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易傳》非儒家典籍,乃道家系統的著作
“摘”: 在文體、句義上,《系辭》所受老子的影響,也是隨處可見的。例如“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以“無思無為”來解釋《易》,這純然是出于老學觀點。如“神無方而《易》無體,無為也,寂然不動”, “神”字本是“老莊自然的化身”。 《莊子天下》篇論述“百家之學”,謂 “道術將為天下裂”,這是指各學派分化情形。《易傳》不僅觸合各家思想而以道家基本概念建立其哲學體系。
“評”: 研究經典,不能僅從文體、句義上去看,而要從其經典之旨去看,其“文體、句義”同一,而其旨則各異。如前面所引《系辭》中“言不盡意” ,孔子莊子句義雷同,但莊子意在行不言之身教,而孔子則行言教四處推行仁義,并用“圣人立象盡意”來彌補其“言不盡意”之不足。《系辭》作者既知《易》“無思無為”,但卻反其道而行之說“是以君子將有為也”。 《莊子天下》篇論述“百家之學”,謂 “道術將為天下裂”,這不“是指各學派分化情形”,而是指“道”與“術”之分離,只有“內圣外王”,才叫“道”與“術”合。
“議”: “神無方而《易》無體”之 “神”字,絕不是“老莊自然的化身”,這一句是說:堅持自然內在之精神而不拘一格,“神”在這里說的是自然內在之“精神”, “體”是說的是“不拘一格”,不死板硬套,此句中“方”與“體”同義,一看前后文都知此意。《系辭》中先述“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這一句為因,“故神無方而《易》無體,”這一句為為果。就是說:天地之變化恰如其份,成就萬物而無遺漏;是因為“天地之變化”貫穿一種自然內在之精神,而“成就萬物”自然就不拘一格。如果拘其一格,萬物就不是花樣百出而是千篇一律,這是《易》之靈魂。所以《系辭》下·第八章《易》之為書也!不可遠,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不可為典要”,就是不拘一格之意。三國時之奇才管輅就說“善為易者不論易也”,他認為千年來沒人能解《易》,被稱之為狂人。
無論是《易傳》,還是“觸合各家思想”的道家,均未建立起“哲學體系”, “《易》以道陰陽”,說明《易傳》僅處在古代“哲學體系”的邊緣。“觸合各家思想”的道家,也從未象《易傳》這樣去專論哲學; 無論是《易傳》也好,還是“觸合各家思想”的道家也好,其一些哲學概念更不是“基本”的哲學概念,沒有《易傳》“基本”的哲學概念,又談什么哲學體系?陳先生所說《系辭》,“不僅觸合各家思想而以道家基本概念建立其哲學體系” ,這是對中國古代哲學的無知,兩千多年來把《老子》、《莊子》、《易經》,稱之為。“三玄”,古今中外之學者不但讀不懂太極八卦這本無字天書,又未讀懂這三部有字“玄書”,又怎么知道什么是中國古代哲學?
四、《易傳系辭》所受莊子思想的影響
(一)陰陽說
1、“摘”: 《莊子天下篇》說“《易》以道陰陽”, 以陰陽解《易》是《易傳》(尤其是《系辭》)的特點。如《系辭》說:陽卦多陰,陰卦多陽,其故何也?陽卦奇,陰卦耦。其德行何也?陽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陰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這里震100、坎010、艮001,這三卦,都是由兩個陰爻00和一個陽爻1構成的,陰爻多于陽爻,所以說陽卦多陰。所謂陰卦即其011、離101、兌110,這三卦,都是由兩個陽爻11和一個陰爻0構成的,陽爻多于陰爻,所以說陰卦多陽。在這段話中,陰陽就分別用來指稱卦象(陰卦陽卦)及爻象(多陰多陽)。
“評”: 《莊子天下篇》“《易》以道陰陽”, 是說:易是論陰陽關系之哲理的。所以不是“以陰陽去解釋《易》”,而是以陰陽之哲理去體現易之哲理。《系辭》中的“陽卦多陰,陰卦多陽”之論,則違背陰陽之哲理而陷入自相予盾之中。100、坎010、艮001,這三卦,“陰爻多于陽爻”是陽卦,而坤卦000全是陰爻就更應該是陽卦,為什么又是陰卦呢?同樣011、離101、兌110,這三卦,“陽爻多于陰爻”是陰卦,而乾卦111全是陽爻就更應該是陰卦,為什么又是陽卦呢? 100、坎010、艮001,這三卦中是“一陽二陰”, 011、離101、兌110,這三卦是“一陰二陽”。 “一陰—陽之謂道”,那“一陽二陰”和“一陰二陽”又“之謂”的什么?眾所周知陰陽是配對的,“一陽二陰”和“一陰二陽” 是配對的嗎?能自圓其說嗎?《易》是哲學之作,有這樣自相予盾的哲理嗎?
