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趙正孝(柳州市中醫院)
吳婭娜(湖南中醫藥大學)
第三章 中醫藥理學基本理論
凡學習西醫,必須學習西醫的臨床藥理學。學習中醫,中醫臨床藥理學也應是必學之課。掌握藥物的藥理是提高中醫療效的關鍵。所以,梁代陶弘景在《本草經集注?序例》里說:“藥理既昧,所以不效。”這也是我們最早所見的中醫著作里出現“藥理”一詞。正如西醫的臨床藥理學以生理學和病理學為基礎一樣,中醫藥理學也有生理和病理學的基礎內容。
第一節 天人合一,萬物同源
古人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發現,大自然雖然物種紛繁,千奇百怪,五光十色,但整個自然界卻又是渾然一體的。自然界中所有生命現象尤其是人類的生息變化,都與天地的相互作用密切相關。這就是所謂的“天人合一”思想。
“天人合一”是中醫基本理論的核心思想之一,是祖國醫學整體觀的一個重要方面。《黃帝內經》說:“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人類是大自然的一個組成部分,是自然界物質發展到最高級階段的產物。如果將整個自然界視為一個“大宇宙”,那么人身體就是一個“小宇宙”,大宇宙的運轉必然影響小宇宙的運行,小宇宙則應時刻進行調整,以適應大宇宙的運行。現代研究業已表明,人身與自然界息息相關,存在著許多相同和類似的地方。人體本身存在著一個由諸生理、病理因子構成的復雜的對外開放的系統,從系統科學的觀點來看,如果說自然界乃至宇宙是一個巨系統,那么由植物藥、動物藥為主組成的復方,與人體有機體之間不可能真正割裂開來。英國人類學家沃森的《生命潮流》認為,每個人體內的液體是古代海洋的完美再現,我們血液中的鈉、鉀、鎂和原始海洋中的含量是相似的。自然界存在著人類賴以生存的條件,自然界的運動變化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人體,引起相應的反應,“天暑衣厚則腠理開,故汗出”,“天寒則腠理閉,氣濕不行,水下留于膀胱,則為溺與氣”。《素問?八正神明論》更形象密切地比喻說:“天溫日明,則人血淖液而衛氣浮,故血易泄,氣易行,天寒日陰,則人血凝泣而衛氣沉。月始生,氣始行,月郭滿,則氣血實,肌肉堅;月郭空,則肌肉減,經絡虛,衛氣去,形獨居。”現代醫學也認為,機體與環境之間最本質的關系,表現為機體與周圍環境不斷進行著物質和能量的交換,通過食物鏈構成了生態系統中的物質循環和能量流動,使人體和環境構成了不可分割的整體。
天人合一思想在中醫藥理方面的運用,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類經附翼?醫易義》說:“天地之道,以陰陽二氣而造化萬物,人生之理,以陰陽二氣長養百骸。”自然界萬事萬物以至于人類,均由天地造化而成,所以萬物是同源的。這就是所謂的“萬物同源”理論。
由于人與萬物都是大自然的組成部分,都是大自然陰陽二氣孕育化生的產物,都遵循自然萬物運行的共同規則,所以人與萬物有共同的生理學和病理學基礎,這樣就形成了人與自然界許多物質之間存在驚人的相似性,自然界一種物質與另一種物質之間也有驚人的相似性,這些相似性使人類能與自然界其它事物能和諧共存,相互之間進行陰陽之氣的交流,進行物質與能量交換,而不是格格不入。這就是“同氣相求”法則。在生物學上親緣關系越近的生物,它們的相似之處越多,則相互之間物質和能量的交換更為融洽。
