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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盟伴體系專題 ▏梁佩鋒、漆海霞:盟國會參與美國的軍事干涉嗎?——領導人、同盟義務與參與選擇

PDF版下載:http://ldmzyj.ajcass.org

作者投稿系統: https://ldmz.cbpt.cnki.net

內容提要二戰后美國的海外軍事干涉在行動上呈現多邊主義特征,積極招攬包括盟國、安全伙伴、所干涉地區國家等其他國家,組建臨時的軍事聯合陣線開展軍事干涉。以往研究認為正式同盟義務對該國選擇是否參與美國領導的多國聯合軍事干涉起重要作用,但是由于美國的對外干涉超出了聯盟條約的防御義務,盟國也并不一定都會參與美國的聯合陣線。本文從美國盟友選擇性參與美國的多國聯合軍事干涉現象出發,研究盟國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動因與理論機制。本文基于對軍事干涉與聯合陣線的文獻回顧,運用成本收益分析、沖突轉移理論與武力使用偏好分析,從領導人個人層面因素提出領導人任期限制與鷹派傾向影響盟國領導人做出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決策的假設。通過對二戰后美國領導的八次軍事干涉聯合陣線中56個盟國的參與情況進行實證分析,發現領導人任期限制因素對于盟國參與聯合陣線有顯著的抑制作用;盟國領導人在做出聯合陣線參與決策的過程中,主要基于制度約束下對個人任期限制的理性考量,較少為其武力使用偏好所左右。

關 鍵 詞:軍事干涉  聯合陣線  盟國  任期限制  鷹派傾向

作者簡介:梁佩鋒,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漆海霞,清華大學國際關系學系副教授。

      2011年初,敘利亞全國陸續爆發抗議政府的大型示威活動,隨后反政府勢力不斷壯大并積極開展叛亂活動,恐怖組織“伊斯蘭國”趁機逐步壯大。2014年9月,美國國會授權美軍打擊“伊斯蘭國”,并發動空襲行動正式對敘利亞內戰進行軍事干涉。在美國建立打擊“伊斯蘭國”多國聯盟的號召下,14個國家參與到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行動中,其中美國的傳統北約盟友英國、法國等紛紛積極響應。

      美國軍事干涉呈現多邊主義的特征,積極招攬盟友和安全伙伴,以組建多國部隊的方式向所干涉地區的國家進行軍事干涉。冷戰后美國主導的6次大規模軍事干涉中,都能看到多國部隊的身影,如1991年海灣戰爭有34國參與,1995年波斯尼亞戰爭有24國參與,1999年科索沃戰爭有19國參與,2001年阿富汗戰爭有48國參與,2003年伊拉克戰爭有49國參與,2011年的利比亞戰爭則有15國參與。

      許多研究軍事干涉的學者都認為,正式聯盟在多國參與聯合軍事干涉中起到重要作用。通過對二戰后美國軍事干涉案例的考察,我們發現美國的多國聯合軍事干涉更側重于以臨時的聯合陣線形式,即與意愿相近的國家組建聯合陣線(coalition of the willing)進行軍事干涉,聯合的對象并不局限于盟友國家。除此之外,由于美國的對外干涉超出了聯盟條約的防御義務,盟友國家也并不一定都會參與美國的聯合陣線。例如,盡管收到了美國的邀請,英國并沒參與美國領導的1983年對格林納達和1994年對海地進行干涉的聯合陣線中。然而,英國卻參與了1991年伊拉克禁飛區行動和1993年索馬里干涉行動的美國聯合陣線。如何解釋美國的重要盟國英國選擇性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或者更進一步,影響美國盟國選擇性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因素是什么呢?這是本文主要研究的問題。

一  文獻回顧

      近年來多國聯合軍事干涉頻頻發生在南歐、中東、非洲,引起被干涉國嚴重的社會危機與政治危機,加劇了國內沖突向外蔓延的風險,對國際和地區安全造成重大威脅。因此,研究多國聯合軍事干涉形成的影響因素,有助于發生國內沖突的國家預見可能發生的大規模干涉,提前采取適當的危機管控措施,避免外國勢力在本國開展大規模軍事行動,從而維護國家及地區的和平與穩定。

      (一)國際權力格局與國際規范的影響

      在探究體系結構因素對軍事干涉的影響時,學者主要從冷戰時期出發,討論兩極體系對一國進行軍事干涉決策的影響。尹美英經實證研究后發現,影響美國在冷戰期間對他國國內沖突進行干涉的因素包括蘇聯及其盟國是否干涉,以及被干涉國沖突一方是否信奉共產主義。本杰明·福特漢姆在對美國軍事干涉國內或國際沖突的實證研究中發現,當盟國參與沖突,或敵國對沖突進行干涉時,美國軍事干涉國內或國際沖突的可能性會顯著增加。然而,馬克·馬倫巴赫等人的實證研究則發現敵國進行軍事干涉對美國軍事干涉決策的影響僅在冷戰期間才出現統計上的顯著性,這更加體現了兩極體系下超級大國敵對狀態對國家對外政策的影響。

      除此之外,國際規范也是學者在體系層次中用以解釋軍事干涉決策的因素。瑪莎·芬尼莫爾運用建構主義框架分析干涉規范的變化,討論特定的武力使用即軍事干涉目的的系統性變化。她認為,共享觀念與規范結構塑造了國家對利益的認知,建構了武力使用的行動目的與意義。社會目的的新信念通過建立新的行為規范和行動理性,建構了軍事干涉新的意義和規則,最終改變國家的軍事干涉行為模式。

      (二)盟國偏好的影響

      基于潛在干涉國與內戰發生國的戰略互動視角,以往研究從兩國的軍事聯系、經濟聯系與族群聯系出發,討論潛在干涉國的軍事干涉決策。首先,當潛在干涉國與內戰發生國之間存在軍事聯盟關系時,潛在干涉國為維護其對內戰發生國的聯盟領導地位,可能對內戰發生國進行軍事干涉。邁克爾·芬德利的實證研究發現,與內戰發生國政府存在聯盟關系時,潛在干涉國干涉內戰并支持對方政府的概率顯著上升。但當軍事聯系從軍事聯盟放寬至軍事援助時,尹美英的實證研究顯示美國對內戰發生國的軍事援助的數量增加并不會導致美國軍事干涉內戰的可能性上升,這說明軍事聯系的深度對潛在干涉國的軍事干涉決策影響有限。

      其次,潛在干涉國與內戰發生國的經濟聯系影響干涉國的軍事干涉。當潛在干涉國與內戰發生國中的一方有經濟聯系,潛在干涉國為保障自己的經濟利益,會傾向于干涉并支持與其有經濟聯系的一方。為了衡量潛在干涉國與內戰發生國的經濟聯系,學者主要運用內戰發生國戰略自然資源稟賦,或兩國間貿易關系的重要程度來探析。文森佐·博夫等學者通過研究石油資源在軍事干涉中的推動作用,分析潛在干涉國做出干涉決策的經濟動機。當內戰發生國石油資源儲備豐富、在國際石油市場上處于壟斷地位且潛在干涉國對石油需求較高時,更可能對內戰發生國進行軍事干涉。本杰明·福特漢姆認為,經濟聯系對美國軍事干涉決策具有間接影響,這體現于長期的貿易聯系可以促成同貿易國的安全同盟,從而對軍事干涉決策產生影響。

      除此之外,潛在干涉國與內戰發生國的族群聯系也影響潛在干涉國的軍事干涉決策。斯蒂芬·塞德曼認為,共同的族群、宗教、文化使得潛在干涉國民眾自發產生對國外同族的身份認同,族群身份認同繼而塑造選民的對外政策偏好。因此,當一國內部沖突中一方與潛在干涉國領導人的支持選民團體有族群聯系時,面臨選民的軍事干涉要求,領導人為贏得選民支持,會選擇軍事干涉并支持與選民有族群聯系的一方。馬丁·奧斯特沃·諾姆進一步研究族群在內戰發生國與潛在干涉國的政治地位對干涉國軍事干涉的影響,他通過實證檢驗發現,當潛在干涉國的邊緣族群與內戰發生國的一方存在跨國族群聯系時,潛在干涉國為防止國內分裂主義的產生,更可能對內戰發生國進行軍事干涉。上述文章從干涉國與被干涉國的戰略互動出發,并不能解釋在現實中當干涉的對象不同時,英國、法國等國家會選擇性追隨美國參與多國聯合軍事干涉的現象,因此,對于本文研究問題的解釋存在一定的不足。