“議”: 《系辭》中這一陰陽卦劃分之錯誤,兩千多年來無人置疑,說明《系辭》作者及研究者,忽視道之體用關系所致。宋代邵雍就提出先天八卦為“體”,后 先天八卦為“用”,為何沒人去研究道之體用關系呢。100、坎010、艮001,這三卦中是“一陽二陰”,除“一陰—陽之謂道”外,另一陰爻“之謂”道體;同樣: 011、離101、兌110,這三卦是“一陰二陽” ,除“一陰—陽之謂道”外,另一陽爻“之謂”道體。這樣一來陽爻“之謂”道體的011、離101、兌110,這三卦就不是陰卦而是陽卦;陰爻“之謂”道體的100、坎010、艮001,這三卦就不是陽卦而是陰卦。其結論就不是“陽卦多陰,陰卦多陽”,而是“陽卦多陽,陰卦多陰”,這才通順。要知道:八卦中坤乾二卦是道體,其余六卦是道用,用的就是坤乾二卦。坤純陰乾純陽坤乾二卦各自本身沒有一陰一陽不成其為“道”, 坤純陰乾純陽之坤乾二卦組合配對才成其為“道”,其余六卦就是坤乾二卦組合配對之體現,在其合配對之中,除“一陰—陽之謂道”外,另一陰爻是坤卦這個道體的象征,另一陽爻是乾卦這個道體的象征,這就是《易》哲學中八卦之哲理。
從八卦圖之演示就可看出:坤000乾111二卦,其下爻相交后得出震001、巽011二卦,中爻相交后得出坎010、離101二卦,上爻相交后得出艮001、兌110二卦;坤卦000在前,乾卦111在后,六卦中震001、坎010、艮001在前與坤卦000相應為陰卦,相應的坤卦000為道體,而相應的這三卦“余下”的一陰爻象征坤卦000這個道體;而陽巽011、離101、兌110在后與乾卦111相應為陽卦,相應的乾卦111為道體,而相應的這三卦“余下”的一陽爻象征乾卦111這個道體。記住“道之體用關系”,是華夏古典哲學核心基礎,離開“道之體用關系”,就不知華夏古典哲學為何物。
2、“摘”: 《系辭》作者在這里說了一段既像筮法又像宇宙觀的話:“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吉兇,吉兇生大業。”
“評”: 《系辭》這一句,既不“像筮法”也不“像宇宙觀”,見“吉兇”二字就認為是占卜“筮法”是錯誤的。 此句雖涉及“太極生兩儀”,但未予以論及,并不存在什“宇宙觀”問題。
“議”:《系辭上傳》第二章“是故吉兇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變化者,進退之象也。剛柔者,晝夜之象也。六爻之動,三極之道也。”吉兇;悔吝,乃《易經》卦爻之辭,但并非是“占卜、筮法” ,而是喻其“得失、順逆” 之辭。王夫之對此說得很明白:“易之為書,言得失也,非言禍福也,占義也”。“吉兇者,失得之象”,就是說以“吉兇”喻“得失”,“吉兇”就是順逆得失的代稱。《周易》卦爻詞中多含有:吉、兇、悔、吝、利、咎、歷、貞等語詞,這些語詞與占卜中常用語詞相同,就錯誤以這些似“占斷”之語詞,將《周易》定為占卜之書,是未理解“吉兇者,失得之象;悔吝者,憂虞之象”這一句的結果,表明周易或卦的體系具有占筮功能,以用周易占筮。
“占”字解:推測估計。“卜”辭,是依據燒裂的龜紋予以推測估計,而筮則是依據陰陽數理予以推測估計。《系辭上》:“極數知來之謂占。” 孔穎達 疏:“謂窮極蓍策之數,豫知來事,占問吉兇,故云謂之占也。”這里的“極數”并非是“窮極蓍策之數”,而是指窮盡其易數之理,這里的“占”也不是占卜之意,而是依據易之哲理而推測估計之意,推測估計就是分析之結果,以明得失。
《系辭》中“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易傳》作者只知八卦源于太極,而不知八卦就是太極之變形,是對太極之演繹,從而論陰陽時只知卦爻之陰陽卻不知卦體之陰陽,從而分不清卦之陰陽。
3、“摘”:《系辭》進一步提出了“一陰一陽之謂道”的命題。《系辭》說“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 這個“命題”包含這么幾層意思:第一,所謂道就是一陰一陽。第二,一陰一陽是六十四卦乃至整個世界的普遍法則,“一陰一陽相對”。第三,每一卦或每一事物都包含著一陰一陽兩個方面,就卦象來說,震100為陽卦,但其中既包含著陰爻,也包含著陽爻。
“評”: 陳先生此說,是在想當然地就事論事,而不能進入到事物之本質。“一陰一陽之謂道”,這僅是陰陽之道用實為道術,是并不等于“道就是一陰一陽”,不能忽視其包含關系。既然“一陰一陽相對”,而“震100為陽卦”是“二陰一陽”如何相對?不能相對,又如何成為“普遍法則”?