以人與松樹比較,兩者都是大自然中有生命的個體,兩者都秉天地陰陽之氣而生,都遵循自然界生物體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人有肌膚、軀干、上肢、下肢之別,則松樹有樹皮、樹干、枝葉、根系之分;人有血液循環系統,則松樹亦有汁液循環系統(導管由根部向上輸送水分和無機鹽,篩管由上向下輸送有機物);人需要通過呼吸與自然界交流進行氣體交換和能量轉換,松樹也要通過呼吸與自然界進行氣體交換和能量轉換;人骨折后會形成骨痂,松樹受創后可形成松節。……假如人體某一部位受傷(如骨折)后,會出現局部氣血的瘀滯(如表現為疼痛及活動受限),繼而人體會產生相應的物質以消除創傷所帶來的后果(如形成骨痂使骨折得以愈合)。同樣,如果松樹受創后必然會出現松樹體內局部的氣血瘀滯,松樹體內必然會產生相應的物質以消除創傷所帶來的后果,比如形成松節使受創處愈合。所以,如果我們人為的使松樹受傷,松樹會形成松節,則松節內含有理氣活血、化瘀愈創的物質,這些物質作用于人體,必然能夠活血化瘀,通絡止痛。——這就是天地造化的神奇之處。
再以人與小白鼠相比較,兩者的相似之處更是多得不勝枚舉。人有頭頸軀干四肢百骸,白鼠亦有;人有大腦,白鼠亦有大腦;人有五臟,白鼠亦有五臟。……甚至人的胚胎初期與小白鼠的胚胎初期在形態上竟難于分辨。正是小白鼠與人有如此多的相似性,所以小白鼠很不幸的成為人類藥物實驗的犧牲品。人們在實驗時,幾乎會想當然的認為,在小白鼠身上進行的各項實驗在人體身上應會產生同樣的結果。……
不過,人是有膽囊的,而小白鼠卻沒有膽囊。——這正好說明了小白鼠是有“偏性”的,因為它先天沒稟受天地陰陽交感的醇和之氣——“全氣”。
就自然界同一類群而言,比如在綠色開花植物中,不同種的植物的同一器官也有共同的特點:根是用來固定植株并吸收水分和無機鹽的,葉是用來進行光合作用的,果實和種子是用來繁殖個體的……所以它們都必定具有某些方面的共性,當作用于人體時,對人體也應產生某些具有共性的影響。《溫病條辨?解兒難?草木各得一太極論》就說:“古來著本草者,皆逐論其氣味性情,未嘗總論夫形體之大綱,生長化收藏之運用,茲特補之。蓋蘆主生,干與枝葉主長,花主化,子主收,根主藏,木也。草則收藏,皆在子,凡干皆升,蘆勝于干;凡葉皆散,花勝于葉。凡枝皆走絡,須勝于枝。凡根皆降,子勝于根。由蘆之升而長而化而收,子則復降而升而化而收矣。此草木各得一太極之理也。”
正是由于萬物同源,不同的植物之所以會形成具有相似的器官,是因為秉受了天地之間相似的“氣”,所以,可以利用某些植物的器官所蘊含的特異的“氣”去補充人體內某些部分缺失的“氣”,或糾正人體內某些部位得病的“氣”,從而發揮治療作用。所以,在中醫藥治療疾病時,就出現了“以皮達皮”(如白鮮皮、海桐皮治療皮膚瘙癢)、“以藤治筋”(如絡石藤、海風藤治療風濕疼痛)、“以節治節”(如以松節治療歷節風和跌打損傷)等理論。也正是由于萬物同源,許多動物因為秉受了天地之間相似的“氣”,可具有與人相似的器官,所以可以利用動物器官所蘊含的特異的“氣”去補充人體內某些部分缺失的“氣”,或糾正人體內某些部位得病的“氣”,從而發揮治療作用,從而出現了中醫藥中著名的“以臟補臟”理論。此所謂“臟”,實際上應是身體各臟腑器官的總稱。如小兒尿床,為膀胱氣化不足,所以可用豬膀胱燉服;成人胃痛,可用豬肚煮服等,就是以臟補臟理論的具體運用。
《至真要大論》還提出了一種“司歲備物”(簡稱“歲物”)的觀點:
“岐伯曰:司歲備物,則無遺主矣。帝曰:先(司)歲物何也?岐伯曰:天地之專精也。帝曰:司氣者何如?岐伯曰:司氣者主歲同,然有余不足也。帝曰:非司歲物何謂也?岐伯曰:散也,故質同而異等也,氣味有薄厚,性用有躁靜,治保有多少,力化有淺深,此之謂也。”
