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送給襲人一個賢字,我們來看看花襲人有哪些賢能之處。
賢,字典上解釋,品德高尚,才能突出的。
襲人的才能
襲人最早跟著賈母。賈母見他克盡職任、心地純良,便給了寶玉,照顧他的衣食住行及一應大小事務。
賈母慧眼識珠,襲人工作的確做得好,照顧寶玉無微不至。寶玉的鞋子他親自一針一線地做;夏天怕寶玉夜睡涼著肚子,給他繡一個鮮亮的五色鴛鴦肚兜帶;寶玉參加喪事的扇套舊了,襲人連忙趕織個新的。
伺候寶玉的工作做的兢兢業業,周到細致,比一個合格的母親還稱職,得到了眾人的認可。
襲人顧大局,識大體。李嬤嬤喝了楓露茶,寶玉酒后很生氣,把茶盅子砸了。賈母找人來問,襲人忙說是自己不小心砸了盅子。處理事情,避實就虛,息事寧人。
襲人心地很善良,劉姥姥喝醉了酒,誤打誤撞睡在了賈寶玉的床上,他不但沒責罵他,還替他掩飾,教給他撒謊的方法。雖然襲人主要是為了息事寧人,可對劉姥姥的所作所為,給予了很大的包容和諒解。
襲人的社交能力很強。他明白賈母年齡大了,管不了太多事,王夫人說了算。于是易木而棲,轉投到王夫人麾下。寶玉挨打之后的一次談話,就讓王夫人感動不已,把寶玉交給了襲人。
鳳姐見王夫人看重襲人,也洑水而上,對襲人以姨娘之禮而待。襲人也時常去探望鳳姐。寶釵有意籠絡襲人,襲人便千方百計地幫助寶釵實現金玉良緣。襲人和鴛鴦、平兒等有權勢的大丫鬟關系非常好。等級觀念分明的麝月,媚上欺下的秋紋,對襲人也是言聽計從、服服帖帖。
總之,襲人和很多人的關系很好,尤其是和當權者,也拉攏了一幫支持自己的人。
論女紅針黹,襲人的手藝比起晴雯要差得遠。趙姨娘、春燕的娘在怡紅院里大吵大鬧,襲人管不了,還得讓麝月出面教訓,平兒來處罰,才能平息事端。不論是個人才能,還是管理能力,襲人都不出色。
而目的性明確和社交能力比較強,是襲人成功的最大基石。
我們重點來看看襲人的品德。
襲人不論是工作還是與人相處,給大家都留下了好印象。可仔細想想,襲人的很多做法還是有悖于他一個丫頭的職責,很多地方有出軌行為,與人為善方面也有著自己的目的。
越軌之一、與賈寶玉云雨
和賈寶玉初試云雨情,這一件事很不符合賈府的規矩。賈母即便把襲人給了寶玉,只讓他照顧寶玉的飲食起居,并沒有讓他作為小妾來服侍寶玉,將來也沒有讓襲人成為姨娘,晴雯才是賈母給寶玉準備的姨娘。
依賈府的規矩和賈母的意思,襲人年齡大了,和其他的丫鬟一樣,配給賈府的小廝。襲人是他父母賣倒的死契,是賈府終身的奴婢,沒有出去擇婿的權利。王夫人偷偷摸摸,先斬后奏,把晴雯攆走,還污蔑他得了女兒癆。把襲人正式公布給賈母的時候,賈母還在嘆息晴雯的好,襲人并沒有在他心中占一席之地。
倘若賈母知道實情,襲人和十三歲的童男就行了周公之禮,該是多么的失落,對自己的識人而心生懷疑。無論是他給黛玉的紫鵑,給湘云的翠縷,還是給寶玉的晴雯,都按照賈母的本意做事做人,一心為自己的主子著想,而不是想著用什么手段,爭榮夸耀。
王夫人最恨丫鬟和寶玉不清白,給寶玉的名聲帶來不潔,成為趙姨娘在賈政面前告狀的理由。賈政對于賈寶玉的認可和態度,是王夫人最大的軟肋。金釧兒和寶玉偷著開了幾句玩笑,王夫人就火冒三丈,大發雷霆,堅決把他最得力的丫鬟攆走,讓他無地自容,跳井而死。要是王夫人知道了花襲人早和自己的兒子偷吃了禁果,并且常常以此挾制自己的兒子,聽他的話,按照他的心意做事,王夫人該是何等的惱怒和失落,他最信任最依賴的人,竟然是最違背自己的人。