“議”: 華夏之“道”字,是一個不確定的概念,用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之含義。“一陰一陽”源于太極,是“兩儀”之別稱,在太極這個整體中屬低層次之“道”; 太極這個整體分“道、法、術、器”四個層次,太極中之“兩儀”處于第三個“術”的層次,所以有“陰陽之術”之說,而“《易》以道陰陽”就是論的陰陽之術。陳先生所理解的這個“一陰一陽”,連“術”都不是而是“器”; 《系辭》中“一陰一陽”這一段所論的內容,也說明這一陰一陽是“器”而非“術”。因為八卦中坤乾二卦,是太極中“兩儀”之象征,其余六卦則是太極 “兩儀”中“陰中含陽,陽中含陰”之象征,在太極圖中處于第四個“器”的層次。正是這個原因《系辭》才說“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而“君子之道鮮矣”,就是說不見君子之“道”。 整個《系辭》是針對乾坤二卦說的,其目的是論陰陽之道“術”,因忽視道分不清卦體之陰陽,才陷于陰陽之 “器”的泥潭。陳先生不知則不為怪,但陳先生認為《系辭》思想源于老莊,是道家而非儒家作品,就大錯特錯了。
4、“摘”:《系辭》高于《莊子》之處,就在于《系辭》提出了“一陰一陽”之道這一具有普遍意義的命題,而《莊子》雖有“《易》以道陰陽”這樣的認識,卻沒有從理論上加以進一步地抽象、概括。
“評”: 由此可見陳先生雖著有《莊子今注今譯》一書,但他根本未讀懂莊子的《逍遙游》、《齊物論》、《大宗師》等哲學專論之篇章,才有如此之論。“一陰一陽”之道的命題,前已論不再重復。
“議”: 莊子的《逍遙游》開篇:“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莊子所論“北冥”為陰極“南冥” 為陽極,這個陰陽兩極就是純陰之坤和純陽之乾所象征的“一陰一陽”。 北冥之鯤化為鵬飛向南冥,喻“陰向陽之轉化后”陽再轉化為陰,因物極必返,“南冥”為陽極,陽極必返陰,這就是論的“一陰一陽”之道。陳先生則將“徙于南冥”譯為“遷往南海”,是不知莊子借“南冥”喻陽極之故。地球北極之北冰洋是海南極則是山而不是海,莊子所論以是北冥南冥是喻兩極,這又怎能解讀成“遷往南海”呢?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眾所周知“北陰南陽”,從北到南喻的是由陰到陽,這是易學最基本的常識。“南冥者,天池也”,直接暗示陽極化陰,并非是陳先生理解的“那南海,就是天然大池”。因為北冥才是“天然大池”, 北冥是純陰坤卦之象征,南冥是純陽乾卦之象征,這是“小知不及大知”之故。由此可見,莊子所論“一陰一陽”之道,不但比《系辭》所論“一陰一陽”之道高明,還涉及“無極之外復無極”最高的原始之道。莊子在《齊物論》中“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就是論的“一陰一陽”之間的關系,這又怎么能說莊子“《易》以道陰陽”這樣的認識,卻沒有從理論上加以進一步地抽象、概括”呢。《莊子知北游》“知北游于玄水之上” ,這個“知”北游去問道,就是去北冥問道體(打破沙鍋問到底),“游于玄水之上” ,北、水均是陰之象征,這個道體不可知不可說,才說游于“玄”水之上。由此可見,“知北游”之論,比《系辭》所論“一陰一陽”之道高明得多!