本文的大意,是提醒用藥者,應該根據藥物的生長年份及氣候來采收藥物。藥物生長期完整,氣候正常,無太過不及,則內含之汁液肥濃,這就獲得了天地專精之氣。如果不能顧及藥物生長的年份和氣候,那么,這樣的藥物雖然從體形上看與其他藥物無異,但其質量已經受影響了。氣候和生長期對藥物的影響,主要表現在“氣味有薄厚,性用有躁靜,治保有多少,力化有淺深”幾個方面。也就是會影響到藥物氣味的厚薄,作用的強弱,效果的多少。這樣的思想,與孔志約《新修本草》序中提到的“春秋節變,感氣殊功……乖于采摘,乃物是而時非”互相呼應,都強調藥物的性能與生長、采收的季節氣候緊密相關。
在廣袤的天地之間,盡管有如此繁茂的草木魚蟲、飛禽走獸,然而只有人類才具有高度的智慧,只有人類才集天地之精華、鐘造物之神奇于一身。
由于人“與天地同紀”(《靈樞?營衛生會》),人先天稟受了天地陰陽交感的醇和之氣——“全氣”,因此成為自然界最具靈氣的類群。在正常情況下,人體陰陽氣血調和,五行正常相生相克。而大自然所孕育的其它各種物質,包括生物或非生物,稟受天地陰陽之氣時則被賦予的氣不全,從而具備某些偏性。如果人類在某些情況下,或外感六淫,或情志所傷,或內生六邪,損害五臟六腑,導致氣血陰陽出現偏盛偏衰,則會發生疾病,這時可根據其外在表現判斷其病性病位,進而可以用天地所生之物的“偏”性,來糾正人體得病時的“偏”性,以偏治偏,使機體在最大程度上恢復到正常狀態,從而達到治療疾病的目的。
《素問?五常政大論》中指出“治熱以寒……治寒以熱”,實際上是利用藥物之偏性來治療人體之陰陽偏勝偏衰,后世醫家對此多有發揮。張景岳在《類經》中說:“第以谷食之氣味,得草木之正;藥餌之氣味,得草木之偏。得其正者,每有所虧;鐘其偏者,常有所勝。以所勝而治所虧,則致其中和而萬物育矣。此藥餌之功用,正所以應同聲,求同氣,又孰有更切于是而謂其可忽者哉?是以至圣如神農,不憚其毒,而遍嘗以救蒸民者。”清代唐容川更說:“天地只此陰陽二氣流行,而成五運(金木水火土為五運),對待而為六氣(風寒濕燥火熱是也)。人生本天親地,即秉天地之五運六氣以生五臟六腑。凡物雖與人異,然莫不本天地之一氣以生,特物得一氣之偏,人得天地之全耳。設人身之氣偏勝偏衰則生疾病,又借藥物一氣之偏,以調吾身之盛衰,而使歸于和平,則無病矣﹗蓋假物之陰陽以變化人身之陰陽也,故神農以藥治病。”這些都進一步闡述了以偏糾偏的理論,將中醫藥治療疾病的機理作出了總的概括。
清代吳瑭《溫病條辨》更說:
“夫大明生于東,月生于西。舉凡萬物,莫不由此少陽少陰之氣以為生成,故萬物皆可名之曰東西。人乃萬物之統領也,得東西之氣最全, 乃與天地東西之氣相應。其病也,亦不能不與天地東西之氣相應。……天地運行之陰陽和平,人生之陰陽亦和平,安有所謂病也哉!天地與人之陰陽,一有所偏,即為病也。偏之淺者病淺。偏之深者病深。偏于火者,病溫、病熱。偏于水者,病濕、病寒。此水火兩大法門之辨,醫者不可不知。燭其為水之病也,而溫之、熱之。燭其為火之病也,而涼之、寒之。各救其偏,以抵于平和而已,非如鑒之空,一塵不染,如衡之平,毫無倚著,不能合乎道妙。”
藥物具有或大或小的“偏”性,如果施之于正常人群,就是藥物的“毒”性。
