,其療效卓著,頗能啟迪后人。
至清代,葉天士對東垣更為推崇備至,《臨證指南醫案·卷三》云:“脾胃之論,莫詳
于東垣”,“歷舉益氣法,無出東垣范圍,稗清陽旋轉,脾胃自強,偏寒偏熱,總有太過不
及之弊,補中益氣加味。”并在此基礎上,葉天士又創立了“養胃陰”之法,從而使脾胃
學說更趨完善。《古今名醫方論》中引張景岳語“補中益氣一湯,允為東垣獨得之心法,
本方為升柴助升氣,以參術歸茂助陽氣,此意誠盡善矣。然補陽之義亦有宜否,如治勞倦
內傷發熱為助陽也,非發汗也,染有不散而散之意,故于勞倦感寒或陽虛疲虐及脾氣下陷
等證最宜”。
王子接《絳雪園古方選注·卷中》曰:“東垣以后天立論,從《內經》勞者溫之,損
者益之。故以辛甘溫之劑,溫足太陰、厥陰,升足少陽、陽明。黃茂、當歸和營氣以暢陽,
佐柴胡引少陽清氣從左出陰之陽,人參、白術實衛氣以填中,佐升麻引春升之氣從下而上
達陽明,陳皮運衛氣,甘草和營氣。原其方不特重參、茂、歸、術溫補肝脾,義在升麻柴
胡升舉清陽之氣轉運中州,故不僅名補中,而復申之曰益氣。”強調了升麻、柴胡在本方
中的升陽作用,并闡明了補中益氣湯的方名含義。
而對補中益氣湯的闡述最為詳盡的醫家,要數清代著名醫家柯琴,《醫宗金鑒·刪補
名醫方論·卷二》中引柯琴之論:“至若勞倦,形氣衰少,陰虛而生內熱者,表癥頗同外
感,惟東垣知其為勞倦傷脾,谷氣不盛,陽氣下陷,陰中而發熱,制補中益氣之法。遵《內
經》:‘勞者溫之,損者益之’之義,大忌苦寒之藥,選用甘溫之品升其陽,以達陽春升生
之令。……胃中清氣下陷,用升麻、柴胡氣之輕而味之薄者,引胃氣以上騰,復其本位,
便能升浮,以行生長之令矣。補中之劑,得發表之品而中自安;益氣之劑,賴清氣之品而
氣益培,此用藥有相須之妙。……凡東垣治脾胃方,俱是益氣。去當歸、白術,加蒼術、
木香,便是調中;加麥冬、五味子,便是清暑。此正是醫不執方,亦是醫必有方。”他十
分精辟地闡述了補中益氣湯的方義。
末民初著名醫家張錫純對補中益氣湯亦有所發揮,他在《醫學衷中參西錄》中記載
治療胸中大氣下陷的升陷湯,亦仿補中益氣湯之意,重用黃茂為君藥,配伍升麻、柴胡以
升提大氣之陷,再合知母之涼潤以制黃茂之溫,配桔梗以載藥上達胸中。張氏以該方加減
治療氣虛下陷之疾,效果甚佳,屢屢獲效。
4.使用禁忌
補中益氣湯遵循“方證”體系,它亦有其嚴格的禁忌癥。陰虛火旺及實證發熱者禁用本方;下元虛憊者,亦不可服用本方。如《古今名醫方論》中陸麗京說:“此為清陽下陷者言之,非為下虛而清陽不升者言之也。倘人之兩尺虛微者,或是癸水消渴,或是命門火衰,若再一升提,則如大木將搖而拔起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