“《易》以道陰陽”, 陰陽有差異而分彼此,故《易》論是非,才有“小人君子”之別。所以《莊子齊物論》說:“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可《莊子齊物論》所論“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就是論的“一陰一陽”之間的關系,則忽視陰陽之差別而注重陰陽之“同一”,不分彼此無是無非更上一層樓。這又怎么能說莊子“《易》以道陰陽”這樣的認識,卻沒有從理論上加以進一步地抽象、概括”呢?這又怎么能說“《系辭》的陰陽說受到了《莊子》非常大的影響,但同時又較《莊子》更提升了一步”呢?
(二)變化觀
1、“摘” 91頁: 簡易、變易、不易,而變易實為其中的一個根本意義。《系辭》認識到這一點,故有“遷”、“不居”、“周流”、“無常”、“相易”等,也都是變化之意。
“評”:陳先生說的沒錯,這正是《易傳》忽視道體的表現,殊不知沒有道體何來道用。簡易、變易、不易,這三易中:不易是道體為 “道”,簡易則是道體之象征為“法”,變易是道用為“術”,被稱之為“道、法、術”,象征“道、法、術”之三易是一個不可分割之整體,一旦分割就“樸散為器”了。
“議”:“道、法、術、器”之太極,是一個可分割之整體,才有“萬物歸一”之論。為此《老子》第 三 十 九 章專論這個“一”: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候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候王無以貴高將恐蹶。陳先生知道這個“一”,就不會說“變易實為其中的一個根本意義”,這樣的混話了。
2、“摘”91頁: 《系辭》的變化思想可以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整個世界是處在永恒、普遍的運動變化中的,《周易》筮法中的變化是效法天地變化的結果。第二,世界的運動變化的原因是對立之間的統一和斗爭,這是世界運動變化的規律。第三,事物運動、變化的結果是通、是久。
“評”: 這是陳先生用西方哲學觀念解《易》的典型表現,“運動變化”、“ 對立之間的統一和斗爭”,是典型的西方現代哲學術語,用西方現代哲學術語解中國古代哲學無可厚非,筆者常也如此,否則無法使讀者明白其說的什么?但絕不能用西方哲學觀念來解中國古代哲學,否則其面目全非。現在學界談中國古代哲學,都是用西方哲學觀念審視,扭曲中國古代哲學之義,從而把傳統之精華說成糟粕把傳統糟粕說成是精華,前面陳先生所說的“《系辭》的陰陽說受到了《莊子》非常大的影響,但同時又較《莊子》更提升了一步”,前面陳先生還說老莊是什么“形而上學”的“無限環論”等,就是例證。
“議”: 陰陽是矛盾的“對立統一”是對的,也是中西哲學之共性,但說陰陽這對矛盾因對立而“斗爭”,是“世界運動變化的規律”,這是中西哲學之差別。在哲學理念方面,西方哲學講“斗爭”, 中國古代哲學講“和諧”,這就是中西方哲學本質的不同。《系辭》的變化思想是講“和諧”的,從不講“斗爭”,如認為講“斗爭”,是對《系辭》之曲解。主張仁義就是求“和諧”之體現。
陰陽既然是矛盾的“對立統一”,只講陰陽之差別(對立)而不講道體,用什么去“統一”?三爻之八卦中其六卦,“一陰一陽之謂道”,這個“道”就是另一爻,沒有另一爻這個“道”去統一這個“一陰一陽”,陰陽就分離而不存在了。陳先生還說:這個“道”就是“一陰一陽”,明顯不符合“對立統一”之常理,還說“《系辭》受老莊思想影響”,這種“捧殺”,無形之中就貶低老莊思想。《系辭》之論只見陰陽而不見其“統一”體,是典型的“形而上學”觀,因“《系辭》受老莊思想影響”,所以陳先生認為老莊哲學是“形而上學”,這就是依據。老莊連陰陽“對立統一”之常理就不知,還談什么老莊哲學,所以國內專門從事中國古代哲學研究的學者,否認中國古代有哲學,就源于此。真可悲呀!
