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辨之(二)——襲人是否“越理”的問題
——芹音 二OO七年十一月二日
紅樓夢第六回的回目的上半做“賈寶玉初試云雨情”,可見寶玉是初試這場戲的立意主角,寶玉不但在夢中的警幻仙姑的訓教垂授,而且也在實踐中練習了一把。這場戲還有一位配角就是襲人。襲人這個人物備受爭議,其中一個焦點就在開篇不久的初試云雨情這件事上,儼然襲人成了主角,襲人和寶玉發生關系是件“非同尋常”的事,襲人的動機與目的暫且不論,這件事是否越理的疑問是要解決的。現在就從上一篇《襲人辨一——襲人的身份問題》的結論“襲人的身份是準妾”進行接下來分析,準妾的身份是否就可以認為不“越理“?
在一些紅樓的人物評論文章中,賈寶玉房中妾的位置是炙手可熱的,為了得到它需要隱蔽高超的手段才行,需要超常規的“越禮”手段才行,那么是這么回事嗎?那么妾到底有多重要呢?先從妾的地位說起,在封建制度里講究男尊女卑,一尊一卑就把人口中占半數的女性降了一等,而宗法制度又以男人為中心,將降低了一等的女性中分出若干等級,因此也就有了一夫一妻多妾制。正妻就一個,地位自然最高。妾有多個,這當中的地位又有不同,由高到低的順序可分為媵、二房、婢妾、姬妾,媵出現在先秦,媵為陪嫁之女,一般來自主嫁者的妹妹或侄女,秦一統后媵隨著媵制的消失也不存在了。在秦之后,地位最高的妾就是二房,是符合納妾規定和手續并舉行相應儀式“正式”娶的妾,尤二姐近似為“二房”。婢妾則是由婢而妾,不言自明是來自于婢女,襲人之情況可歸到這個范疇討論。為與婢妾做比較,再說說地位最低的姬妾,姬妾主要是姬侍、家養的戲子等,姬的任務就是供主子娛樂視聽、歌舞助興的,在主子眼中是個“玩意兒”。
婢妾來自于婢,依據婢的來源,又可分為“家生的”和“外來的”,這“外來的”又分為“買來的”和“隨女陪嫁的”,無論是婢怎么來的,只要是主子想納婢為妾,可以不需要什么手續,有時只是一句話就成了。或有疑問,能是這樣簡單一句話的事嗎?外買婢女的賣身契寫的分明:“任從某宅更名使喚,長大聽憑婚配。倘有風燭不常,各安天命。”(摘自原件藏中國歷史博物館的乾隆十年的《賣身契》)家生子任由家主婚配更不用說了。如此看來,這婢女配婚與誰的問題完全掌握在主子的手里,要是被納妾,豈不是上了高抬擺了?要是不識抬舉呢,恐怕就各安天命啦!
在《紅樓夢》這本書納婢為妾是怎樣個過程呢?婢妾當中也是有地位高低之分的,地位高的可舉秋桐,來自于父母賞賜的妾,秋桐一向邢夫人訴“冤”,邢夫人竟慌的數落鳳姐兒一陣,又罵賈璉,原因是“憑他怎不好,是你父親給的。”雖如此,也只是主子的一句話,就可與主子的兒子做妾了。次一等的可舉香菱,香菱是薛蟠從外邊買來的婢女,明公正道的開了臉與薛蟠做了妾,還曾擺了幾桌酒席,可算是儀式,這樣的禮遇終究還是來自主子的憐愛之心,不是靠香菱自身就能爭來的,只要薛蟠打定了主意,薛姨媽最終也坳不過的,香菱只能乖乖的順從了,妾的名分與儀式是主子做給外人看的。再次一等的可舉平兒,平兒的“名分”是通房大丫頭,這其實并不算什么實在名分,所謂“通房”就是連通的房屋,婢女和主子之間的房屋連通在一起了,就是同在一屋,因此,只有平兒這個通房大丫頭可拿著銅盆從屋里出來,其他的婢女如豐兒等是絕不敢進出的,平兒可以和主子發生關系而不越禮,這就是通房大丫頭比一般婢女略強些的地方,但卻夠不上正式的妾,那不越理的事也還受主子老婆的限制,不能招鳳姐不待見。