可和賈寶玉有了肌膚之親,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好處,那就是賈寶玉對他的依賴和寵愛,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賈寶玉一進家門,看不見襲人,就問襲人哪兒去了,元春賞賜的奶酪給襲人留著,親自伺候生病的襲人,儼然就是懂事的小孩子離不開媽媽。
二、轄制主子按照自己意圖去發展
可襲人利用寶玉對他的好,作為轄制他的軟繩索,加上柔情和心機,讓賈寶玉對他言聽計從,內心只有他自己。賈寶玉不以仕途經濟為要,沒有尊卑貴賤之分,對一切生命都懷著一顆慈悲心。而襲人素有爭榮夸耀之心,希望賈寶玉能像賈府的其他主子一樣,追求功名利祿,攀附高官權貴。襲人便抓住時機,想辦法勸賈寶玉讀書上進,走仕途之路,謀經濟之道。
襲人回家探親,寶玉和茗煙便尋了去,便知道寶玉一時一刻也離不了他,讓他在一家子親戚朋友面前,倍感榮耀。回來后就撒謊說自己要贖身回家,要離開寶玉。寶玉信以為真,悲傷難過立馬顯現出來。襲人知道寶玉對他已經非常依賴,下箴規的時機已經成熟,便對寶玉好言相勸,讓他改變人生觀,按照襲人的意愿去生存。
史湘云來賈府,住在林黛玉房里,賈寶玉和兩個妹妹玩的天昏地暗,早上沒等他們起床又跑來玩。襲人非常不滿意寶玉的做法,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又拿要走來怒懟寶玉。面對襲人三番四次的轄制,寶玉再也沒有了耐心去應對,鐵了心的不理他,仿《南華經》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文章。
三、貶黛褒釵之舉,議論侯門千金
賈寶玉對黛玉的情深義重,和無微不至的關懷,襲人和紫鵑最清楚明白。紫鵑為黛玉得到寶玉的愛而欣慰,而襲人卻是嫉妒恨,于是開始了他的貶黛褒釵之舉。
寶黛二人情意綿綿,纏綿悱惻,史湘云感到了冷落,覺得二哥哥對自己大不如以前,對黛玉心生怨言。在薛寶釵的噓寒問暖、關心備至之下,史湘云徹底被俘虜,覺得有寶釵這樣一個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史湘云和襲人沆碭一氣,也開始了褒釵貶黛之路。
二人當著賈寶玉的面,一唱一和說黛玉懶,半年了還沒拿針線,小性兒愛生氣,得哄著寵著;夸贊寶釵大方,給襲人戒指,說話做事有涵養,心地寬大。賈寶玉過生日時,在探春及眾人面前,襲人就說林黛玉就只不是咱家的人。好像襲人自己早就是地地道道的賈府人,而林黛玉一直是個外來寄人籬下的親戚。眾人對此沒有什么說什么,可賈寶玉心中必定會有一定的波瀾,只是他不是一個較真分辨的人而已。
身為一個丫鬟,和探春等一塊兒說話,襲人把自己定義為賈府的一員,說黛玉是外人,這絕不是一個奴才所應該去做的事,襲人也太拿自己當棵蔥。在頂頭上司王夫人、王熙鳳面前,襲人諂媚討好;對于管不著他的侯門小姐,不論背后還是當面,他又評頭論足,褒貶不一。
襲人讓史湘云替他做鞋、打蝴蝶結子等,雖說二人感情很好,超越了主子仆人的情分,可襲人不了解史湘云的情況下,就煩他做了很多活,也確實不是一個好朋友該做的事。一個丫鬟讓侯門千金干活,襲人也太把自己看高。
四、干涉主子的感情和婚姻
襲人最大的越軌之事,是干涉主子的情感和婚姻。作為一個奴才,本份地做好服侍寶玉的衣食住行,就是襲人的職責,可賈寶玉和誰兩情相悅,將來娶誰為妻,他非要干涉,還想一手操控。
賈寶玉對黛玉的一句“睡里夢里也忘不了你”,被襲人聽去,嚇得魂消魄散,心下暗度如何處治方免此丑禍。寶黛二人的真情實感,在他看來是丑事,他自己和十三歲的小男孩賈寶玉就云雨,就不是丑事?寶黛二人一個是豪門公子,他的頂頭上司,一個是侯門千金,他曾經的直接領導人賈母的外孫女,二人的婚事也是他一個小丫鬟所能干涉的事?
