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匈奴的來源,有人從文獻方面進行解讀,有人從長相方面進行解讀,有人從體質人類學方面進行解讀,也有人從基因方面進行解讀,這讓我們越來越靠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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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土耳其人科瑞曼·哈里斯成功加冕環球小姐,她成了土耳其民族的驕傲,也成了土耳其家喻戶曉的明星。1934年,土耳其開始姓氏改革,總統凱末爾親自為科瑞曼·哈里斯賜姓Ece,在土耳其語中,這個詞的意思是皇后。
環球小姐科瑞曼·哈里斯
在蒙古-突厥系神話中,大地女神Umai被尊稱為Ece。在古突厥語中,ece是“母親”的意思。在同屬阿爾泰語系的蒙古語中,eje(漢語常譯作“額吉”)的意思也是“母親”。
而ece的最早的意思,其實是妻妾、主婦、母親的統稱。
這猶如queen最初的意思是婦女,后來才成為女性統治者的專稱。
你可能已經猜到,ece在古語中就是“閼氏”。后人認為它專指單于的皇后,其實它泛指單于的妻妾或母親。
呼韓邪單于與寧胡閼氏(王昭君)
《現代漢語大詞典》和《辭源》等各種工具書都標注“閼氏”讀如焉支,這是受東晉著名史學家習鑿齒的影響而導致的。
習鑿齒與燕王書曰:“山下有紅藍,足下先知不?北方人探取其花染緋黃,挼取其上英鮮者作煙肢,婦人將用為顏色。吾少時再三過見煙肢,今日始視紅藍,后當為足下致其種。匈奴名妻作'閼支’,言其可愛如煙肢也。閼音煙。想足下先亦不作此讀漢書也。”
習鑿齒生活的年代,與漢代匈奴已有很大的距離,所以他對“閼氏”的讀音,不免有想當然的成分。
其實,唐代司馬貞撰寫《史記索隱》,在《史記·匈奴列傳》下,對“閼氏”的注解是:“舊音於連、於曷反二音。”
很多人注意到“於連反”,卻選擇性忽視“於曷反”。
事實上,“於曷反”才是“閼”的正確讀音。所以,“閼氏”一詞最準確的原始讀音應為“遏迄”。
根據對“閼氏”語音、語義的溯源,及其在土耳其語、蒙古語中的運用,我們對匈奴的歸宿應該有一個大致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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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匈奴的種族來源是怎樣的?
最早提及匈奴的文獻有《逸周書·王會篇》、《山海經·海內南經》、《戰國策·燕策三》,然最先敘及匈奴來源的是司馬遷。
他在《史記·匈奴列傳》開篇中說,“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維。”
接著,司馬遷開始敘述匈奴的前史,最后司馬遷總結道:
“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馀歲,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尚矣,其世傳不可得而次云。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彊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中國為敵國,其世傳國官號乃可得而記云。”
對司馬遷而言,冒頓單于之后,匈奴的世系官號等,都可以弄清楚。在此之前,是不得而知的。于是,他就把從淳維到頭曼單于之間的一千多年來的北方族群都看做匈奴的前身。
這些族群有:隴西之戎,涇、漆之北戎,晉北林胡、樓煩之戎、燕北山戎,等等。
在我們看來,上述戎狄顯然不是一個族群的。他們與夏后氏之苗裔,可能不會有太大關系。他們甚至不是匈奴的真正來源。
關于匈奴的來源,我們只知道匈奴建國之前的情形。
當時,北亞和東北亞草原上,生活著許多大小不一的部落和部族聯盟。
概而言之,草原東南部的西喇木倫河和老哈河流域,生活著東胡部落聯盟;草原北部生活著丁零部落聯盟;草原西部生活著堅昆部落聯盟;草原南部陰山南北包括河套以南,生活著匈奴部落聯盟。
也就是說,匈奴的東邊是東胡,南邊是中原王朝,北邊是丁玲,而匈奴處于草原的中心。他們從何而來,也許是從西邊而來的。當然,東南西北都有可能。這就需要我們來探究了。
然而,司馬遷無法告訴我們答案,所以我們只能另辟蹊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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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認為,根據《晉書》的記載,匈奴人的長相是深目、高鼻、多須發,和西胡無異,有人據此提出匈奴人應屬突厥族。
黃文弼根據霍去病墓前的馬踏匈奴的石雕上匈奴人“面闊多須髯,唇厚鼻平,目小,其眼瞼作三角形”的特征,斷言匈奴為蒙古人種。
俄羅斯學者波羅西瑪克教授重點研究了蒙古諾彥烏拉31號匈奴墓葬出土的毯子,發現毯子上表現的均為男性,有些人的眼睛被描繪得很大,從面相看為歐羅巴種;有的人留有帕提亞式短卷發,蓄八字鬍。圖象中的人物均身著伊朗傳統服裝。
還有人根據諾彥烏拉25號墓葬中出土的織物上一個匈奴貴族有藍眼睛,斷定匈奴人屬于突厥人種。