費了好長的鋪墊,該說到襲人了,襲人是賈母與了寶玉的,也是經賈母品擇過的,錯縫一點的人是不會給自己最疼的孫子的,為的就是要對寶玉無竭力盡忠。襲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第四十六回,鴛鴦已經將襲人與平兒同樣看作將來要做姨娘的了,但襲人卻要比平兒這個“通房大丫頭”要差了一點。可以說襲人是一等大丫頭,襲人差在“通房”嗎?可以說不差,我可列以下幾條依據:
第三回,林黛玉剛來賈府之時,賈母安排夜間侍寢,黛玉和寶玉每人一個奶娘并一個丫頭照管,余者在外間上夜聽喚,夜里陪侍在外面大床上的一個丫頭就是襲人。
第九回,此時寶玉與黛玉早已隔房,寶玉上學未醒之時,襲人早已把書筆文物包好,收拾得停停妥妥,坐在床沿上發悶,見寶玉醒來,只得伏待他梳洗。
第二十一回,寶玉續南華經后,一覺睡去,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時,只見襲人和衣睡在衾上。
第二十八回,寶玉此時已搬到了怡紅院,寶玉夜里悄無聲息的將換了襲人的汗巾子,天明襲人剛醒時,寶玉就得意的相告。
第三十回,襲人夜里因痛出聲,寶玉聞得,下床來,秉燈來照。
第五十一回,襲人因母病歸家,晚上安排侍寢在寶玉睡的暖閣外邊的是麝月,晴雯睡一邊的熏籠上,此處麝月、晴雯之職就是襲人日常所責。
第七十七回,晴雯去后,一時鋪床,襲人仍將自己鋪蓋搬來設于床外,這乃是依舊年之例,并可知,這一二年間,睡在寶玉床外邊的只是晴雯。
由這幾條足可證明,襲人自賈母與了寶玉的那天起,直到五十一回時,這七、八年的時間,都貼身照顧寶玉,夜則陪侍在寶玉床邊,說襲人與寶玉“同床共枕”多少年,那是夸張了,襲人也擔不起,但算是與寶玉“通房”是不為過的。由以上分析來看,襲人是賈母與了寶玉的,這個“與”的分量和父母賞給的婢女并無二致,關于這個“與”字,可參照72回“趙姨娘素日深與彩霞契合,巴不得與了賈環”,此處的“與了”即是將母婢的身份轉為“婢妾了;襲人是大丫頭,月利銀子比紫鵑、晴雯等高一等;襲人與寶玉“通房”而侍,從實處說,襲人就等同于寶玉的“通房大丫頭”、“屋里人”。因此,襲人自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理”,襲人對自己的身份清楚的很,襲人的所為就是不為“越理”。
為什么用“越理”兩個字,是不是和“越禮”有區別呢?這還要多說兩句,現存的有第六回的十種古抄本,惟有蒙、戚三本做“越禮”,其余七本均做“越理”,有種說法認為古代“理”、“禮”不分,故今校本多統一做“越禮”。這種說法有道理,但那七本鮮明的“越理”也并非無故吧!以我的理解,“越理”二字包含了“越禮”二字的意思,而稍有不同的是“不為越理”除了算不做“越禮”外,多那么一層合乎道理的意味,即不從細分析、品味賈寶玉初試這一段,可能會認為“越禮”了,即便認為不“越禮”也會將信將疑而說不道理來。這一點純粹是個人淺見,我寫了這么大段自認為還算是有點道理的。對于襲人所為的“不為越理”,我現在是十分確信的。
還有這樣的看法,就算是不為越理,那襲人與寶玉的事假使被人發現了,就不受處罰嗎?那晴雯、金釧等可都是清白的呢!這又如何解釋呢?其實這是怎么看待“不為越理”的事的問題,而不是事前就定為“越理”而去分析它為什么“不越理”的問題。如何看待襲人“不為越理”之事的問題?留待《襲人辨之三》再解。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容均由用戶發布,如發現有害或侵權內容,請
點擊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