怡紅院未來的正主人是誰,即便是他說了不算,可也得從中干涉,選他滿意之人。花襲人喜歡和他志同道合的寶釵,一心想讓寶釵成為寶二奶奶,二人好齊心協力,共同規勸賈寶玉,讓他走上仕途之路,謀得高官厚祿,襲人也好跟著風光無限。
可他偏偏要去做,不知道他是把自己擺在什么位置,做這些事的理由?是王夫人吩咐他做得?寶玉因金釧兒挨打之后,襲人主動去王夫人處進言,說寶玉同和黛玉寶釵住在大觀園里不方便,讓寶玉搬出去。王夫人只聽信襲人之言,不了解襲人的所作所為,日后說起,還激動的淚流滿面。只看表面現象,不了解內部實質,這是人的最大通病。襲人通過思王夫人之所思,說了超越一個丫頭能說的話,做了一個超越丫頭能做的事,成功地上位,升級成了準姨娘。
五、在怡紅院里以老大自居
襲人向來以怡紅院的副主人自居。賈寶玉說怡紅院的海棠樹枯了一半,預兆著晴雯之死。襲人就很生氣,說晴雯再大,也滅不過他的次序去。在襲人心中,即便是丫鬟,也排個三六九等,他高人一等。對待王夫人中意的寶釵,也極盡諂媚之能事。對于孤苦伶仃的黛玉湘云,指責批評,頤指氣使。
但是襲人的確有他的城府和心機,在主子和有權勢的人面前表現的小心翼翼,典型的哈巴狗兒奴才。可背著主子,他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還不留痕跡,讓人覺得忠心耿耿。
六、物質上的俗人
都說襲人是紅樓夢中結局最好的丫鬟,以現在人的觀點,襲人嫁的很好。蔣玉涵相貌英俊,是演藝圈的名人,有房有地,一般人攀不上。然而襲人一心把自己當做賈寶玉的人,怡紅院的首席,最終嫁給了戲子蔣玉涵。可在對處女要求嚴格的時代,襲人身體不干凈,精神也不潔凈。襲人原本不是一個忠于內心的人,最終跟了一個曾經鄙視的戲子,卻也是情理之中。襲人本是一個重名利而非重節氣的人,能夠易木而棲,他絕沒有晴雯一樣的志氣,寧可一頭碰死在墻上也不出怡紅院的門。
襲人最驕傲最榮耀的事是成為賈寶玉的準姨娘,珠釵華麗、前擁后呼地衣錦還鄉,最終卻成為一場空。
一個人自以為驕傲的地方,根本不存在,這是命運對一個人最大的嘲弄。
開始,寶玉對襲人千寵百愛,后來逐漸發現和他不是一路人;寶玉和晴雯,偶爾言語不和、情緒不佳時,吵架打仗,生氣攆人,可二人心中并未生出嫌隙,而是彼此倚重、肝膽相照。晴雯死后,寶玉痛心疾首,寫下了洋洋灑灑的《芙蓉女兒誄》,緬懷故人,把晴雯當做芙蓉花神來敬仰。
晴雯是寶玉精神上的朋友,襲人是寶玉在物質上的依賴。在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中,晴雯在首,襲人排后,正是曹公重精神勝于物質的體現。
當面一套,背后一套,這絕不是品德高尚的人的做法,襲人之賢,不過是一種表象。讀《紅樓夢》,不能被曹公的字面意思給遮蔽,而是要透過行為來看一個人的品質。或許,這也是曹公通過《紅樓夢》告訴我們的一個道理:要透過現象看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