盡管歷代本草書籍中,常在每一味藥物的性味之下標明其“有毒”、“無毒”。但由于藥物各有各的偏性,不適當的用藥必然導致對人體正氣的損害,從這個角度來看所有的中藥都是“毒藥”,先秦文獻中經常提到“毒藥”一詞常是藥物的總稱。《淮南子》中記載神農“嘗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辟就。當此之時,一日而遇七十毒”。可見在尋找食物和藥物的過程中,人們最早體察到的是藥物的毒性。不同的藥物毒性,其表現各不相同。據現存《神農本草經》、“名醫別錄”等早期本草文獻記載的有毒之藥,其毒性可表現為瀉下(如大黃、大戟、巴豆、商陸等)、嘔吐(如黎蘆、瓜蒂、半夏等)、發汗(如麻黃等)、腐蝕肌膚(如巴豆等)、墮胎(如烏頭、半夏等)、殺生(如射周、磐石、狼毒等)……早期的藥物,有不少就是利用其毒性來治療疾病。所以《周禮?天官》說:“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供醫事。”
《尚書?說命篇》則說:“藥弗瞑眩,厥疾弗瘳。”張子和說:“凡藥皆有毒也,非止大毒、小毒謂之毒。”明代張景岳《類經》說:“藥以治病,因毒為能,所謂毒者,因氣味之有偏也。蓋氣味之正者,谷食之屬是也,所以養人正氣。氣味之偏者,藥餌之屬是也,所以去人之邪氣。其為故也,正以人之為病,病在陰陽偏勝耳……大凡可辟邪安正者,均可稱為毒藥,故曰毒藥攻邪也。”張氏的論述,進一步解釋了毒藥的廣義含意,并闡明了毒性作為藥物性能之一,是一種偏性,以偏糾偏也就是藥物治病的基本原理。
徐大椿也說:“毒之解毒,各有所宜。如燥毒之藥,能去濕邪;寒毒之藥,能去火邪。辨證施治,神而明之,非僅‘以毒攻毒’四字,可了其義也。”【清?徐大椿.神農本草經百種錄.“藜蘆”.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56:80.】
當然,藥物的“毒性”有大有小,即藥物的“偏性”有大有小。偏性大的藥物其多有強烈的醫療作用,但用之不當,更容易傷人正氣;而偏性小的藥物,治療作用多數比較緩和,但久用或不辨證使用,同樣可以傷人正氣。《醫法圓通》說:“病之當服,附子、大黃、砒霜皆是至寶;病之不當服,參、芪、鹿茸、枸杞皆是砒霜。”只要辨證論治,配伍得當,可以化毒為利。所以《素問?五常政大論》中說:“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
這里,就涉及到一個問題,為什么“無毒治病,十去其九”?這提示,即使是“無毒”的中藥,其實也是有一定的偏性的,只是其偏性極小,但濫用可能產生不良后果。所以在治病用藥過程中,“矯枉不要過正,用藥不要過偏”,以避免在治療一種疾病的同時導致新病的發生。《溫疫論》中的“妄投寒涼藥論”就專篇論述了用藥不可一派寒涼。《推求師意》中有“或失苛暴,則正氣被傷,因而羸瘠者有之,危殆者有之”的論述,也指出了用藥不可太過。《溫病條辨》中說:“無不偏之藥,則無統治之方……用藥治病者,用偏以矯其偏。以藥之偏勝太過,故有宜用,有宜避者,合病情者用之,不合者避之而已。無好尚,無畏忌,惟病是從。醫者性情中正和平,然后可以用藥,自不犯偏于寒熱溫涼一家之固執,而亦無籠統治病之弊矣”,不僅說明了以偏糾偏的理論,也強調了醫家應合理用藥。
《溫病條辨?解兒難?萬物各有偏勝論》說:
“無不偏之藥,則無統治之方,如方書內所云:某方統治四時不正之氣,甚至有兼治內傷產婦者,皆不通之論也。近日方書盛行者,莫過汪讱庵《醫方集解》一書,其中此類甚多,以其書文理頗通,世多讀之,而不知其非也。天下有一方而可以統治四時者乎?宜春即不宜夏,宜春夏者更不宜秋冬,余一生體認物情,只在五谷作飯,可以統治四時餓病,其它未之聞也。在五谷中尚有偏勝,最中和者莫過飲食,且有冬日飲湯,夏日飲水之別,況于藥乎。得天地五運六氣之全者莫如人,人之本源雖一,而人之氣質,其偏勝為何如者?人之中最中和者莫如圣人,而圣人之中且有偏于任、偏于清、偏于和之異。千古以來,不偏者數人而已。常人則各有偏,如《靈樞》所載陰陽五等可知也。降人一等,禽與獸也。降禽獸一等,木也。降木一等,草也。降草一等,金與石也。用藥治病者,用偏以矯其偏,以藥之偏勝太過,故有宜用有宜避者,合病情者用之,不合者避之而已。無好尚,無畏忌,惟病是從,醫者性情中正和平,然后可以用藥,自不犯偏于寒熱溫涼一家之固執,而亦無籠統治病之弊矣。”
《圣濟經》有關于妊娠禁忌藥的討論:
“或者以勿治,有傷胎、破血之論。夫豈知邪氣暴戾,正氣衰微,茍執方無權,縱而勿藥,則母將羸弱,子安能保?上古圣人謂:‘重身毒之,有故無殞,衰其大半而止。’蓋藥之性味,本以療疾,誠能處以中庸,與疾適當,且知半而止之,亦何疑于攻治哉?又況胞胎所系,本于生氣之原,而食飲與藥入于口而聚于胃,胃分氣味,散于五藏,茍非大毒峻劑,豈能遽達于胞胎耶?所謂勿治則過矣。”
這段話是是最早的關于妊娠用藥理論的討論,為后世許多醫藥家用中醫治療妊娠期疾病提供了理論依據和治療原則。
實際上,中藥的“毒副作用”往往是濫用中藥所致。中藥理應是在中醫藥理論指導下使用的藥物,如果不按中醫藥理論使用,不能稱為中藥。一切中草藥,如果不按中醫藥理論辨證論治,而是盲目過量使用,或作為食品或補品長期使用,必然導致嚴重的后果。正如《本草求真》所言:“是以藥不具五味,不備四氣,而久服之,雖且復勝,久必暴夭,但人疏忽,不能精候耳。張從正云:凡藥皆毒也,雖甘草苦參不可不謂之毒,久服則五味各歸其臟,必有偏勝氣增之患,諸藥皆然,學人當觸類而長之可也。”近些年來,某些人因為中藥絕大多數為“綠色資源”副作用相對較小,就宣揚“中藥無毒論”,這既不符合事實,也不符合醫理,其宣傳的結果,不僅會與振興中醫藥的初衷相違,反而會導致中醫中藥產業面臨信任危機。
附:中藥的毒性研究
對于中藥的毒性必須正確對待,一般人們錯誤地認為中藥大都直接來源于生藥材,因而其毒性小,安全系數大,對中藥毒性缺乏正確的認識。正確對待中藥毒性,首先要正確地對待本草文獻的記載。歷代本草對藥物毒性多有記載,值得借鑒。但由于受歷史條件的限制,也出現了不少缺漏和錯誤的地方,如《本經》中把丹砂(朱砂)列為首藥,視為上品無毒;《本草綱目》認為馬錢子無毒;《中國藥學大辭典》認為黃丹、桃仁無毒等等,說明對待藥物毒性的認識,隨著臨床經驗的積累,社會的發展,有一個不斷修正,逐步加深認識的過程。
正是由于中藥具有一定的毒性,加強中藥毒性的研究,確保用藥安全,對于中醫學的發展具有重大意義。
現代藥物毒性的含義兩方面,一是指中毒劑量與治療劑量比較接近,或某些治療量已達到中毒劑量的范圍,因此治療用藥時安全系數小;一是指毒性對機體組織器官損害劇烈,可產生嚴重或不可逆的后果。
中藥毒性的產生和存在,除了中藥本身的性質外,還與中藥貯存、加工炮制、配伍、劑型、劑量、給藥途徑、使用時間的長短、病證性質等因素有密切關系。可借鑒和采用現代毒理學研究的方法與技術,同時應考慮毒性產生與以及有毒藥物的利用、解毒機理等問題。
正確對待中藥毒性,還要重視中藥中毒的臨床報道。建國以來,出現了大量中藥中毒報告,僅單味藥引起中毒就達上百種之多,其中植物藥九十多種,如蒼耳子、苦楝根皮、昆明山海棠、狼毒、萱草、附子、烏頭、夾竹桃、雪上一枝蒿、福壽草、檳榔、烏桕、巴豆、半夏、牽牛子、山豆根、艾葉、白附子、瓜蒂、馬錢子、黃藥子、杏仁、桃仁、曼陀羅(花、苗)、莨菪等;動物藥及礦物藥各十多種,如斑蝥、蟾蜍、魚膽、芫青、蜂蛹及砒霜、升藥、膽礬、鉛、密陀僧、皂礬、雄黃、降藥等。由此可見,文獻中認為大毒、劇毒的固然有中毒致死的,小毒、微毒,甚至無毒的同樣也有中毒病例發生,故臨床應用有毒中草藥固然要慎重,就是“無毒”的,也不可掉以輕心。認真總結經驗,既要尊重文獻記載,更要注視臨床經驗,相互借鑒,才能全面深刻準確地理解掌握中藥的毒性,以保證臨床用藥的安全有效。