上述諸說主要是基于史書、石雕和畫像中匈奴人的長相來判定其族屬,有一定的道理,但不能令人完全信服。
近1個世紀以來,在南西伯利亞、蒙古和我國北方草原地區發現的一系列與匈奴有關的墓葬中出土的人骨標本,為我們運用人種學方法探討匈奴人種歸屬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杜門教授對蒙古各地匈奴墓葬出土的38個頭骨進行研究,通過頭骨平均值判定,匈奴帝國時期,綜合的顱骨系列在人種上屬于蒙古人種北部亞洲類型。
格赫曼教授對伊沃爾加匈奴墓地發現的部分頭骨進行了研究,認為伊沃爾加的居民可分出在銅石并用時代的土著居民、與諾音烏拉墓地相似的匈奴人和中國古代北方居民三個群體。這些人基本上都是蒙古人種。
韓蒙兩國聯合發掘烏蘭巴托西南的莫林·托勒蓋匈奴墓,經韓國人類學家鑒定,墓主為30歲左右的匈奴壯年女性,身高約1?5米,體貌與現在的蒙古人比較接近。
中國境內部分漢代匈奴墓葬也由專家做了人種鑒定。陜西神木大保當墓地是東漢初期至中晚期歸順漢朝的南匈奴人墓葬,這里出土的匈奴人遺骨顯示:南匈奴人整體上與蒙古人種北亞類型明顯接近。
神木大保當匈奴人墓地彩繪畫像石墓門
中蒙考古隊對蒙古國后杭愛省浩騰特蘇木胡拉哈山谷的部分墓葬進行了第二次發掘,清理出1座匈奴時期的墓葬2007HHM21,墓主為1個35歲匈奴男子,體質人類學鑒定為亞洲蒙古人種的北亞類型,其線粒體單倍群為T2a1b1類型,屬于古歐洲世系。
綜上,人類學研究顯示:匈奴人是一個復雜的民族集合體,目前發掘的大部分匈奴人骨都屬于蒙古利亞類型,少部分混有歐羅巴人種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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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體質人類學,判定匈奴人大部分屬于蒙古人種,似乎不能回答匈奴來源的問題。
譬如上文提到的墓葬2007HHM21的墓主,體質人類學鑒定結果為蒙古人種北亞類型,但其線粒體單倍群屬古歐洲世系。這是普遍的情形還是個別案例?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2018年,《自然》刊發了哥本哈根大學Peter de Barros Damgaard團隊的論文《歐亞草原的137個古人類基因》。文章列舉了幾個“匈奴”樣本,其中編號為DA39的樣本被認為是有史以來發現的最大規模匈奴墓的墓主人,一位匈奴單于。
這位單于的大墓,位于蒙古后杭愛省呼尼河畔高勒毛都2號墓地,被標記為M1。整個M1大墓是甲字型的,上部的田字部分長48米寬46米,向南延伸的墓道長37米,面積超過2500平方米,大約半個足球場那么大,是已知的最大規模的匈奴貴族墓。
高勒毛都2號墓地M1甲型墓
這位單于的父系,不是東亞和北亞常見類型,而是R1a1a1b。
R1a1a1b是一個共祖時間約為5700年的R1a單倍群主要分支,其下面又有兩個大分支,分別是R1a1a1b2-Z93(印度伊朗分支)和R1a1a1b1-Z283(歐洲分支)。這個匈奴單于樣本只測到R1a1a1b一級,但其Z283位點為陰性,因此可以排除歐洲分支。盡管其Z93位點的結果是未測出,但基于現有的分布結果,可以推測樣本主人即這位匈奴單于大概率屬于Z93印度伊朗分支。也就是說,他的父系祖先來自阿爾泰及以西地區。
這位單于的母系屬于N9a2a*,在現代日韓民族中有集中的分布,也零星見于中亞地區。
關于這位單于的常染色體,K12b算法的分析結果是,58%屬于東亞血統;E11算法給出的結果是,中國東部血統占比29.13%,鄂倫春血統占比23.28%,彝族血統占比17.13%,雅庫特血統占比16.46%。總之,這位匈奴單于具有很明顯的北亞和東亞血統。
用一句話來描述這位單于,就是他有著西方的父系和東方的母系和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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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一位匈奴單于的父系染色體、母系染色體和常染色情況,固然很重要,但我們也想知道更多匈奴人的染色體情況。
據了解,在2003年至2021年間,共計有7篇論文分析了古代匈奴人父系Y染色體類型,涉及27處墓地,共計82個匈奴男性個體。
分析結果顯示,匈奴人的父系來源非常復雜,最大的兩個類型為R(36.6%)和Q(34.1%),兩者合計占匈奴人70%以上,其次較多的是C(8.5%)、J(7.3%)和N(6.1%),另有少量O(2.4%)等類型。
值得注意的是,公元前的4組數據共計11個個體中,R的占比高達63.6%,這表明R系在早期匈奴中占據核心地位。同時意味著,早期匈奴可能來自西部。
另外,在公元前200年-公元前50年的大墓中,發現了一個O2a1c1a5-M5420,其骨骼被人為破壞,不知道是不是李廣利。
李廣利是漢武帝寵妃李夫人的兄長,戰敗投降匈奴。且鞮侯單于將女兒嫁給了他。后遭衛律嫉妒被殺。
李廣利臨被殺時,怒罵道“我死必滅匈奴!”李廣利死后,匈奴接連數月雨雪不斷,家畜死亡,百姓疫病不斷,種植的黍穄也歉收,單于害怕了,于是為李廣利立了祭祀用的祠堂以慰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