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夢龍一直沒有停止對語文教育教學的思考,對語文教育的感情深厚而濃烈。他如何看待當下的語文教育?他的教育教學思想在今日給我們帶來什么樣的思考與啟發?
這一周,小編為您揭秘錢夢龍。
語文課要生動活潑,上出“語文味”
我曾提出“學生為主體,教師為主導,訓練為主線”,這是指導我教學實踐的理念。語文是對學生進行民族語教育的一門課程。訓,是教師的引導;練,是學生的實踐。訓練,是教學過程中師生互動的基本形態。
在我看來,只要強調讀、寫、聽、說等訓練,做好課堂上的師生互動,對解讀課本有足夠的辦法,語文課一定能上得生動活潑,上出“語文味”。
有教育界人士和家長都跟我反映不應當過多訓練學生,而應注重素質培養。其實,我所提倡的語文課堂教學應重視“訓練”,這和應試式的“操練”是完全不同的。訓練說到底,是要教會學生閱讀某一類文章,而不是簡單地教懂某一篇課文。是為了掌握規律,學會學習,實現教是為了不教,這正是素質教育的題中之應有義。
但現實是,人們往往因為痛恨機械式的“操練”而遷怒于“訓練”,把兩者畫上等號,使本該有的“訓練”蒙受不白之冤。
一些語文老師上課像故事課音樂課,就是不像語文課
很多人問我現在語文教學存在哪些問題?
我認為問題有三:一是“去知識”。很多人認為語文是學習其他科目的工具,但工具科目也應該有知識結構。現在語文語法多是從外語中移用而來,真正的語文語法已經很難在課本中找到。任何一門學科,都應該以知識為載體。
二是“去傳統”。現在一些老師拿到課本后,不明白自己該教些什么。語文課上得像繪圖欣賞課,像故事課,甚至像音樂課,但就是不像語文課。在語文教學中運用繪本等工具,是為引發學生的學習興趣,但最終的落腳點要落回課本的解析上,切忌華而不實。
三是“去訓練”。我前面說過,訓練不等同于操練,但現在我們的教育過于浮躁,考試往往綁架教育。而不少家長只關心學生分數考得好不好,能不能考上高一級的學校,功利、世俗。所以,大多數學生考上大學就以為大功告成,殊不知,大學學習才是人才成長的關鍵期。
30年前的“三朵花”,至少有兩朵還開著
“教,是為了達到不需要教”,這是葉圣陶教育思想的精髓。
上世紀80年代,我提出語文導讀法,幽默地說,語文導讀法“有預謀地擺脫學生”,其最終指向的目標正是“不需要教”。可以這樣說:語文導讀法是從“教”通向“不需要教”的橋梁。
“語文導讀法”的基本理念可以概括為三句前后相承(不是三者并列)的話:“學生為主體,教師為主導,訓練為主線”,簡稱“三主”。有人說“三主”的教育理念出自30多年前,早已是明日黃花了。
有一段時期,我也曾以為我的“三主”理念過時了,開了30年的花也該到了凋零的時候。不過,2010年公布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就把“學生為主體,教師為主導”寫入其中。如此看來,我的這三朵花,至少有兩朵還還開著。
“三主”作為導讀法的基本理念,其價值的體現,還有賴于在操作層面得到落實和保證。自讀式、教讀式、復讀式(簡稱“三式”)就是從操作層面進行的一串基本動作,與“三主”共同構成語文導讀法的整體框架。
自讀式是立足于學生自主閱讀的訓練模式,就是在語文課上讓學生坐下來靜心地讀文章。自讀不是學生隨心所欲、信馬由韁地“自由閱讀”,而是一個在教師指導下以“學會閱讀”為目標的閱讀訓練過程。
教讀式是“教學生讀”。“教讀”常與“自讀”結合進行。既然學生的自讀要經歷一個從“入格”到“破格”的過程,那么,與之相應的教師的教讀,必然有一個從“扶”到“放”的過程。
教師就文章“深奧些的地方”、“隱藏在文字背后的意義”給學生“指點一下”;這種“指點”,必須要言不煩、富于啟發性,目的在于使學生“開竅”。即使在教師“指點”之時,仍要把“學生為主體”放在心里,而不是以自已的認知代替學生思考。