      潛在干涉國的干預決策不僅受到與內戰發生國戰略互動的影響,還受到其他潛在干涉國之間戰略互動的影響。芬德利的研究闡述了潛在干涉國之間的戰略關系對干涉選邊問題的影響,當互為敵人的一方對內戰發生國進行軍事干涉并支持內戰發生國政府時,另一方進行干涉并支持內戰發生國反對派的概率大幅上升,反之也成立。當同盟國對內戰發生國進行軍事干涉并支持政府時,潛在干涉者進行干涉并支持政府的概率也上升。與芬德利等討論潛在干涉者之間的戰略關系不同,斯蒂芬·根特從潛在干涉國之間的戰略偏好差異出發,提出潛在干涉國偏好差異影響聯合干涉的概率。當潛在干涉國的偏好相同時,各方會面臨集體行動的困境,對搭便車行為的厭惡使得潛在干涉國在利益相同時不太可能進行聯合干涉。潛在干涉國更傾向于加入與其利益不同的干涉國所進行的干涉,以便于通過加入改變干涉收益。上述討論潛在干涉國之間互動的兩篇文章都存在不足。在芬德利的研究中,同盟國進行干涉并支持反對派,與潛在干涉國進行干涉并支持反對派的概率沒有通過統計顯著性檢驗,說明聯盟關系對于選邊性軍事干涉的影響仍有待研究。此外,由于軍事干涉要求的軍事行動超出了大多數聯盟條約的義務規定,聯盟條約對聯盟成員參與多國聯合干涉不具有約束性,且非盟友國家也可以參與軍事干涉,因此,聯盟因素在國家參與多國聯合干涉動因的解釋機制上存在缺陷。根特的研究主要側重于具有聯盟關系的大國戰略利益差異對干涉決策的影響,而對具有聯盟關系的次強國家以及小國的干涉決策研究不足。

      潛在干涉國自身的特征,如潛在干涉國的政權類型、潛在干涉國的國內政治互動、潛在干涉國的地緣毗鄰度以及潛在干涉國的區域利益訴求也對潛在干涉國的軍事干涉決策有影響作用。關于潛在干涉國政權類型對軍事干涉決策的影響作用,以往的學者將國家政權類型分為民主政體與獨裁政體進行二元分析。布魯斯·梅斯奎塔等學者提出,領導人出于政治生存需要,其外交決策需要得到“勝利同盟”的支持,即維持領導人權力所必需的選民團體的許可。鑒于民主國家定期選舉的制度,民主國家的勝利同盟比獨裁國家的勝利同盟影響更大。同時,國家提供的私人產品只在勝利同盟內部分配,而公共產品在所有選民中分配,勝利同盟的規模越小,勝利同盟成員獲得的私人產品就越多。因此,勝利同盟較小的獨裁國家領導者傾向于用私人物品滿足勝利同盟需要,而民主國家則傾向于使用公共物品滿足勝利同盟。根據這一邏輯,古賀運用實證研究檢驗了政權類型對國家軍事干涉決策的影響,發現獨裁國家傾向于對能帶來更多私人產品的國家進行軍事干涉,不太注重干涉成功的概率,而民主國家出于維護政權需要,對干涉成功概率十分關注,因此,民主國家干涉決策十分謹慎,干涉成功率也較高。

      杰弗里·皮克林在批評已有政權類型二元簡單分類的基礎上,按照政權成熟度將政體分為四類,研究其對國家海外軍事干涉的影響。其實證研究發現當面臨精英與民眾騷亂時,成熟的民主國家和過渡中的獨裁國家領導人傾向于對外干涉,而成熟的獨裁國家和過渡中的民主國家則相反。具體而言,在成熟的民主國家中,國內領導人在面臨各種利益集團的政策要求時,可以利用對外干涉轉移利益集團對國內問題的關注。對于過渡中的獨裁國家,領導人的決策受到勝利同盟中精英的影響,通過對外干涉可以轉移精英注意力,或者用干涉獲得的私人產品滿足精英需求。按照上述理論,獨裁國家在干涉中更關注私人產品,而民主國家更關注公共產品,但從經驗事實上看冷戰后的許多民主國家表現出通過干涉獲得私人產品(石油等自然資源)的渴望。因此,政權因素的解釋機制應用存在疑惑。

      潛在干涉國國內政治互動也能影響其軍事干涉決策。喬恩·韋斯特恩運用美國歷史上的五次干涉案例分析,認為在美國的軍事干預決策中,政府、精英和民眾的互動有重要影響。雖然不同的精英團體在干涉意愿和干涉動機上存在差異,但信息傳遞能力更高的精英團體能夠通過媒體更有力地傳遞其對于干涉的意愿與理由,從而影響民意。媒體對別國內部沖突報道存在滯后性,在媒體報道較少的初期,信息只能通過政府獲得,政府可以對沖突信息進行控制。隨著媒體報道增多,主導信息傳遞的精英團體可以利用信息影響民意,從而利用民意對政府施壓。民意對于政府的干涉決策起重要作用,如果干涉決策缺乏民眾支持,領導人為政治生存考量,傾向于不對別國進行軍事干涉。

      潛在干涉國與內戰發生國的毗鄰性也影響著干涉國的干涉決策。雅各布·凱斯曼引入內戰的傳染性概念,解釋如果一國內部沖突對地區穩定的威脅性越大,其周邊國家會越傾向于對沖突國進行軍事干涉。針對非周邊國家的干涉行為,凱斯曼將內戰傳染性與潛在干涉國的區域利益訴求結合,指出當沖突國內部沖突向鄰近國家傳染時,若潛在干涉國在這些鄰近國家存在區域利益,則潛在干涉國的區域利益受到沖突傳染的威脅。因此,隨著內戰蔓延到對潛在干涉國有區域利益的周邊國家的可能性增加,潛在干涉國進行軍事干涉的概率上升。

      (三)領導人的影響

      對于軍事干涉的決策,不僅取決于體系結構和國家因素,還受到具體決策者(領導人)的影響。領導人主要通過觀念機制影響干涉決策,這里的觀念既包含領導人個人信念,也包括集體信念。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學者曾認為既有信念影響個人使用軍事手段實現目標的傾向性。在既有信念的影響下,一件特定事情的發生可能不會改變領導人或集體關于軍事干涉的信念。基于對既有信念的解釋,約翰·內文和杰弗里·皮克林的研究都發現只有在遭遇一系列干涉失敗的情況下,國家軍事干涉的可能性才會降低。

      基于既有信念的解釋,伊麗莎白·桑德斯認為領導人信念在干涉發起與干涉策略的選擇中起重要作用。她將領導人分成“內部關注”型與“外部關注”型兩類,內部關注型領導人認為沖突國外交政策的威脅性與其國內政治制度存在因果關系,外部關注型領導人傾向于直接從沖突國的外交政策中診斷威脅而不關注其國內政治制度。兩類領導人對于威脅來源的信念影響了其對干涉的分析及對干涉策略的選擇。內部關注型領導人傾向于實施變革性軍事干涉,通過干涉變革他國政治制度,而外部關注型領導人傾向于實施非變革性軍事干涉,僅通過干涉變革他國外交政策。

      上述對于信念的影響作用解釋存在一定的缺陷。領導人在外交決策上的判斷雖然基于既有信念,但這些判斷是領導人及其顧問在大學或政府機構等體系制度下的產物。因此,領導人的決策受制于信念形成背后的制度,而不僅僅受信念本身的影響。對此,筆者試圖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進一步推進,從領導人個人層次出發,找到影響盟國參與美國領導的多國聯合軍事干涉的因素。

