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傳統文化里,知與行的關系問題,往深層里講,即是道(知)與器(用)的關系問題。
毛主席不愧是中國哲學第一人,他以一篇《實踐論》,把幾千年來說得玄妙莫測的道與器(知和用、知和行)轉化為看得見、夠得著、普通人易學易懂易實行的“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公式,讓哲學走進千家萬戶,第一次為中國哲學爭取到真正的話語權。
《實踐論》一經問世,便引起轟動,舊派文人要學、新式青年要學、進步者要學、反動派也要學,連目不識丁的山野村民、販夫走卒都有所耳聞。
大家無非是看到了,原來看似遙不可及的真理之“道”,距離每一個人竟是如此之近。
《實踐論》的成功,不僅在于它是一套完整的理論體系,更在于它深入人心、融入生活,改變了中華民族的集體意識和認知模式。
道與器,知與行,在中國早有說法。但受制于技術條件,古人既沒有望遠鏡看宇宙,也沒有顯微鏡看細胞,所有的知識都從日常的直觀經驗中得來,對宏觀層面、微觀層面的東西全靠“悟”。
這樣背景下對“知”的認識,純屬日常生活中的“口頭禪”“日用禪”,看似道理深刻,實則難以用到實處、行到細節,最終只能高高掛起,成為少數人把玩的“陽春白雪”。
毛主席試圖改變這一切。他自幼受到湖湘文化經世致用思想的熏陶,年輕時又接觸了馬克思主義,在學貫中西的基礎上認真思考,終于自成一家。
對原有概念進行改造、重塑。兩千多年來,知與行這對概念對于講究耕讀傳家的中國農業社會具有重要意義。中國人所爭論的“知”既要確定所見所聞是否為真,又要落腳于維系社會關系、保障社會穩定的倫理道德;而“行”則是把“知”應用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實踐中,最終還是要回到倫常綱常中去。
毛主席用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整理、總結中國傳統的知行觀念。他把《實踐論》的副標題命為“論認識和實踐的關系——知和行的關系”,直接把傳統的“知、行”概念拿過來加以改造,把“知”變為以尋找規律、真理為目的之“認識”;把“行”從耕讀、修身的桎梏中解放出來,轉向了階級斗爭、政治生活、科學和藝術的活動等人類全部活動。
這樣,毛主席把更多是價值意義上的“知行”轉變為實踐意義上的方法論,改變了“知與行”的主體,將社會上少數人的話語權打個顛倒,轉變為廣大群眾的話語權。
以辯證思想升華“知與行”。《實踐論》開篇第一句就是“馬克思以前的唯物論,離開人的社會學,離開人的歷史發展,去觀察認識問題,因此不能了解認識對社會實踐的依賴關系”。在這里,毛主席如同一個精明的法官,從馬克思主義這個視角審視傳統的知行問題,得出了基本的結論:馬克思以前,人們對知行問題的理解都站在個體之上而非社會共同體之上,使用一己之力而非社會合力。
毛主席認真梳理了諸子百家對知和行的論述,指出知與行在現實中、在社會實踐上是合二為一的,從而打破了程朱理學區分知與行孰先孰后的老調子,變時間順序上的知與行為邏輯意義上的知與行,達到了“有你即有我”“器中有道,道即是器”的統一。
中華文化的排他性和包容性極強,任何外來的東西,如果要在中國站穩腳跟,都必須經歷“本地化”這一關。代表西方文明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也是如此,《實踐論》的誕生,象征著馬克思主義哲學真正在中國落地生根。
提出了可操作、可應用的“公式”。毛主席認為,行(實踐)是知的來源,知(認識)要依賴于行,一句話,把實踐提高到了基礎性的、決定性的地位。
在此基礎上,他提出了“兩個飛躍”的公式,即“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不斷循環,以知作為行的向導,以行作為知的實證。通過“行”不斷對“知”進行糾偏與細化,讓知與行都更接近事物的本來面目,達到解釋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目的。
《實踐論》一出,知與行誰先誰后,孰輕孰重,主體是個人還是群體,這個爭論千百年的問題,忽然就不成問題。毛主席在宣布中國人民站起來了之前,早已宣布中國人的思想站了起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