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國文學期刊進入繼晚清、二三十年代以來的第三個黃金時期。1980年,在一次全國性文學期刊討論會上,一位編輯如此比喻:“《收獲》老成持重,是老旦;《花城》活潑新鮮,是花旦;《十月》文武兼?zhèn)洌堑恶R旦;《當代》正宗,是青衣”(大意如此),文學期刊界的“四大名旦”由此得名,并流傳至今。
《收獲》不老,文學不惑
而今,正值老成持重的《收獲》創(chuàng)刊五十年。自1957年創(chuàng)刊以來,《收獲》數(shù)次經(jīng)歷停刊、復刊,映射出中國各類氣候的詭異變動以及這之下的文學反應。無論內心是否樂意,不能否認,《收獲》既是特定體制與預設框架的產(chǎn)物,也曾經(jīng)是光榮夢想與純潔信念的產(chǎn)物。它經(jīng)歷了更多的辛酸與沉重,它有著更波折更復雜的記憶,它對文學起伏有更為敏感的認知。
但雜志的輕與重,最終還是要落到作品上來。現(xiàn)今的重要作家,都先后在《收獲》上發(fā)表成名作或重要作品,50年以來這本雜志基本上沒有錯過同時代不一定優(yōu)秀但最重要或有重大爭議的作家作品,從這一點看,不愧為“當代文學史簡本”。由五十年《收獲》,幾乎可以看到,1957年以來大陸文學鳴放、停頓、中斷、再生的乖張命運與軌跡,《收獲》的意義,不止于文學。
只不過,《收獲》成于敏感,也受累于敏感。一個對時代與氣候過于敏感的期刊雜志,往往會準確定位時代的需要、往往會受功利的內在驅動,這種過于依賴大牌的“敏感”,會反過來影響它的藝術敏感度。余秋雨在《收獲》開筆的山居、苦旅等系列,余華《兄弟》在《收獲》上的刊載,二余均大熱大賣,但這樣的組稿,是《收獲》編輯史上的敗筆之一,它附和了民族情緒與虛假苦難,但它違背了文學的內在精神。這些,盡管我們不能去過于苛求,但是,終歸是雜志品牌的遺憾。
而直到今天,包括《收獲》在內的諸多文學期刊,仍然偏愛那些有身份的熟人作者,他們分別供職于作協(xié)、雜志等文化單位,作家當真成了“職業(yè)”,期刊對新銳人、新銳作的扶持與發(fā)現(xiàn)遠遠不及80年代。有一些前門或后門,是自己關上的,文學期刊之前景堪憂,怨不得人。
從某個角度來說,文學期刊可視作大陸文學的心房,它們深刻體會到文學界的歡愉、隱痛、挫折、希望與動蕩。除了以《收獲》為首的“四大名旦”,還有《人民文學》、《鐘山》、《大家》、《作家》以及選刊性質的《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都為文學的多元化發(fā)展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它們會分別迎來各自值得紀念的日子,但它們也同樣要面對,自上世紀80年代末以來的困境。
中國文學期刊是在傷害與躁狂中分娩出來的生物,天生就攜帶著病菌般的希望與幻覺。在特殊的歷史時期,文學確實為人們分擔了害怕、恐懼、彷徨的感覺,但同時也展示了最怯懦、最圓滑的妥協(xié)式人性;而今,與文學生存息息相關的文學期刊,步履維艱,這樣的實況似乎在提醒我們,我們可能正身處的社會境遇,短暫的感官快樂成為踏實而自足的終極價值。
《花城》 新銳敢破禁忌
《花城》以大膽新銳、勇于破除禁忌著稱,其創(chuàng)刊號以頭條刊登華夏的中篇小說《被囚的普羅米修斯》,連版三次,前后狂賣30多萬份,創(chuàng)下文學期刊的發(fā)行奇跡。因涉及當時尚未平反的事件,《被囚的普羅米修斯》曾被許多雜志社退過稿,無人敢發(fā),惟《花城》頂住壓力助思想破繭。上世紀90年代至今,《花城》轉向發(fā)掘極具實驗色彩的新銳文學,陳染、東西、北村等作家被發(fā)掘出來。1994年第2期,《花城》頭條刊出林白的《一個人的戰(zhàn)爭》,引發(fā)全國性罵陣,而今,《一個人的戰(zhàn)爭》在國內已再版八次。不過,近年,《花城》似乎有些失魂落魄,選稿參差不齊,雜志的總體水準有所下降。
《當代》 現(xiàn)實主義的厚重
《當代》雜志顯示出現(xiàn)實主義在中國文學中的堅硬存在,其收入作品多有時代與歷史的厚重感。
《當代》于1986年第5期、1995年第5期先后刊出張煒的重要作品《古船》、《家族》;1992年第6期、1993年第1期連載陳忠實的《白鹿原》;1998年第2期刊出阿來的《塵埃落定》,這些作品,都已成為當代文學抹不去的重要記憶。此外,王安憶、王蒙、尤鳳偉、張欣、方方、賈平凹、張抗抗等作家,也分別在《當代》雜志上發(fā)表過作品。
《當代》的尷尬在于,其獲得大獎的一些作品,確實很主流,但口碑實在平平。《當代》對劉心武惡俗不堪的紅樓講談來之不拒,意外,也不意外。
《十月》 敏感于世情
《十月》的辦刊取向比較靠近世俗生活,所收作品多對世情敏感。《十月》對有新人新作向來不吝版面,近年,有爭議的陳希我、初露鋒芒的喬葉,陸續(xù)有作品進入《十月》的視野。創(chuàng)刊號連收幾個中篇小說,引發(fā)中篇小說的刊行熱潮。有些引發(fā)全國性爭論的話題甚至直接進入思想領域。它收入的《蝴蝶》(王蒙)、《沉重的翅膀》(張潔)、《黑駿馬》(張承志)、《沒有鈕扣的紅襯衫》(鐵凝)等作品觸動了文學變革的神經(jīng),這些作品由形式到題材,極大地開拓了當代文學的出路。
《十月》近年世情化趨勢日強,所選某些作品流于俗庸油滑,雜志的趣味有窄化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