二  研究假設

      借鑒以往領導人因素對沖突發起與卷入影響作用的解釋機制,筆者將以“任期限制”與“鷹派傾向”作為核心自變量,提出研究假設與解釋機制。在研究假設基礎上,筆者將運用面板數據logit模型檢驗核心自變量與因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并對研究結果進行分析。

      (一)軍事聯合陣線

      在現有的學術研究中,學者們對軍事聯合陣線這一概念形成了概念性與操作性定義。威廉·蓋姆森對軍事聯合陣線作了經典的概念性定義,他認為軍事聯合陣線是“臨時的、以方式為導向的、個體或團體之間的聯盟,聯盟成員之間目標各異”。哈維·斯塔爾和阿拉斯泰爾·史密斯給出更為具體的定義,認為軍事聯合陣線是“戰爭中站在同一陣線戰斗的國家”。在蓋姆森定義的基礎上,斯科特·沃爾福德則側重于危機形成階段的定義,認為軍事性聯合陣線是“在國際危機中,由兩個或以上國家組成,對另一國家威脅使用武力的國家集團”。隨著關于軍事聯合陣線的實證研究不斷深入,軍事聯合陣線的操作性定義也逐漸形成。多湖淳強調軍事聯合陣線中需要有一國采取部署軍事力量的實質性行動,并且聯合陣線的主導國在提供聯合陣線力量與軍事行動指揮中占主導。泰倫斯·查普曼提出,聯合陣線是由在危機中處于同一陣線的國家組成,但查普曼所指的同一陣線既包含軍事層面也包含外交層面。

      值得注意的是,在軍事合作領域中也存在與聯合陣線(Coalition)相近又容易混淆的概念——聯盟(Alliance),兩者經常被互換使用,但在概念上兩者存在較大差異。從兩者結構而言,聯盟是基于通過正式的條約或協議達成的安全合作安排,其形成決定了其結構高度制度化,聯盟成員在聯盟條約的機制下承擔規定義務,達成互惠。聯合陣線則是國家或國際組織在特定情況下就具體問題領域達成共同立場或行動結成的非正式合作,特定情況包括國際沖突或危機等。聯合陣線的形成是基于參與國與聯合陣線發起國進行雙邊談判的結果,聯合陣線參與國所承擔的義務根據具體情況單獨確定。聯合陣線的形成體現了其結構的松散性。

      從二戰后的軍事聯合陣線組成陣容來看,參與聯合陣線的國家大多與聯合陣線的領導國存在聯盟關系,因此,參與國做出參與聯合陣線的決策和其與領導國的聯盟關系之間的邏輯值得深思。參與國做出參與聯合陣線的決策是否是因為兩國聯盟關系的存在,或是聯盟條約的設置而產生?又或是國家為了維護聯盟承諾,導致被牽連而被迫參與軍事行動?由于聯合陣線參與國并不局限于與聯合陣線領導國存在聯盟關系的國家,因此,對上述問題的分析應該分為兩種情況。當聯合陣線成員國并非領導國的盟友,則“聯盟關系導致做出參與聯合陣線的決策”的邏輯并不成立,在此情況下非盟國針對共同目標與共同利益組成聯合陣線,聯合陣線目標達成后則解散。

      針對正式盟國而言,“聯盟關系的存在導致做出參與聯合陣線決策”的推論建立在聯盟可靠性的理論上,這一理論認為締約盟國對聯盟條約精心設計,為其設定不同程度的軍事合作機制,能夠提高聯盟可靠性,而可靠的聯盟關系會促使在未來該國處于軍事沖突時其盟國能夠提供戰時援助并威懾對手。按照上述定論,應用在聯合陣線參與決策中的邏輯應該為,盟國對盟約中軍事合作機制的設計能夠提高聯盟可靠性,使得盟國做出參與聯合陣線的決策,在軍事沖突中援助另一方。然而,即使聯盟條約明確規定了國家將采取何種行動、何種方式援助盟國,國家在做出參與聯合陣線決策后,在行動上也可能隨著實際利益的變化而產生與規定偏離的情況,這與聯盟條約能夠揭示國家未來行動意圖的觀點相背離。

      本文重點研究的是軍事干涉中的聯合陣線,即國家間為實施對外軍事干涉所形成的臨時性合作安排形式,聯合陣線的參與國需要承擔派遣作戰人員、搜集提供情報、進行后勤援助等義務。與正式聯盟條約側重于防御義務相比,軍事聯合陣線的任務側重于軍事進攻,超越了一般聯盟條約義務規定的范圍。因此,參與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并非聯盟成員的義務,多邊軍事聯盟成員可以選擇性參與軍事聯合陣線。在此,本文需要考察的問題是,美國的盟友為何作出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決策?

      以往關于軍事聯合陣線參與動因的研究,有兩種不同的研究路徑。早期的軍事聯合陣線參與動因研究側重于運用聯盟理論進行案例分析,闡明聯盟關系對盟國參與的影響作用。無可否認的是,聯盟政治是影響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參與的關鍵因素,對盟友提供的安全保障與經濟利益促使國家為盟友的軍事干涉行動提供軍事支持。但是這些研究較多側重于研究一次軍事干涉案例中的聯合陣線情況,或是僅通過案例追蹤重點研究盟友中大國的參與情況,并沒有解釋清楚所有盟友內部對于多邊軍事干涉行為參與上的差異。隨著國際政治領域定量化研究趨勢增強,對于軍事聯合陣線參與動因的定量研究逐漸增多。多湖淳通過對體系層面、領導國—參與國二元關系層面、參與國國內層面與聯合陣線行動性質層面等關鍵因素的實證檢驗,發現與美國擁有共同語言、與美國的盟友關系、聯合陣線獲得聯合國授權等因素是影響各國參與美國領導的聯合陣線的重要因素。在多湖淳研究的基礎上,此后學者們集中研究特定層面上的核心自變量。在美國—參與國二元關系層面,大衛·萊克通過建立各國對美國的安全等級指數與經濟等級指數指標,發現國家安全等級指數與經濟等級指數越高,即在安全上與經濟上越依附美國,則越可能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斯爾詹·武切蒂奇通過研究英語和英語圈屬性變量對聯合陣線參與的影響作用,發現英語與英語圈屬性使得國家形成身份認同,這一身份認同促使國家與美國更加親近,更愿意去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瑪麗娜·亨克則集中研究美國與各國建立的嵌入性外交聯系對各國參與美國軍事聯合陣線的影響,她指出外交聯系便于美國與潛在參與國傳遞利益偏好的信息,以及建立利益支付的渠道,實證結果證明與美國嵌入性外交聯系程度越深的國家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概率越高。斯科特·沃爾福德研究領導國與潛在參與國對外政策偏好差異對國家參與軍事聯合陣線的影響,其實證結果顯示若領導國與潛在參與國對外政策偏好越一致,潛在參與國追隨美國參與聯合陣線的概率越高。在潛在參與國國內層面,多湖淳深入研究了國內政治狀態與經濟狀態對于國家參與軍事聯合陣線的抑制作用,當國內出現騷亂或暴力抗議,或者正在發生經濟衰退時,國家分配軍事資源到國外開展軍事行動的意愿降低,因此參與軍事聯合陣線的可能性降低。在潛在參與國領導者層面,斯科特·沃爾福德提出政治不安全的領導人為了贏得繼續執政的機會,會更愿意做出參與軍事聯合陣線的決策,認為政治不安全的領導人為了贏得繼續執政的機會,會更愿意接受聯合陣線,企圖以國外層面的成功證明領導人的能力,避免可能失去領導職位的結局。