3、“摘”92頁: 《系辭》的變化觀是素樸而又辯證的,受到了《莊子》的影響。老子已認識到了對立面之間的相互依賴及轉化等,但他的目的是要從變動中求得一個不動的常道,并以此來防止變化的發生。只有《莊子》的變化觀與《系辭》特別接近。正因為“變化”在莊學中的地位,《天下》篇才把能“兆于變化”的稱為圣人。
“評”: 陳先生如此謬論無形之中,認為老子思想不如莊子,進而不如《系辭》之“變化”思想。是因為陳先生不懂“不易、簡易、變易”三位一體,才有如此之論。
“議”:不知陳先生說“老子已認識到了對立面之間的相互依賴及轉化等,…并以此來防止變化的發生”,此說不倫不類不知想說什?由此可見,陳先生不知“以靜止動”這一簡易制約變易之哲理,才有此論。“不易、簡易、變易”三位一體,用老子的話說叫“常道、簡道、非常道”三位一體。常道為道體、簡道為法則象征道體、非常道為用。變化無常之非常道為用,其“變化”是受常道之道體所制約,其“變化”遵循自然內在法則及規律,則是受常道之道體所制約的體現。《老子》第 七 十 三 章“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就是論的簡道之哲理,守住這個“簡道”就守住了道體,離開這個“簡道”就離開了道體。守住這個“簡道”就能以不變應萬變,這就是“變化”之哲理。老子哲學是“簡要”哲學,《老子》五千言說盡天下一切,從形上之哲理到形下之人文道德均在其中。老子的“簡要”哲學,根本不談什么“對立面之間的相互依賴及轉化”問題,只談守不守“簡道”問題,守往“簡道” 一切都在其中,所以他才說“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陳先生說什么“老子的目的是要從變動中求得一個不動的常道,并以此來防止變化的發生”,是想當然的胡說八道。
莊子是老子思想忠實的繼承人,莊子十萬言都是圍線《老子》五千言展開的,是對老子思想不折不扣的闡釋與發揮,而不存在莊子是對老子思想的“發展”問題。老莊思想一脈相承,《易傳》思想與老莊思想無任何關系,以《易傳》中某些言辭或正確觀點,與老莊經典中有相同相近之處,是正常之事,絕不能以此為由就認為是《易傳》受老莊思想影響。古希臘學者有不少觀點也與老莊經典中有相同相近之處,未必他們也受老莊思想影響不成,不要忽視人類在認識事物方面之共性。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后來人們稱他的哲學為變的哲學,這種“變”到極致,又受誰的影響?
(三)“神”之義。
“摘”94頁:“神” 這一概念,朱伯昆概括“易傳”中“神”的意義為四種:“一是指天神、鬼神、神靈,如觀卦《彖》所說圣人以神道設教”。 《系辭》中的“神”與《莊子》非常接近,《論語》中的“神”尚未擺脫“人格”、“意志”屬性。95頁《莊子》中“神”的用法與《系辭》非常相似,他們基本上都拋棄了最初具備的“人格神” 、“意志神”的含義。
“評”: 陳先生此論看似不錯,但只知“人格神”,就不知道還有“自然神”,所以他才把《系辭》中所涉之“神”,認為與《莊子》非常接近。如若陳先生知其“自然神”,就能真正解讀《老子》五千言,就會重視觀卦《彖》所說“圣人以神道設教”, 《老子》五千言,就是對“圣人以神道設教”之標榜。什么是“神道”?不可知不可說的常道之體就是“神道”,主使環宇中這個大自然的道體是神秘的,這種“神秘”是大自然之屬性,所以它叫“自然神”,與其相對的就是“人格神”;“自然神”是大自然的“意志”, “人格神”則是人為之“意志”。《系辭》雖未塑造“人格神”,但因其不遵“神秘”之道體,自然而然會滑入“人格神”;忠實于老子的莊子十分敬重“自然神”而遵道體,所以《系辭》中的“神”與《莊子》不是“非常接近”,而是相差甚遠“形似神非”。
“議”: “神”字,是一個多義字,用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之含義,這是不爭之事實。“神鬼” 二字,就是“自然神”與“人格神”不同之表現,相信“自然神”就聽天由命而不信“鬼” ,相信“人格神”的求神拜廟不靈就信“鬼”。世上本無“鬼”,心中無“鬼”就無“鬼”, 心中有“鬼”就有“鬼”,“鬼”在心中。信“人格神”的相信有“鬼”, 信“自然神”的就相信無“鬼”。
(四)言意論
“摘”95頁: 陳先生引《系辭》中“子曰:書不盡言”一段后說,王弼在《周易略例》中認為:“言生于象,象生于意”,“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也者,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因此,“言者所以明象,得意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 忘象者乃得意者,忘言者乃象者。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 王弼“一得一忘”之論,受《莊子外物篇》影響,該篇:“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不僅王弼受其影響,《系辭》中這一段也受其影響。《莊子天道篇》說:“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不可言傳也”。這里關于書、語、意的論述,與《系辭》“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幾無二致。
“評”: 陳先生文學造旨是很不錯的,怎么有如此似是而非之論。《系辭》這一段與王弼“一得一忘”之論,以及上面《莊子》這兩篇所論的“形似而神非”各是一碼事,怎能混為一談?看來陳先生讀古典,不是莊子說的“得意而忘言”,而是相反“得言而忘意”。包括王弼在內對老、莊、易之經典能“得意而忘言”,就沒有“三玄”之學了。值得注意的是: “子曰:書不盡言” 這一句,足以說明《易傳》是儒家作品而非道家作品,并且“書不盡言”是孔子說的,而非《易傳》作者說的,這與莊子又有什么關系?
