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書華
書法作為藝術,是“技”與“道”的共同體,是“技術”和“文化”的“雙手合舞”。脫離了技術,便成不了藝術;技術低而下之,也成不了“高而上”的藝術。另外,脫離了文化蘊含的“道”,其技術也便沒有了靈魂,成了空殼或行尸走肉,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和鑒賞、流傳的意義。文化人只有在掌握了“高而上”的技術或功夫之后,才可以化身為真正意義上的書法人,書乃可貴。而那些具有了一定的技術甚或其技術相當嫻熟、高超的人,也只有在文化的滋養下,在“道”上得以提升和突破,才有可能到達藝術的高峰。
書法中的漢字,都各有一張面孔,這張面孔可以有真、草、隸、篆的不同,也可以有歐、虞、顏、柳或者蘇、黃、米、蔡的差別,它們似乎可以有說有笑,當然也總會有美有丑。因此,同一文字內容的書法可以出現多種不同的面孔,同一個作者在不同的時空里書寫同樣文字時,也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面孔不一的作品。一幅字的面孔為何有喜、怒、哀、樂,又為何呈現出張、弛、虛、實之氣象,這是因于自然、因于“決機”、因于“審勢”,瞬息萬變,無可揣度。其實也正因其變化之無窮,才盡顯其爛漫風采和倜儻風流。但是有一條,無論怎么變化、怎么瀟灑、怎么奔放,萬變不離其宗的是,它必須可以識、可以讀、可以辨。只有可識、可讀、可辨,一幅字或者說一件作品,才可以跨越時空,將其蘊含的精神價值和審美意趣傳遞給社會、傳遞給未來。
書法,簡易而抽象。它有兩種秉性,第一是實用性(即功用性),這是它產生的動力源泉,若沒有實用性,很難想象這世上會出現書法這種獨特的藝術。第二是藝術性(即審美性),它是用來審美愉悅的,特別是在當代其審美性能尤為凸顯,不只是意趣審美,更令人震撼的是其意境審美的強化。但是書法之美又不同于其他藝術之美,它雖平實、簡易、抽象甚至模糊,但卻表意功能顯著,這個功能是由文字本身攜帶的,所以書法在“藝術美”上還有“形韻之美”和“意韻之美”的雙重作用,它是表意的實用性和形象、意境的審美性的統一體。
雖然今天人們大都是為了追求藝術而創作書法,表面看來似乎藝術性至高無上、獨一無二,但是它仍然具有實用性,仍然是實用性和藝術性的統一體,它的實用性就是把漢文字所表達的思想信息傳遞給不同時空的收藏者、鑒賞者。書法只要有文字或文字符號存在,就會有思想信息的儲存和傳遞,就會有實用性。比如春聯和匾額,誰能說它們只具藝術性而沒有實用性呢?這里還需強調的是,凡是破壞或脫離了文字及文字符號的筆墨游戲,那不是書法。
書法不只簡易而抽象、平實而玄妙,而且精凝而模糊。有時高下確實難以區分,好壞確實難以辨認,但只要用心,高低好壞總是可以區分和辨認的。書法,這一門檻甚低而又入門甚難的藝術,人人可以為之,又人人難以為之。小到三歲娃娃,大到百齡老叟,誰都可以侍弄一下、游戲一下,玩味其涂鴉之趣。耍一耍、樂一樂,本無可厚非,但要真正寫出高格調、高品位、高境界的作品來,是非等閑之輩,更非游戲和玩樂所能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