      從上述案例研究或是定量研究來看,以往的學者們對于軍事聯合陣線參與動因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領導國—參與國二元關系層面。然而,關于軍事聯合陣線參與行動決策,無論是領導國—參與國二元關系層面還是國內政治層面等因素,這些因素最終都是通過影響領導人的決策考量發揮作用的。但現有直接著力于領導人個人決策層面的研究較少,已有關于領導人層面影響因素的研究集中在政治不安全程度,其隱含的解釋邏輯為領導人決策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尋求連任。但在現實生活中,擁有限制領導人任期長度的法律制度的國家比比皆是,并不是所有的領導人在執政任期屆滿后都能擁有繼續參與選舉的機會。當民主國家領導人面臨任期限制時,決策的出發點自然排除了通過在國外戰場上證明自身執政能力以尋求連任的考量。其次,刨除民主國家領導人任期受到的法律約束影響其決策考量外,領導人自身對于武力使用的偏好也可能對決策產生影響作用,然而以往的研究對領導人自身偏好影響作用的涉獵較少。對于大多數實行民主制度的美國盟國而言,任期限制因素與領導人對武力使用的偏好是否對領導人參與軍事聯合陣線組建的決策具有影響作用,這是本文需要深入研究的問題。

      (二)領導人因素

      民主國家領導人任期受到限制在國際政治中并不罕見,常見的任期限制有以下幾種形式:(1)領導人在連任競選中落敗;(2)領導人計劃退休,任期屆滿后自愿不選擇連任競選;(3)法律規定領導人在特定任期屆滿后不能繼續執政。在這幾種形式下,領導人因為法律限制了其任期長短,因此,這些領導人被形象地稱為政治上的“跛腳鴨”。由于任期受到限制,“跛腳鴨”領導人通常面臨著任期最后階段的問題。在任期的最后階段,領導人對其他政客的政治影響力逐漸下降。然而,任期限制也改變了領導人在最后任期內的激勵,在無須擔憂選舉連任的情況下,領導人在政治決策上具有更多的自由裁量權,其決策的出發點也從尋求連任成功轉移到更多強調謀求公共利益。

      現有國際關系研究對于民主國家領導人任期因素的研究,集中于任期限制與領導者做出發起沖突決策兩者之間的關系。然而,學者們提出了不同的解釋機制,并通過不同的研究數據獲得了實證結果支持。因此,對于任期假設通過何種機制影響武力使用的另一種方式——軍事聯合陣線,還須具體分析不同解釋的影響機制。

      基于成本收益分析,現有的學者們集中于任期限制對領導人的成本或收益方面的差異分析,解釋任期限制如何改變領導人做出發起沖突決策的激勵。詹姆斯·費倫(James D. Fearon)在關于國內觀眾成本與國際爭端的研究中提出,失敗的國際沖突會招致國內政治觀眾的批評,降低選民支持率甚至失去執政合法性,從而提高謀求連任的民主國家領導人的國內觀眾成本。因此,謀求競選連任的領導人對國內觀眾成本較為敏感,基于避免國內觀眾成本增加的風險考量,會對發起或卷入國外沖突采取謹慎的態度。對于任期受限的跛腳鴨式領導人而言,他們并不需要謀求競選連任,對選民的偏好關注需求較小,因此,其對國內觀眾成本的敏感性較低,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跛腳鴨式領導人會更傾向于參與國際軍事沖突。

      任期限制同樣會改變領導人的收益分析。賈科莫·基奧查和海恩·戈曼斯認為,發起國際沖突可能為領導人帶來執政時間延長或因任期限制改變帶來的收益。首先,國際沖突通常發生于選舉之前,到最后任期的領導人可以利用國家卷入國際沖突的機會,以避免國內政權更迭帶來局勢動蕩為借口來延遲選舉,從而實現執政時間延長的目的。其次,在任期屆滿前取得國際沖突的勝利可以為領導人積累政治資本,使其有機會推翻以往關于政治權力更迭的規章制度,包括對于領導人的任期限制。按照上述邏輯,如果跛腳鴨式領導人擁有推翻任期時長限制的政治野心,卷入國際沖突便為其提供了實現政治野心的機會。

      實證檢驗結果為成本收益分析解釋提供了有力的證據。肖恩·齊格勒等人在任期限制改變領導人成本收益分析的假設上,對48個具有任期限制約束的民主國家在1976—2000年的沖突卷入決策進行實證分析,發現即將任期屆滿的領導人相比要競選連任的領導人而言更有可能做出卷入沖突的決策。此外,葆拉·康科尼等人在其關于選舉問責制與民主和平的研究中提出,在武力使用決策上,任期受限的領導人在決策考量上不受選民群體偏好所限,其國內觀眾成本較低,因此,會比可以連任競選的領導人更傾向于參與國際軍事沖突。其實證結果也支持面臨任期限制的民主國家領導人更容易做出沖突發起決策。

      事實上,在任期限制與領導者做出發起沖突決策兩者之間關系的研究中,已有學者從沖突轉移理論討論任期限制約束如何改變領導人做出發起沖突決策的激勵。沖突轉移理論認為,民主國家領導人卷入國際沖突的動機是將國內民眾的注意力從國內問題轉移到國際沖突中。當國內問題對民主國家領導人的國內政治支持水平產生負面影響、危及其連任競選結果時,民主國家領導人可以通過實施高風險的外交政策,在國外使用武力發動軍事沖突,將民眾注意力從國內問題轉向國外沖突。如果政府在國外使用武力并取得成功,那么國內的觀眾可以重新評估領導人與其政府的能力,并且增加對現任領導人的政治支持,從而加大其競選連任成功的概率。

      然而,任期限制改變了領導人對于發起轉移性沖突的激勵,不同于可連任競選的領導人擔憂國內問題對其連任競選產生負面影響,任期限制使得跛腳鴨式領導人無須參與任期屆滿后的選舉,因此,不必如可連任競選的領導人一般擔心本任期內產生的國內問題對其日后選舉帶來負面影響。即便是在任期內面臨負面的國內問題(如經濟衰退等),最后任期內的領導人也無須像可連任競選的領導人利用沖突轉移國內民眾的注意力。按照這一邏輯而言,可連任競選的領導人對于沖突卷入的傾向應高于受到任期限制約束的領導人。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在關于任期限制與國際沖突的實證研究中,運用1960—2001年間各國領導人與軍事沖突觀測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發現任期限制對沖突發起呈負向影響,即受到任期限制約束的領導人更不可能卷入國際沖突。肖恩·齊格勒等人的研究也部分證實了該觀點,他們發現在國內發生經濟衰退時,擁有重新選舉機會的民主國家領導人做出沖突發起決策的可能性更高,但經濟衰退對于跛腳鴨式領導人發起沖突決策卻沒有相關性。但由于該研究僅包括1970—2000年48個具有任期限制約束的民主國家數據,其研究數據的時間與空間維度不如上面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研究的完善,因此,研究結果僅部分證實上述觀點。

      盡管上述研究都是圍繞任期限制與沖突發起等之間的關系,其具體問題與本文有所差異,但是兩者研究方向大致圍繞同一主題——領導人任期限制與國外武力使用的理性決策之間的關系。因此,對于屬于多邊軍事合作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其行動成本由各國分攤,軍事資源更為集中,從領導人理性決策角度出發,屬于比單邊發起軍事沖突更為便利的國外武力使用選項。以往研究表明了任期限制對于武力使用的多種可能性關系與理論解釋,因此,本文基于與以往研究不同的解釋機制,做出兩種競爭性假設,并在接下來的實證研究中求證何種解釋機制符合領導人關于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參與決策。

      從成本收益分析出發,當面臨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的參與邀請時,在面臨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結果不確定的情況下,謀求競選連任的盟國領導人會對參與軍事干涉聯合陣線采取謹慎的態度,以避免國內觀眾成本增加的風險。任期受限的跛腳鴨式盟國領導人并不需要謀求競選連任,因此,其對國內觀眾成本的敏感性較低,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跛腳鴨式盟國領導人會更傾向于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基于上述邏輯我們可以作出以下假設:

      H1a(任期預期假設):相比能夠再次競選連任的領導人,任期受到限制的盟國領導人作出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決策的可能性更高。

