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節后,年味漸濃,在完成了做年糕、磨豆腐、殺雞鴨、宰豬羊、買年貨,一項項過年準備工作后,到了臘月廿七八,接下來是一件較為隆重的事——做米饅頭。米饅頭可是那個年代較為珍貴的食品,一年到頭只有過年或是重大節慶日才能吃到,它又是走親訪友、拜歲拜年的饋贈禮品,它的味道軟糯香甜,咬一口豆餡就現,還有微微的酒釀酸味,味道特別好,讓人百吃不厭。
可是,做米饅頭的工序是非常復雜的。首先要選上等的粳米或早米,加適當的糯米,用水浸泡三四天后,瀝干,再去機房碾成粉,因為是濕米不易磨粉,需人工用篩子反復不斷地篩,純白細膩的粉末像干雪兒在篩下翻飛降落,堆成了一座小雪山似的。把篩出的粗粉再碾,直到全碾成細粉末為止。然后把米粉抬回家倒在一口敞口的大缸里,放上酒釀、摻入溫水,拌勻,在缸的四面圍上舊被絮、破棉襖保溫發酵。待一天一夜后,米粉發酵得漲起來了,一股好聞的酒香氣也有了,就著手做最后一道工序——蒸饅頭。蒸饅頭對于我們小孩來說是等待已久,也是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了,每到這個時候,我們總是隨意地吃點晚飯,目的就是等下能夠多吃些饅頭。
有一年,為了方便,我家和叔叔家一起蒸饅頭,我們兩家所有人各負其責:奶奶打雜,爸爸拔蒸籠,媽媽燒火,叔叔劈柴,姑姑和姐姐做饅頭,我和堂兄打饅頭印子。隨著爸爸一聲:“饅頭熟嘞!”正在火塘旁取暖的我立馬起身奔到灶頭,爸爸抱起上面的四五格蒸籠,我立刻端起冒著騰騰熱氣的最底下一格蒸籠快速來到外間,拿住蒸籠的一頭把手,另一頭把手擱在桌沿上,抽出右手拿扇子使勁地扇籠上的白胖胖的饅頭。在扇風的猛烈吹拂下,饅頭顯得更加晶瑩透亮了,堂兄趕緊用饅頭印子印上一個個“紅雙喜”,這下紅白相間的米饅頭,顯得更加亮麗奪目和誘人。
按規矩頭幾籠饅頭一般不能吃的,先要擺到灶頭敬“灶王菩薩”。其實我和堂兄早已饞涎三尺,巴不得早點吃上一個,沒法,不能違反“家規”,只好直愣愣地瞧著饅頭,忍著。饅頭冷卻得差不多了,我和堂弟小心翼翼地把饅頭一個個拿到團匾上晾著,而后,把騰出的空格子遞給姑姑和姐姐。姑姑抓起一小團米粉,搓一下,再用大拇指掐入粉里,然后不停地捏轉四周,形成了一個小碗狀,用筷子往“碗里”夾進豆餡,封口,搓圓,擺放在蒸籠上。姐姐也不比姑姑慢,在靈巧的雙手不停運作下,完成了一個又一個,一眨眼功夫,擺滿了一籠,我就端起遞給灶間的爸爸。母親把灶洞燒得旺旺的,灶火把母親的臉映得紅彤彤的,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隨著饅頭一籠又一籠地出來,屋子里滿是熱氣騰騰的,還充盈著好聞的酒釀香味。四五籠后,隨著長輩一聲“饅頭現在可以吃了”的“命令”后,等不及的我已經抓起一個往嘴里送,吃一個怎能解饞,接著又是一兩個,畢竟一年到頭只做一回饅頭啊,此時此刻,怎能不吃個痛快。“熱籠饅頭”的味道到底可以勝過山珍海味,偏愛粉食的我幾乎每出一籠都會吃上一個,近一個晚上下來已經吃了七八個。這時,只聽爸爸說:“現在我年紀大了,吃不多了,以前年輕的時候,每出一籠就吃一個,會吃10多個呀。”“是的呀!”叔叔也附和著。大家也邊吃邊議論著今晚做的饅頭樣子好,味道佳,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兩家人完全沉浸在祥和愉悅的氛圍中。是啊,又辛苦了一年,今晚又能夠吃上這白胖胖的饅頭,怎能不叫人開心、愉悅呢!幸福靠勞動創造啊。
慢慢的,團匾里的饅頭越來越多了,母親和奶奶不時地挪移著冷卻的饅頭,或者兩兩合一,小心地疊放到米籮里。我抬頭看看鐘表已是半夜,我的眼皮已不聽使喚,直打圈,饅頭也吃夠了,肚子也撐飽了,回家上樓爬上床,帶著甜甜的夢鄉沉沉地睡去了……
時光變遷,每家每戶過年做米饅頭的歷史已一去不返了,有時回家鄉,餐桌上偶爾還能見到令我向往的米饅頭,一問才知是某地農家專門生產饅頭,進行銷售,但是其味道遠沒有自家做的好。
現代人過年都是化繁為簡,年貨都以購買為主,沒有人愿意去做工序那么繁瑣的米饅頭,但是,現在家家戶戶不做年糕、饅頭、豆腐,似乎沒有了以往那樣濃郁的年味。我還是向往小時候那樣有滋有味的過年,特別向往小時候做饅頭的熱鬧場面,那場面常常閃現在腦海中,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