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雨村經(jīng)門子介紹,方知兇手乃豐年好大雪之薛家。薛公子渾名人稱呆霸王。打個落花流水,生拖死拽,把個英蓮拖去,如今也不知死活。門子說這被賣的丫頭就是甄老爺?shù)莫毶畠河⑸彛夹挠袀€胭脂痣,所以認識她,拐子帶她租住我家。這門子本與甄家為鄰,以甄士隱之為人,應(yīng)該不曾虧待于他,而他與拐子不過是房東與租戶,既然認識英蓮,卻不出手搭救,足見其見利忘義。
兇犯薛公子打死馮淵,奪了丫頭,沒事一樣帶家眷走路,打死人這些小事,不值得他逃。粗心的朋友可能忽略一句話:薛家原是金陵一霸。打死人的薛蟠15歲。金陵一霸的名聲顯然不是因薛蟠而得,而是至少從薛寶釵的父親就開始了。許多朋友常常說薛公早亡,薛姨媽溺愛,致使呆霸王無法無天。薛寶釵也說她家原是書香繼世之家。其實薛家缺乏教養(yǎng)絕非呆霸王一人。
呆霸王薛蟠打得馮淵重傷致死,馮家告狀一年多無官為其作主。老虎拉車——誰趕(敢)哪。不知道前任應(yīng)天府是不是因此成缺。
甄士隱之女英蓮五六歲時被人販子拐走,人販子將其撫養(yǎng)長大。十三歲時將其賣與小鄉(xiāng)紳馮淵,說好三日后迎娶。既然案子發(fā)生在英蓮十三歲,那么一年以后,薛寶釵進賈府的時候就是十四歲,因為英蓮(香菱)跟薛寶釵同庚(見第63回);馮淵對英蓮一見鐘情,英蓮也以為自己的下半生有了著落,巴望著馮公子來迎娶。不料那人販子又把英蓮賣給薛蟠,馮淵反被打死。
賈雨村知道,根據(jù)事實依法判決呆霸王薛蟠故意傷害致死罪名成立,不僅丟官罷職,極有可能會喪命。而包庇薛蟠即可以攀龍附鳳,討得王子騰和賈府的歡心,賈雨村選擇罔顧法律徇私情,胡亂判案。這個時候,賈雨村心里面已經(jīng)有數(shù)怎么斷案了。但是賈雨村還問門子怎么斷。門子又揭他的老底兒。老爺補升此任系賈府王府之力。這個薛蟠是王子騰的外甥,賈政的妻侄,大丈夫相時而動。老爺何不作個順水人情,了結(jié)此案,日后好見賈王二公。
老爺當年何其明,今日何翻成了個沒主意的人了!小的聞道老爺補升此任,亦系賈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賈府之親,老爺何不順水行舟,作個整人情,將此案了結(jié)。
門子的話顯然是在揭賈雨村的短兒。他知道的太多了,難免日后抖出他的出身,甚至隨時可能走露這樁命案的底細。所以賈雨村尋個不是把他充發(fā)了。
門子給雨村出主意,明日你在堂上虛張聲勢發(fā)簽捉拿案犯,我暗中叫他們報個暴病身亡,薛家有的是錢,老爺斷他家與馮家一些銀子作燒埋費,那馮家也沒什么要緊的人,見有銀子也就罷了。果然好主意。其實賈雨村心里早已有數(shù),可他不露聲色,讓門子先講。還說不妥不妥,我再斟酌。賈雨村還要裝一裝正義,說事關(guān)人命,怎么可以隨便處置。賈雨村說蒙皇上隆恩,豈可因私而廢公。既要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門子說君子趨吉避兇。
賈雨村曾經(jīng)跟封肅說,我?guī)湍阏一赝?/span>孫女。現(xiàn)在聽了這個故事,卻說這是他們的孽障遭遇。他把一切歸結(jié)為孽緣,給自己,也給整個的黑暗的社會開脫罪責。他只關(guān)心怎么了結(jié)官司,又不得罪護官符上的人。還想叫人說不出話來。
至次日坐堂,雨村詳加審問,果見馮家人口稀疏,不過賴此欲多得些燒埋之費;薛家仗勢倚情,偏不相讓,故致顛倒未決。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亂判斷了此案。馮家得了許多燒埋銀子,也就無甚話說了。
第二天,賈雨村升堂斷案。賈雨村發(fā)現(xiàn)門子所說不虛,馮家遠房的訴求不過是些燒埋費。于是賈雨村便虛張聲勢動文書,兇犯薛蟠報了個暴病而亡,發(fā)令牌傳來原告和薛家的幾個奴仆人。門子暗中調(diào)停;賈雨村裝神弄鬼,說馮淵與薛蟠是前世冤家相逢,已經(jīng)被打死,因為于暗中已經(jīng)調(diào)停好了、拐子的交待相同,就像真的一樣;接著賈雨村就殉情枉法,亂判了命案:拐子按例處治;薛蟠已經(jīng)暴亡不究;薛家出燒埋費用500兩。此案了結(jié)。整個斷案過程,作者只用一句話:賈雨村徇情枉法,胡亂判了此案。
賈雨村知道了受害者是恩人的女兒,至少可以做到讓英蓮和母親相認。也不至于讓英蓮的命運那么凄慘。可是他沒有。賈雨村或許從一開始接近甄士隱,當年就為獲得賞識,布下一局。在達到目的之后不告而別。他就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賈政一直在幫他,后來賈家敗落了他卻落井下石,成了壓垮賈府這只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作者把官場的是非真假看得十分透徹,把人情世故看得很清楚。在整個案件審理過程中,護官符發(fā)揮著作用。賈政、王子騰并沒有公開出現(xiàn),但是他們的作用不可小覷。作者把賈雨村趨炎附勢、蠅營狗茍的丑態(tài)刻畫得入木三分。
《紅樓夢》作者申明此書不干涉時事,亦非傷時罵世。以記家庭閨閣瑣事、大旨言情的面目出現(xiàn),卻通過這個案件,把當時官僚政治的腐敗黑暗合盤托出來,恰是干涉時事、傷時罵世。作者既要設(shè)置迷障,又怕人們窺不到真情。賈雨村不顧馮淵無辜殞命,不思士隱之恩和恩人女兒被薛蟠霸占,按照門子的主意,絢情枉法胡亂判案。
“雨村既判了此案,急忙作書信二封與賈政并王子騰。”告訴他們,薛蟠的事情他已經(jīng)處理好了。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牽扯出四大家族。一樁簡單明了的殺人案變成了葫蘆案。賈雨村和賈府這兩條完全分離的故事線交叉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日后葫蘆僧發(fā)達了還要出來,揭發(fā)賈雨村亂判葫蘆案,放走殺人犯,以致賈雨村鎖枷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