      從沖突轉移理論出發,當面臨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發出的邀請時,在選舉連任的激勵下,擁有再次競選連任資格的盟國領導人更有可能選擇參與比單邊軍事行動成本更低、綜合軍事實力更強的軍事聯合陣線,希望通過海外軍事合作的成功增加國內支持并轉移國內觀眾注意力。而對于任期受到限制的盟國領導人而言,其選舉連任資格被法律剝奪使其無須考慮往后的政治生存問題,其決策出發點轉移至謀求公眾利益。在避免軍事沖突通常被認為符合公眾利益的前提下,任期限制促使盟國領導人極力避免卷入國外的軍事行動,因此,選擇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的可能性會更小。基于上述邏輯我們可以做出以下假設:

      H1b(沖突轉移假設):相比能夠再次競選連任的領導人,任期受到限制的盟國領導人做出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決策的可能性更低。

      上面的論述主要討論了任期限制這一法律約束對于領導人理性考量在國外武力使用決策的影響,但上述研究討論皆基于一個共同隱含的假設,即領導者對于武力使用的偏好是相同的。實際上,領導人對于武力使用的偏好各不相同,其對武力使用決策存在顯著影響。按照武力使用的偏好,領導人可以大致分為態度較為強硬的鷹派與態度較為溫和的鴿派,鷹派領導人在沖突中通常對另一方具有懷疑、敵意和侵略傾向,傾向于減少與另一方的合作和信任,而鴿派領導人則相反。以往學者通過研究發現,在國際沖突中鷹派領導人與鴿派領導人的沖突行為存在差異。

      在衡量領導人武力使用的偏好時,以往的學者較多使用政府政治取向這一指標。具體而言,學者們認為民主國家的右翼政黨政策更支持軍事方面,如強調海外軍事存在、重整軍備及軍事自衛等,其態度更為強硬,具有敵意與侵略傾向。而左翼政黨政策更側重非軍事領域并且注重和平,如強調以和平方式解決危機、與敵國進行談判等,其態度相對溫和,更為強調互信與合作。在應對國際沖突中,不同政治取向的沖突行為變化體現了其對武力使用偏好的差異。格倫·帕爾默等人的研究發現,右翼政府關于武力使用的國內成本較低,相比于面臨武力使用國內成本較高的左翼政府而言更有可能卷入國家間軍事沖突。菲利普·阿雷納和格倫·帕爾默,以及喬·克萊爾在各自關于民主國家沖突行為的研究中也證實了在不同經濟條件與不同的聯合政府組成結構下,右翼政府更有可能使用武力發起沖突。

      盡管通過政府政治取向衡量武力使用偏好較為方便,但由于以往學者對于政治取向與武力使用偏好間關系的研究主要基于歐洲議會政府的行為,這種研究存在研究對象較為狹窄的問題。近期關于武力使用偏好的研究轉向于研究與領導人個人特質有關的信息來衡量其對武力使用的偏好,這種方法建立在領導人的背景與既往經歷會影響他們在任職期間衡量武力使用作為政策選擇可行性的假設。邁克爾·霍洛維茨和艾倫·斯塔姆發現,任職前曾服兵役但未參與過戰斗的領導人,比起沒有軍事經歷的領導人更有可能發起沖突。這種通過領導人既有經歷衡量武力使用偏好的方法,將研究范圍擴大到實行總統制的國家,并且能夠更為集中的衡量領導人個人而非整個政府的武力使用偏好。

      在邁克爾·霍洛維茨等人研究的基礎上,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提出用一系列軍事經歷指標衡量領導人的武力使用偏好。運用霍洛維茨對于領導人個人屬性與沖突發起決策關系的實證結果,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提出衡量在領導人經驗層面鷹派傾向的七項指標,并通過七項指標的整理得出領導人經驗層面的鷹派傾向得分。此外,他們還提出領導人理論層面鷹派傾向的三項指標,包括先前的軍事服役經歷、反叛運動參與以及軍事教育經歷,整理得出領導人理論層面的鷹派傾向得分。通過實證檢驗,他們發現無論是經驗層面還是理論層面,鷹派傾向越高的領導人作出軍事沖突發起決策的概率越高。

      按照以上研究邏輯,具有鷹派傾向的領導人具有更強的武力使用偏好,更愿意實行好戰的政策,因此,更有可能在面臨美國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邀請時參與聯合陣線組建。反之,具有鴿派傾向的領導人武力使用偏好較弱,因此,在面臨美國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邀請時參與聯合陣線組建的可能性較小。綜上,我們可以得出第二個假設:

      H2(領導人鷹派傾向假設):鷹派傾向更強的領導人更有可能做出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決策。

三  研究變量、數據與模型

      本文的研究對象為盟國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分析的單位為“盟國—美國領導的聯合陣線”,因此,美國的盟國構成了聯合陣線的潛在參與國名單。在此,筆者運用“戰爭相關指數”數據庫(COW)中的“正式聯盟數據集”,篩選出與美國簽訂正式防務協議的盟國名單,并將在一個聯合陣線建立當年就已與美國聯盟的國家假設為聯合陣線的潛在參與國。考慮到盟國也有可能成為美國軍事干涉的目標國(如1983年格林納達軍事干涉),美國針對的目標國應排除在聯合陣線的潛在參與國名單之外。在本文中,美國領導的聯合陣線被定義為:至少一國接受美國的要求部署武裝力量到作戰區域,但在軍事行動中由美國提供的軍事力量占主導,并且美國的軍官作為多國部隊的指揮官,或美國軍事指揮官在行動中通過協調指揮友軍行動步驟。根據上述定義,在二戰后(1946—2004年間),共有8次軍事干涉形成了滿足上述條件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案例和盟國參與情況數據根據正式聯盟數據集、多湖淳和瑪麗娜·亨克的研究數據整理得出(見表1)。

      為了檢驗上述假設,筆者在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的研究模型和數據的基礎上進行了一些改進。首先,筆者改變了其原有的分析單位,原本的研究是按照“領導人—年份”進行觀察,本文將其轉換成“盟國—美國領導的聯合陣線”分析單位,方便進行面板數據處理。其次,原有研究關于美洲領導人的任期限制數據缺漏較多,部分領導人的鷹派傾向數據存在缺漏,筆者嘗試通過使用喬治城大學提供的“美洲政治數據庫”中選舉制度的數據對任期限制數據進行補充,并使用LEAD數據集對領導人的鷹派傾向數據進行補充,從而拓展并更新了原有數據集。

      (一)變量測量與數據來源

      本文的因變量為盟國參與美國領導的聯合陣線,這是一個虛擬變量,若盟國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則編碼為1,反之則編碼為0。這里的聯合陣線參與具體操作化定義為:盟國在美國政府的正式/半正式的要求下,向作戰區域部署至少20名(一個排的規模)士兵,或提供了便利軍事行動的后勤部隊/海陸軍事基地。上述的操作性定義要求參與行為必須具有軍事性,排除了外交性參與(通過國際機制為軍事干涉提供政治性支持)或經濟性參與(為聯合陣線的軍事干涉提供資金支持)的參與方式。盟國的聯合陣線參與情況數據來源于多湖淳和瑪麗娜·亨克的研究數據。

      本文涉及的核心自變量之一是任期限制,這是一個虛擬變量,若領導人在參與聯合陣線當年到該屆任期屆滿后被法律禁止擔任下一屆本國政治首腦職務,則編碼為1,沒有任期限制約束則編碼為0。任期限制導致不能擔任下屆政治首腦職務的具體條件存在以下三種情況:(1)領導人在連任競選中落敗,但本屆任期尚未結束;(2)領導人計劃退休;(3)法律規定領導人在特定任期屆滿后不能繼續執政。值得注意的是,本文定義的任期限制僅限于領導人本屆任期屆滿時被法律規定失去擔任政治首腦的職務,但并沒有排除在特定國家選舉制度之下,其在本屆任期屆滿并間隔特定任期之后重新獲得參選資格的情況。某些國家的選舉制度規定,領導人在本屆任期屆滿后受到任期限制,但在間隔特定數量任期之后可獲得再次競選總統的資格。此外,某些國家的憲法將領導人的任期限制為非連續任期(如葡萄牙、智利、秘魯、烏拉圭等國),在這種情況下,無論領導人能夠擔任有限或是無限個任期,按照本文定義還是屬于受到任期限制。任期限制的數據來源于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的研究,并通過喬治城大學提供的“美洲政治數據庫”中選舉制度的數據對任期限制數據進行補充。