“議”: 《系辭》中“子曰:書不盡言”一段是說:書是寫不盡要說的話,語言難以完全表達所說話的意思,所以有道者其“道”意,因無法表達不可見。因而有道者立象(類比)以盡意,設卦以盡其情分別真偽。本篇一系列言辭就將乾坤二卦說完了。這一段中“立象以盡意”,就是《老子》四十一章所說“夫唯道,善貸且成”之意。《系辭》所說的“道”意之表達,只有通過“八卦類象”之類比,“立象以盡意”才能完成。“類比”方法除八卦外,還有寓言,《莊子》十萬言而“寓言十九”,就是用寓言“類比”論道的。《老子》一書善用“借喻”之“類比”,四十一章中的“夫唯道,善貸且成”,老子所說的這個“善貸”指善于“借喻”, 貸為借之意。《老子》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老子所論的“上善若水”,就是典型的“借喻”之“類比”,就是用“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不爭”是道之基本屬性,“水幾于道”就是,借水之“不爭”喻道之基本屬性之“類比”。 人們讀不懂《老子》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不知其“借喻”之“類比”,其結果不是“得意而忘言”,而是“得言而忘意”。
王弼“一得一忘”之論,說的是他主張的解《易》方法而已,這種方法看似不錯,但他未能領會莊子的“得意而忘言”之真諦,終究末全讀懂“三玄”。 所以王弼“一得一忘”之論,并非是受《莊子外物篇》之影響。《莊子外物篇》“得魚而忘筌,得意而忘言”是讀經之要。可惜人們在讀老莊經典時,只針對象征“筌”的文字研究,而不去針對象征“魚”的文意研究,辛苦研究之結果不是“得意而忘言”,而是“得言而忘意”。
《莊子天道》篇說:“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不可言傳也”。 莊子是說:因世人喜歡論道而著書立說,但論道之書不過是用語言表達的;用語言表達之要一定要突出其旨意,這個旨意是隨其語言而出,但“道”的旨意,則不能隨其語言而傳出。莊子本篇“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是《老子》第 七 十 章中:“言有宗,事有君”這一句之解說,“貴者意”就是說“貴”的是“宗”旨。
文貴其“宗”旨,就是“文貴在意”,無論是著書立說,還是研究經典,其要在文章之“宗”旨。文無“意”之書無用,讀書不知其文“意”白讀。讀書與對事物之視聽一樣:視有:目視、心視、神視,聽有:耳聽、心聽、神聽。目視過目而忘,心視耿耿于懷,神視觸類傍通;耳聽左進右出,心聽領會其意,神聽豁然大悟。“領會其意”后“耿耿于懷”,不能“豁然大悟”,還進入不了“得意忘言”之境,只有能“觸類傍通”后,才能“得意忘言”。所以讀經也有:目讀、心讀、神讀之分;目讀眼在書上心在外,心讀一心放在字句上,神讀意在字句外;只有“意在字句外”之神讀,才能“得意忘言”。 神視、神聽、神讀之“神”指的是“心神”,這就叫“心領神會”,即心領其意神會其旨也叫“懿旨”。《說文》懿,專久而美也,這個“懿旨”就在于“專”而不散,僅指而無別。由此可見讀經典之作,不能“神讀”,就不能得其“僅指而無別” 之“懿旨”,就會出現“仁者見仁,知者見知”,“君子之道鮮也”之不得要領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