復讀式是指把若干篇已經讀過的文章,按某種聯系組成一個“復讀單元”,指導學生通過復習、比較、思考,既“溫故”(溫習舊課)又“知新”(獲得單篇閱讀時不可能獲得的新認識)。“復讀單元”通常與“教學單元”重合,也可以根據訓練的需要另組單元。
其實,這些操作方法的前提,正是承認學生的主體地位,讓學生學會學習,是素質教育的追求。
課本里寫著答案,這樣的提問是“教學圈套”
要把課堂主動權還給學生,老師的定位應當在“導”。老師不是把自己所知強加給學生,剝奪學生的主體地位,而是應當因勢利導,將他們引入課本學習,最終實現“不需要教”的目的。
不少老師喜歡在課堂上問一些問題。打個比方,有一次有老師在教授有關白求恩的一篇課文時,問學生白求恩是哪國人,年紀多大,為什么來中國?而這些問題,在課文里原原本本地寫著,討論這樣的問題對解析課本毫無意義。我把這種提問稱之為“教學圈套”。這些偽問題不是為了啟發學生思考,而是老師希望從學生嘴里“掏”出一個預期的答案。
設計問題是教師的基本功,也是訓練的一種。問題設計得好,可以激活學生思維,引起認知沖突,從而提高學習興趣。
例如,有一次學習新課《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課前我把十幅掛圖不分次序地掛在黑板上,然后告訴大家不要看書,并要求學生仔細觀察掛圖,根據每幅畫的背景、人物,用自己的話分析是什么歷史事件,再給各畫加上標題,并按時間順序把它們排好。學生覺得太難,要求看書,但我故意不讓步,最后經過“討價還價”,允許他們只準看書10分鐘。于是,學生們像占了“便宜”似的,高興而緊張地忙開了。這樣,真正從學生出發、為學生著想,精心構思教學步驟,課堂效率就高了。
對于一些成績差的學生,我采用的是“激勵、喚醒、鼓舞”。有一次,我接了一個初二的“雙差班”。第一篇作文的講評課上,同學們拿到作文本后,發現都得了較好的成績。平時常“吃”不及格的他們,認為老師開玩笑,我卻嚴肅地告訴他們:大家的作文完全符合老師提出的兩項要求,得90分以上的作文,還超出了老師要求的標準。原來,之前我寫了兩個要求:一是標題必須寫在第一行的正中;二是文章要分段,每段起始必須空兩格。在鄭重宣布了評分依據后,我又談起了自己那段“差生”的歷史,并告訴他們以后每次作文,都要提一兩點要求。只要一點、一點地努力去達到這些要求,成績保證不會比別的班差。這樣,這個班出現了轉機。
教育,要使學生最終擺脫對教師的依賴
“語文導讀法”自1982年問世以后,雖然得到了不少同行的首肯,但30多年來對它的批評之聲也一直不絕于耳。
我一向把批評者視為益友,因為他們不僅使我感受到了被重視的快樂,而且確實促使我反復驗證過語文導讀法的科學性、合理性、可行性;如果說我現在對“三主”的表述已不像剛提出時那樣粗疏,確實完全得益于這些批評意見的促成。但“三主”的觀點我卻始終堅持,至今不悔,這不是由于我的頑固守舊,而是某種信念的支持使我確信以“三主”為基本理念的語文導讀法即使在“新課程”語境下仍有其存在的理由。
這個支持我的信念就是:語文導讀法是一種可以使學生終身受益的教學法體系,正如我早年的自學使我自己終身受益一樣。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上世紀70年代發表的著名教育文獻《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中指出:
“未來的學校必須把教育的對象變成自我教育的主體”;
“受教育者將依靠自己征服知識而獲得教育”;
“自學,尤其是在幫助下的自學,在任何教育體系中,都具有無可替代的價值”。
我的教育教學探索正是以此為目標,我想,這應該是教育者的追求——培養學生的自學能力,使學生最終擺脫對教師的依賴,從而成為不但在學習上能夠自主,而且在人格上、意志上能夠真正“自立”的人! (來源:中國教育新聞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