      對于任期限制變量的穩健性檢驗,筆者采用肖恩·齊格勒等人提出的“任期限制強度”變量作為任期限制變量的替代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由于各國的選舉制度不同,對領導人任期限制與再次競選的時間也存在差異。肖恩·齊格勒等人在研究中對強任期限制與弱任期限制進行區分并作出界定:當領導人在本屆任期結束后永遠都不能參與選舉謀求連任,則定義為強任期限制;當領導人在本屆任期結束后不能立即連選連任,但在間隔特定任期數量之后可以重新參選,則定義為弱任期限制。在這一界定基礎上,肖恩·齊格勒等人構建任期限制強度變量,該變量為有序分類變量,若一國對領導人無任期限制則賦值為0,弱任期限制則賦值為1,強任期限制為2。本文采用肖恩·齊格勒研究的測量方法,通過對上述任期限制變量數據整理后得出任期限制強度變量數據。

      本文另一核心自變量是鷹派傾向,用以衡量領導人對武力使用的個人偏好。以往研究中部分學者側重使用政治取向衡量領導人的鷹派傾向,但這一測量方法建立在領導人組建的政府與其具有相似武力使用偏好的假設上,將領導人的偏好與政府全體成員的偏好等同起來。然而,政府精英內部往往涉及討價還價的過程,政府政治取向往往是政府成員妥協的結果,并不能很好地代表決策者個人——領導人的武力使用偏好。因此,本文轉而使用通過領導人個人特質與軍事經歷衡量領導人武力使用偏好的方法,并且采用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提出的“經驗層面的鷹派指數”作為自變量。除此之外,筆者還采用兩人研究中提出“理論層面的鷹派指數”作為鷹派傾向變量的替代指標,對“經驗層面的鷹派傾向”做穩健性檢驗。

      領導人經驗層面的鷹派傾向得分是根據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提出的衡量領導人經驗層面鷹派傾向的七項指標的滿足數量匯總得出,即滿足前五項對領導人沖突發起具有積極的顯著性影響的其中一項或多項,則加同等數目的分數;滿足后兩項對領導人沖突發起具有消極的顯著性影響的其中一項或多項,則減同等數目的分數。

      根據以往軍事經歷對領導人沖突發起決策的影響,杰夫·卡特和蒂莫西·諾德斯特倫同時建立了理論層面的鷹派傾向三項指標。第一項為先前的軍隊服役經歷,社會化理論認為軍隊服役經歷使得軍事人員受到來自軍隊的社會化規訓,培養出比平民更加重視武力使用的觀念,與平民相比更容易觀察出特定事件對國家安全的威脅效力與緊迫性,并更傾向于將使用武力作為可選且更好的政策工具。第二項為領導人加入反政府軍經歷,以往研究認為參與過反政府武裝叛亂的領導人對于軍事行動帶來的風險承受能力更高,以暴力奪取政權的信念使其更相信武力的效用。第三項為領導人接受軍事教育的經歷,軍事學院的培養增強了領導人對軍事手段的熟悉程度,使其更相信武力的效用;與此同時,大多數軍事教育并沒有為學生提供參與戰爭的機會,缺乏實戰經歷使得學生缺乏對戰爭風險和結果的充分認識,從而難以調節由軍事社會化產生的好戰心態。因此,在無法對戰爭進行更理性的收益分析和勝負預測之下,接受過軍事教育的領導人更容易產生好戰的心態,更為推崇武力使用作為可選的政策工具。理論層面鷹派傾向的構建基于上述三項指標的加總,即理論層面的領導人鷹派傾向得分等于領導人滿足上述三項指標中一項或多項的數量。

      在研究領導人任期限制與鷹派傾向對于領導人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決策關系時,不得不考慮其他變量的影響作用。因此,在討論了關鍵的因果變量之后,筆者根據以往研究,提出了一部分可能對因果關系有影響的控制變量。

      第一類控制變量為盟國與美國的關系。在以往研究中,斯蒂芬·根特提出,潛在參與國與干涉發起國對目標國的戰略偏好差異影響參與聯合干涉的概率。當雙方針對目標國某些問題領域存在分歧時,表明雙方戰略偏好存在差異,此時選擇聯合干涉,雙方可以利用以上戰略偏好分歧對政策收益施加影響,從而滿足自身涉及目標國的戰略收益。因此,本文將盟國與美國的戰略偏好分歧作為控制變量。本文關于戰略偏好差異指標采用斯蒂芬·根特的測量方法,即以美國及其盟國相對于目標國家的相似性程度(similarity score)差異來衡量。相似性程度是柯蒂斯·西格諾里諾和杰弗里·里特通過比較兩個國家之間的同盟組合差異來計算的,用以衡量國家在對外政策上的相似性。假設美國及其盟國對目標國具有不同程度的對外政策相似性,那么他們在針對目標國的軍事干涉所涉及的問題上將會有不同的戰略偏好。相似性得分可以通過ATOP數據庫來獲取。美國及其盟國的戰略偏好差異計算公式為:

      戰略偏好差異=S盟國,目標國-S(美國,目標國)▏

      除此之外,斯爾詹·武切蒂奇認為一致的身份認同對各國參與美國的軍事聯合陣線具有重要影響。以語言作為身份認同變量,斯爾詹·武切蒂奇研究發現,共同的主要語言——英語構筑了美國與其主要盟國的身份認同,對于其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有顯著的積極性影響。因此,筆者將主要共同語言納入控制變量之中。本文采用斯爾詹·武切蒂奇的測量方法,共同的語言指標定義為盟國的官方語言為英語,或該國70%以上人口的常用語言為英語,符合上述情況的國家則編碼為1。各國常用語言數據來源于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出版的《世界概況》。

      第二類控制變量為盟國自身實力與地緣政治。自身實力主要指盟國參與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軍事實力與經濟實力,地緣政治主要衡量的是與目標國地理距離的遠近給盟國帶來的威脅。從軍事實力層面,軍事實力較強的盟國擁有更多的軍事資源,能夠在作戰區域投放較大軍事力量,更有能力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在多湖淳、大衛·萊克和斯爾詹·武切蒂奇關于聯合陣線參與的研究中,實證結果均顯示軍事實力對國家是否參與聯合陣線決策產生顯著的積極影響。因此,本文將軍事實力納入控制變量中。軍事實力這一變量對聯合陣線建立當年的軍費開支進行測量。軍費開支數據來源于“戰爭相關指數”數據庫中的“國家物質能力數據集”。為減少方差增大帶來的誤差,筆者會對軍費開支數據進行對數變換。

      從經濟實力層面,多湖淳提出國內經濟狀態影響政府為參與聯合陣線籌備預算資金的難易程度。當經濟高速增長,政府對財政收入增長持有樂觀預期時,政府更愿意為參與聯合陣線籌備資金;當經濟形勢嚴峻時,政府的工作重點是用財政刺激經濟恢復增長,此時撥款給外派軍隊無疑是以經濟振興的資金與時間作為對外干涉的成本。因此,面臨經濟衰退形勢時政府為參與聯合陣線籌備資金的難度更大,籌措成功的概率更小。以前一年國內經濟是否出現衰退為自變量,多湖淳的實證研究發現經濟衰退對國家參與聯合陣線具有顯著的消極影響。因此,本文對國內經濟衰退這一變量進行控制。依照多湖淳的測量方法,本文運用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率衡量國內經濟衰退情況,若聯合陣線成立前一年潛在參與國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低于-2%,則該變量賦值為1,本文國內生產總值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數據庫。