產生中藥中毒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幾方面:一是劑量過大,如砒霜、膽礬、斑蝥、蟾酥、馬錢子、附子、烏頭等毒性較大的藥物,用量過大,或時間過長可導致中毒;二是誤服偽品,如誤以華山參、商陸代人參,獨角蓮代天麻使用;三是炮制不當,如使用未經炮制的生附子、生烏頭;四是制劑服法不當,如烏頭、附子中毒,多因煎煮時間太短,或服后受寒、進食生冷;五是配伍不當,如甘遂與甘草同用,烏頭與瓜蔞同用而致中毒。此外,個體差異與自行服藥也是引起中毒的原因。
掌握藥物毒性強弱對于確保臨床安全用藥具有重要意義。在應用毒藥時要針對體質的強弱、疾病部位的深淺,恰當選擇藥物并確定劑量,中病即止,不可過服,以防止過量和蓄積中毒。同時要注意配伍禁忌,凡兩藥合用能產生劇烈毒副作用的禁止同用;嚴格毒藥的炮制工藝,以降低毒性;對某些毒藥還要采用適當的劑型和方式給藥。此外,還要注意患者的個體差異,適當增減用量,并說服患者不可自行服藥。醫藥部門要抓好藥品鑒別,防止偽品混用;加強劇毒中藥的保管;嚴格劇毒中藥的發放。通過各個環節的把關,以確保用藥安全,避免藥物中毒的發生。
根據中醫“以毒攻毒”的原則,在保證用藥安全的前提下,也可采用某些毒藥治療某些疾病,讓有毒中藥更好地為臨床服務。如用雄黃治療疔瘡惡腫;水銀治療疥癬梅毒;大楓子治療惡瘡麻風;斑蝥治療癌腫癥瘕;砒霜治療瘰癘痔漏等等。
掌握藥物的毒性及其中毒后的臨床表現,便于診斷中毒原因,以便及時采取合理、有效的搶救治療手段,對于搞好中藥中毒搶救工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五味與毒性:路和生【路和生,魏煒佳.五味與四氣、歸經、毒性關系再探討[J].中國醫藥學報,1990,5(4):30-32】等認為五味既是產生功效的物質基礎,也是產生毒性的物質基礎。在《中藥學》所載藥物中,甘味的無毒藥最多,有毒藥最少,辛、苦味的有毒藥較多,尤以辛味更為明顯;酸、咸味有毒、無毒藥居中。
蘇薇薇等[蘇薇薇,吳忠,粱仁.計算機模式分類技術——中藥質量與中藥組方研究的新方法。世界科學技術,1999,1(3):33—37]通過對55種中藥肝毒性文獻資料的分析,認為中藥的性味及其有效成分與肝毒性有一定的相關性:肝毒性主要集中于五味屬性中苦、辛兩類藥物,有效成分中含堿及苷類成分的藥物中。宋秉智等【宋秉智,高耀宗.神經系統毒性中藥及其與藥性和有效成分的關系。中醫藥研究,2001。17(4): 52.]通過對102種中藥神經系統毒性文獻資料的分析,認為中藥的性味及其有效成分與神經系統毒性有一定的相關性:具苦、辛味的兩類藥物的神經系統毒性發生率明顯偏高,含堿類及苷類成分的藥物的神經系統毒性發生率明顯高于含有其他成分的藥物。
翟華強,張冰,艾明要等.基于復雜系統的中藥藥性理論研究思考.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2008年31卷第8期.指出:
機體狀態——天人相應 機體是藥物發揮作用的載體,是藥物治療的對象、功效產出的依托。機體狀態既包含了臨床證的概念,也涵蓋了正常狀態。同一性味的藥物作用于不同機體狀態,不僅有功效的強弱,甚或有效-毒等反應差異。因為不同狀態機體內部的代謝生態環境不同,其藥物代謝酶活性及表達水平不同,從而影響著藥物的吸收、代謝與分布及血藥濃度。開展藥性研究,不能脫離機體狀態,必須注重機體狀態對藥物體內代謝生態環境的重要作用,只有這樣才能有助于全面認識藥性的生物學實質。
由于“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所以一個杰出的醫生,應全面認識天地自然乃至人事的規律,在治療用藥方面,應該順應天地自然規律,從而達到最佳療效。
由于藥物是天地造化的結果,所以天地之氣的變動必然影響藥物的作用和療效。《素問?至真要大論》認識到藥效成分要受季節氣候的影響,主張“司歲備物”,提到司歲物(即同于歲氣的藥物)得“天地之專精”,而非司歲物則“散也,質同而異等也”,這是因為“氣味有厚薄,性用有躁靜,治保有多少,力化有淺深”。《本草綱目》對此進行了更深的論述:
“采藥分六氣歲物。岐伯曰:厥陰司天為風化,在泉為酸化,清毒不生。少陰司天為熱化,在泉為苦化,寒毒不生。太陰司天為濕化,在泉為甘化,燥毒不生。少陽司天為火化,在泉為苦化,寒毒不生。陽明司天為燥化,在泉為辛化,濕毒不生。太陽司天為寒化,在泉為咸化,熱毒不生。治病者,必明六化分治,五味五色所生,五臟所宜,乃可言盈虛病生之緒。本乎天者天之氣,本乎地者地之氣。謹候氣宜,無失病機。司歲備物,則無遺主矣。歲物者,天地之專精也。非司歲物則氣散,質同而異等也。氣味有厚薄,性用有躁靜,治保有多少,力化有淺深。上淫于下,所勝平之;外淫于內,所勝治之。王冰曰:化于天者為天氣,化于地者為地氣。五毒皆五行之氣所為,故所勝者不生,惟司天在泉之所生者其味正。故藥工專司歲氣,所收藥物,則所主無遺略矣。五運有余,則專精之氣,藥物肥濃,使用當其正氣味也。不足則藥不專精而氣散,物不純,形質雖同,力用則異矣。故天氣淫于下,地氣淫于內者,皆以所勝平治之。如風勝濕,酸勝甘之類是也。”
對藥物功用的辨識方面。如同樣是雨水,立春雨水和冬至雨水作用大不相同。虞摶《醫學正傳》說,立春節雨水,其性始是春升發之氣,故可以煮中氣不足、清氣不升之藥。古方婦人無子,是日夫婦各飲一杯,還房有孕,亦取其資始發育萬物之義也。李時珍認為此水宜煎發散及補中益氣藥。而立冬后十日至小雪這段時期所下的雨水謂之液雨水,因此時百蟲飲此皆伏蟄,所以有輔助殺百蟲的作用,李時珍認為宜煎殺蟲消積之藥。
再如,天地萬物,輕清者屬陽而上浮,重濁者屬陰而下沉。五臟中,肺位置在上,呼吸天地之氣,為上焦;腎位置居下,排泄污濁之物,為下焦。所以,菊花、薄荷,為輕清之物,上浮而治肺;龜板、熟地,為重濁之物,下趨而治腎。
誠如清代吳瑭《溫病條辨?問心堂溫病條辨雜說?治病法論》所說:
“治上焦如羽(非輕不舉);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治下焦如權(非重不沉)。”
《溫病條辨》在銀翹散方下又解釋說:
“肺藥取輕清,過煮則味厚而入中焦矣。……蓋肺位最高,藥過重則過病所,少用又有病重藥輕之患,故從普濟消毒飲時時輕揚法。”
與天時有關的用藥理論 天時季節各有其氣候特點,人氣應之,則用藥也應注意使用特定的藥性,其中有人只論天時季節,.如王大綸所說:“春季則以升陽散火,加以辛溫;夏則清暑益氣,濟以清涼;秋當肅殺之時,清金去燥;冬則閉藏之候,藥宜辛熱。”繆希雍所指:“春、夏禁用麻黃桂枝,秋冬禁用石膏、知母、芩、連、芍藥之謂,即春夏養陰,秋冬養陽之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