      從地緣政治層面,與干涉目標國地理距離較近的盟國面臨著目標國對地區穩定性的威脅,其較近的地理距離使得盟國能迅速向作戰區域投放軍事力量,更有意愿與能力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在以往研究中,如多湖淳、大衛·萊克、斯爾詹·武切蒂奇、瑪麗蓮·亨克等人在各自的研究中都采用共同的區域(same region),即對潛在參與國與目標國是否處于同一區域進行測量,并發現其對聯合陣線的參與決策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但筆者認為這一分類的測量方法體現不出地理毗鄰程度的高低。因此,筆者轉向運用“戰爭相關指數”數據庫中的直接毗鄰數據對盟國與目標國的地理距離進行測量,該數據集測量國家之間的毗鄰程度,并根據陸上/海上毗鄰距離遠近將國家間毗鄰距離分成五類進行編碼。

      第三類控制變量為盟國與干涉目標國的戰略關系,不同于盟國與美國的密切關系能夠使得參與干涉收益增加或成本減少,盟國參與對干涉目標國的軍事干涉,會削弱盟國與目標國的關系,致使參與干涉遭受額外的損失。在本文中筆者主要研究盟國與干涉目標國是否存在聯盟關系,聯盟關系的數據來源于“戰爭相關指數”數據庫中的“正式聯盟數據集”,若盟國在聯合陣線建立當年已經與干涉目標國聯盟,則賦值為1。

      第四類控制變量是背景性因素,主要指行動合法性與時代特征。軍事干涉行動的合法性影響各國領導人是否參與軍事干涉的決策考量,而聯合國安理會對于軍事干涉行動的授權是合法性的重要來源。因此,學者們都將聯合國安理會是否授權作為重要變量,聯合陣線合法性這一變量采用的指標是事先是否獲得安理會授權對干涉目標國使用武力。若聯合陣線建立前安理會曾授權美國或其領導的多國部隊使用武力,則編碼為1。數據為筆者整理聯合國安理會決議得出。從時代特征層面,冷戰前后國際格局發生變化,冷戰后美國建立起以自身為中心的聯盟體系,盟國對美國的經濟與安全依賴程度加深。因此,是否處于冷戰時期對于是否追隨美國參與軍事干涉產生重要影響。冷戰這一控制變量屬于虛擬變量,本文以1991年作為分界線,若聯合陣線形成時期在1991年之前則賦值為1,在1991年及之后則賦值為0。

      (二)模型分析

      本文的分析單位為“盟國—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從時間和截面維度而言屬于面板數據,且本文的因變量——“盟國是否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為二分類的虛擬變量,因此,本文的模型估計選擇使用面板數據Logit分析法,所用分析軟件為STATA 15.1。關于面板數據Logit方法,常用的估計方法包括固定效應估計、隨機效應估計、混合回歸效應估計。由于有較多的盟國從未參與過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22個國家,142個觀測量),在使用固定效應估計模型時上述樣本會被去掉,導致模型估計的樣本全面性被削弱,因此本文預先排除固定效應模型。本文將采用隨機效應模型和混合回歸模型對面板數據進行模型估計,并運用兩個模型進行LR檢驗,比較兩者的有效性。

      在整理數據中,作者發現由于有新的聯盟建立(如1999年波蘭、匈牙利、捷克與美國結盟)或以前的聯盟瓦解(如1984年美國宣布中止《太平洋安全保障條約》對新西蘭的聯盟義務),每一次軍事聯合陣線對應的分析對象——盟國的數量是動態變化的。為了更好地應用面板數據Logit分析,作者在數據整理時將1945—2004年期間曾經與美國結盟的國家都納入其中,并增添“參與聯合陣線期間是否為美國盟友”的虛擬變量,若符合條件則編碼為1,保證數據為平衡的面板數據。在后續的Logit分析中,筆者將會分析當“參與聯合陣線期間是否為美國盟友”的變量編碼為1時的實證結果。按照上述假設,本文的面板數據Logit模型公式應為:

四  實證結果

      下文中的表2與表4呈現了本文的實證結果,表2顯示的是單個核心自變量對盟國做出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決策的實證結果,而表4顯示的是綜合兩個核心自變量與控制變量的模型估計。在模型中,正值系數意味著該國更有可能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負值系數意味著更不可能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

      表2的模型1和模型3分別為對任期限制和對經驗層面鷹派傾向單個變量的隨機效應Logit模型估計,模型2和模型4分別是對上述兩個核心自變量的穩健性檢驗。為了觀察隨機效應模型和聚類混合回歸模型估計效果,筆者對4個模型進行了LR檢驗。表3呈現了4個模型的LR檢驗結果,從P值一欄可發現模型1在0.1的水平上拒絕H0:ρ=0的原假設,模型2、3、4在0.01的水平上強烈拒絕原假設,因此我們可以認為4個模型都應使用面板隨機效應模型,而不宜進行聚類混合回歸。

      從穩健性檢驗的回歸結果來看,模型2用任期限制強度變量對任期限制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任期限制強度變量系數為負值且在0.05的水平上顯著,與模型1中任期限制變量的系數一樣均為負值,因此,任期限制變量通過穩健性檢驗。模型4用理論層面鷹派傾向對經驗層面鷹派傾向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理論層面鷹派傾向變量雖然不顯著,但是其與經驗層面鷹派傾向變量系數一樣都為負值,因此,我們也可以認為通過了穩健性檢驗。

      表2的模型呈現對任期限制單個變量的回歸估計結果,任期限制的系數為負值且顯著,而且對發生比率(odd ratio)的評估表明,若盟國領導人面臨任期限制,那么盟國參與聯合陣線的發生比減少82%,這表明任期受限的領導人更不可能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這與沖突轉移假設相符合。相比于單邊發起沖突,軍事干涉聯合陣線行動成本更低,綜合軍事實力更強,戰爭烈度較低,出于對競選連任預期的理性考量,擁有再次競選連任資格的盟國領導人預期通過海外軍事合作成功證明自身執政能力,增加國內支持,因此更有可能選擇參與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對于任期受限的盟國領導人而言,無須考慮往后政治生存使其失去在海外使用武力的激勵,因此作出參與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決策的概率更低。此外,這也表明任期限制對領導人采取追隨美國的態度與否產生影響。在美國對多邊軍事合作的號召下,擁有再次競選連任資格的盟國領導人會在連任成功的預期下選擇追隨美國,以維持和美國的盟友關系。在預期順利連任的情形下,沒有任期限制的領導人會更傾向于選擇追隨美國而非相反,以避免因得罪美國而在下一屆任期中招致美國在特定領域的打擊。以往的研究也發現,美國對預期參與而實際上卻沒有派遣軍隊參與聯合陣線的國家,通常會以不提供任何軍事援助或減少軍事援助的數量來施加懲罰。然而,在選舉制度的約束下,任期受限的領導人由于其作為領導人的政治生涯中斷,在任期屆滿前的最后階段無須考慮其與美國未來的盟友關系應該如何發展,因此,其并不擔心拒絕美國邀請帶來的政治成本,而選擇不參加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可能性更高。

      模型3是鷹派傾向變量的檢驗,可以看出經驗層面鷹派傾向變量系數為負值,且在0.1水平下顯著,發生比率(odd ratio)結果表明若盟國領導人的鷹派傾向增加1個單位,那么盟國參與聯合陣線的發生比減少44%,上述系數方向不支持假設2。可能的原因是,以往有關領導人武力使用偏好與沖突發起決策的研究中,學者們使用個人特質與軍事經歷建立鷹派傾向指數的方法只能衡量領導人總體的鷹派傾向,從而體現其對于武力使用的一般偏好。除此之外,以往學者們的研究對象——沖突發起也是一個比較廣泛的研究對象,缺乏具體的沖突目標與相關因素考量。然而,領導人的鷹派傾向可能是有具體指向性的,其可能針對干涉目標國展現強硬態度,也有可能對美國的多邊軍事行動產生懷疑,從而對美國的軍事行動展現強硬態度。因此,用缺乏目標指向性的總體鷹派傾向去測量可能有明確目標的鷹派領導人傾向并檢驗其與參與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關系,會面臨一般理論應用于具體問題上的適用性問題,最終導致實證結果不能滿足假設2。

      表4呈現的是綜合檢驗兩個假設的logit模型,其中模型5是隨機效應logit模型,模型6是混合回歸logit模型。為檢驗兩個模型的效用,我們對其采用LR檢驗。在對隨機效應面板logit模型和混合回歸面板logit模型進行比較時,表5的檢驗結果表示在01的水平上拒絕混合回歸的原假設,認為存在個體影響效應,因此,隨機效應面板logit模型比混合回歸面板logit模型更有效。本文最終選擇模型5的隨機效應面板logit模型。

      根據模型5,可以觀察出任期限制變量的系數為負數且在0.01水平下顯著。從發生比率結果評估來看當盟國領導人任期受限時,領導人做出參與美國領導的聯合陣線決策的發生比下降84%。因此,筆者得出任期限制對盟國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決策有顯著的負面影響作用,這一結果支持沖突轉移假設。然而,鷹派傾向變量的系數為負值且缺乏統計顯著性,這說明模型5的實證結果與模型3一樣不支持領導人鷹派傾向假設,可能的解釋如前文所述。基于對核心自變量綜合回歸的實證結果分析,我們可以認為盟國領導人在是否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決策過程中,其決策考量較多受到選舉制度連任預期的理性約束,而非領導人總體的鷹派傾向。

      對模型5控制變量的分析中,可以觀察到與以往研究不一樣的結果。首先,筆者關注盟國與美國關系層面的控制變量,這一類變量包括戰略偏好差異與共同的主要語言。以往的研究結果發現,干涉領導國與潛在參與國對目標國的戰略偏好差異越大,則潛在參與國做出參與聯合干涉決策的可能性越高,其背后的邏輯是兩國對干涉目標國的戰略偏好差異越大,參與國為謀求自身偏好的利益會減少搭便車的行為,而對聯合陣線采取實質性的軍事參與,以求通過實質性的參與改變干涉的收益分配。從模型5中對干涉目標國的戰略偏好差異變量回歸結果來看,該變量的系數為正值但并沒有呈現統計顯著性,戰略偏好差異每上升一個單位,盟國領導人做出聯合陣線參與決策的發生比增加3.61倍。該實證結果的系數方向支持以往研究的結論,但是沒有通過統計顯著性的檢驗。這一結果可能的解釋是,盟國在對參與聯合陣線進行決策考量時,除了考慮本國參與對目標國的干涉后能獲得來自目標國或目標國所在地區的戰略利益多少之外,還會考慮參與聯合陣線后領導國美國支付的利益多少。在聯合陣線的組建過程中,美國為實現多邊軍事干涉,會通過與盟國達成利益支付承諾吸引其參與聯合陣線。因此,即便盟國與美國在涉及目標國的戰略偏好差異較小,但如果美國承諾支付的利益能夠滿足盟國的要求,盟國領導人基于利益考量及維持聯盟關系,會傾向于參與美國領導的聯合陣線。因此,該變量的統計顯著性受到影響。

      其次,共同的主要語言變量系數為正值,從發生比率比評估來看當盟國與美國具有共同的語言身份認同時,領導人做出參與美國領導的聯合陣線決策的發生比增加1.34倍,這一系數方向與本文的預期相一致,但是其顯著性水平沒有通過統計檢驗。可能的解釋是,盟國在考慮是否追隨美國參與多邊軍事干涉時,其考慮的是美國作為主導國能夠帶給他們的安全保障與經濟利益,其參與聯合陣線的行為可以被解釋為對美國這一領導者的象征性認可,是確認美國的領導者權威及其行動正當性的舉措。因此,在盟國做出參與聯合陣線的決策時,其背后的身份認同會受到美國附屬國身份認同的影響,而共同語言的身份認同受到挑戰。

五  結論

      本文從美國盟友選擇性參與美國的多國聯合軍事干涉現象出發,研究盟國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動因。以往關于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的研究缺乏對盟國個體選擇差異性的討論,且集中于領導國—參與國二元關系層面動因的討論,對參與國領導人的個人決策層面動因的研究較少。筆者在已有研究基礎上提出領導人任期限制與鷹派傾向對于盟國領導人做出是否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決策有影響作用。

      從理論機制來看,領導人任期限制對于領導人的海外武力使用決策的影響作用有兩種不同方向的解釋機制。從任期限制預期成本收益角度而言,失敗的國際沖突會導致選民的反對從而提高國內觀眾成本,沒有任期限制的領導人為了降低國內觀眾成本會對海外武力使用采取謹慎態度,而任期受限的領導人則對國內觀眾成本敏感性較低,相比之下會更傾向于參與國際沖突。從沖突轉移理論而言,當國內問題對領導人的國內政治水平產生負面影響時,擁有連任競選資格的領導人可以通過發起國際沖突的方式轉移民眾注意力,增強對現任領導人的政治支持及其連任競選成功的概率,而任期受限的領導人無須考慮連任競選,因此沒有動力發起國外沖突。基于上述兩種解釋機制,筆者提出了任期預期假設與沖突轉移假設,研究選舉制度約束下領導人基于任期預期下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參與決策考量。領導人鷹派傾向影響其武力使用的偏好,從而影響領導人海外軍事干涉參與與否的決策。因此,筆者提出領導人鷹派傾向假設,討論武力使用偏好影響下領導人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參與決策考量。

      基于以上假設,筆者對二戰后美國領導的 8 次軍事干涉聯合陣線中56個盟國參與情況進行實證分析。實證結果顯示,任期限制因素對于盟國的聯合陣線參與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即存在任期限制的領導人更不可能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這符合筆者提出的沖突轉移假設。對于可以繼續競選連任的領導人而言,參與聯合陣線不僅存在基于轉移民眾國內問題注意力、增強選民支持的激勵,也基于連任預期下維持與美國的友好聯盟關系,從而采取對美國的追隨選擇。對于任期受限的領導人而言,其無須考慮往后的政治生存問題,使其缺乏贏取選民支持、考慮未來與美國關系的激勵,因此更有可能拒絕美國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邀請。實證結果顯示盟國領導人的鷹派傾向對盟國的聯合陣線參與存在負向的抑制作用,因此領導人鷹派傾向假設沒有通過檢驗。這一結果可能的原因為以領導人的個人特質與軍事經歷衡量領導人總體的鷹派傾向,體現的是對于武力使用的一般偏好,并沒有目標國家的指向性,因此,用領導人總體鷹派傾向變量去檢驗其與軍事干涉聯合陣線參與情況之間的關系,會有一定的適用性誤差。對控制變量的實證結果來看,我們可以獲得與以往研究不同的結論。以往研究注重考察領導國與參與國二元關系對于聯合陣線參與動因的影響,認為聯盟關系與共同語言影響國家參與美國領導的軍事聯合陣線的決策。但當筆者將研究主體限制為美國盟國時,實證研究發現盟國與美國對目標國的戰略偏好差異變量缺乏統計顯著性,而盟國與美國擁有共同語言這一變量僅在單個核心自變量回歸模型中才達到統計顯著水平,其解釋力度有限。

      綜上,本文發現在盟國關于是否參加美國領導的軍事干涉聯合陣線的決策中,盟國—美國二元關系層面因素對盟國的聯合陣線參與決策影響有限,更大程度上是盟國領導人個人因素在起作用。盟國領導人在聯合陣線參與決策的過程中,其決策考量主要是基于制度約束下個人任期限制的理性考量,較少為其武力使用偏好所左右。本文打破了以往研究綜合考慮各國參與美國領導的多國聯合軍事干涉動因得出的一些錯誤判斷,以盟國選擇性參與美國領導的多國聯合軍事干涉為切入點,研究盟國這一與美國具有特殊關系的群體是否參與美國領導的多國聯合軍事干涉的影響因素。本文的研究發現對于我們分析當前局勢下各國是否可能選擇參與軍事干涉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責任編輯  徐  睿)

(本文來源:《拉丁美洲研究》2024年第5期,因微信平臺限制,本文有刪節,如需查閱或引用,請閱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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