謬沖之役——雍正年間對于草苗的一場戰爭 『草苗專論』 草苗論壇 - powered b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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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文章是我為《杉鄉文學》“苗疆往事”欄目而寫的,主要是就雍正的間開辟苗疆的歷史進行追述。關于草苗,我了解得很少,但我感到很高興的是人有一些很好的草苗朋友,我在草苗村寨住過,這是我很重要的一段人生經歷。在草苗村寨中的時候,嚴格說是在九厥的時候,我就有一個想法,什么時候,走遍所有的草苗村寨,愿望或許很難實現,但我愿意將它作為一個愿望激勵我。
苗疆往事之一
謬沖之役
余達忠
雍正五年三月十二日,即公元1727年4月3日,湖南巡撫布蘭泰向雍正皇帝上了一封奏折,擬舉兵進剿謬沖花衣苗,隨即,五月初十日,云貴總督鄂爾泰也向雍正皇帝上了一道奏折,內容也是進剿謬沖花衣苗,六月十五日,九月十四日,湖廣提督馮允中、貴州提督楊天縱也分別就謬沖花衣苗上奏。 謬沖這個在史書上從未出現的地名,一下子布滿了刀光劍影。 謬沖在哪里?雍正五年,布蘭泰上奏的時候,是莫衷一是的,時間過去了近300年,對于謬沖的地名,也仍然莫衷一是——在湖南和貴州的區劃詳圖上,一直找不到這個讓皇帝都懊惱的叫謬沖的地名。布蘭泰的奏折,只說謬沖在黔楚兩省交界處,在湖南靖州地角隘、里林隘和貴州木洞屯之間,是屬于湖南還是貴州,則不得而知。鄂爾泰的奏折則詳細些,說謬沖為湖南靖州零溪司所轄,謬沖地方,“界于兩省,奸藪甚多,四面高山,周遭密箐,負固恃險,尤稱兇悍,與黔省黎平府新轄五開衛之木洞屯接壤,頻年劫殺案件甚多。”謬沖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了。從地理上看,這里是雪峰山、越城嶺和苗嶺三座山系交匯的地區,是黔湘桂三省交界的三省坡地段。在雍正五年閏三月前,謬沖橫存在湘黔之間,是一個真實的存在,但到了四月,謬沖作為一個村莊的存在就結束了。 雍正五年閏三月二十四日,謬沖在黎明的熹微中靜靜的沉睡著,村寨四周巍巍挺立的松樹也似乎在在黑暗中沉靜下來,時不時有幾聲貓頭鷹的叫聲劃破夜空,上人心生一種磣人的恐懼,預示災難正泅過濃稠的夜之海沓沓而來。但謬沖依然在黎明中沉睡著,全然不知清軍正從東西北三個方向向村寨合圍。夜色在黎明的熹微中一點一點的淡去,陽光也從松樹后冉冉升上來了,但也隨即從松林后涌出手拿長茅、標槍、火銃的隊伍,隊伍后面還抬著幾門火炮,越過隘口,清軍便潮水般喊殺著沖進村寨。幾個早起的苗人慌里慌張的放了幾聲槍后,就吆喝著向山上逃去了,整個村寨在槍聲中一下子炸開了鍋,大家紛紛奪門而出,四下作鳥獸散。清軍不費吹灰之力,就完全控制了謬沖,“官兵奮勇爭先,辰刻臨謬沖,兇苗放槍堵御,官兵火炮攻打,當即攻開寨子,舉火焚燒巢穴,殺死苗子一名,并苗婦一口,群苗逃竄。”事后,鄂爾泰向雍正帝邀功時,進行了這樣的描述。逃散到山中的苗人試圖組織起來,阻止清軍的進攻,但面對強大的清軍,謬沖人的反抗全然無濟于事,只是他們打獵的鳥銃射出的散砂擊中一名叫徐國爵的兵丁,清軍如潮水一般掩殺而來,正在往火銃里裝藥的苗人悉數被擒,放火銃的苗人被“立即梟首”。二十九、三十日,清軍撒網一般在四近山中搜尋,共抓獲婦女苗孩共八十名,抓獲的男丁則全部嶄首。至是,這個“煙僅三四十戶,苗僅五六十丁”(湖廣提督馮允中奏折)的叫謬沖的苗寨,就從黔楚兩省的地界上消失了。 這是一場勢不均、力不敵的戰斗。參加會剿謬沖苗人的有楚省游擊吳文率領的官兵300余人,黔省黎平知府張廣泗、中軍守備左垣等率領的官兵近四百人。整個謬沖之役歷時近半年,至八月十八日,全部會剿的官兵才班師回營,鄂爾泰奏稱,“共擒獲戝苗通計大小男婦共二百三十余口。”也正是由于清軍的強大攻勢和威懾力,附近村寨花衣苗“無不畏威懷德”,“舉踵歸誠,傾心向化”。整個謬沖之役,“愿納錢糧”,“愿求內附”的苗寨計有十余寨,都是花衣苗村寨,貴州界有歸歐、鬼壘、九厥、交椅、幾馬等。 花衣苗,今稱為草苗,是苗族的一個支系,主要分布于黔湘桂三省交界的三省坡地區,總計65000余人,其中貴州黎平約30000人,廣西三江約23000人,湖南通道約8000人。草苗自稱“謬娘”,系宋元時代由漢族演化為苗族的,其族譜記載,草苗是由江西永新、泰和輾轉遷徙至三省坡區域的,在明末清初演變為草苗。三省坡區域是侗族聚居的區域,整個區域集中了侗族總人口的近三分之一,草苗則散居其中,形成一個個的民族孤島,往往一個草苗村寨,四周環繞的都是侗族村寨,草苗村寨間相隔一般都在二十里上,甚至更遠。體質人類學家李輝等在《復旦學報》發表文章認為,草苗是苗族的一個特殊支系,具有漢族、苗族和侗族的風俗,操侗語,是國內民族融合最復雜的群體之一,對民族理論和群體遺傳學理論研究有重要意義。用主成分分析的方法研究了廣西融水草苗的三類指標,對草苗研究了Y染色體單核苷酸多態位點(SNP)單倍型,發現其與漢族基本一致,而與侗傣群體和苗瑤群體不同。列出了草苗的體質特征,發現其面貌特征接近侗傣群體。對草苗的膚紋分析又發現其最接近苗瑤群體。這說明草苗的父系祖先應該來自漢族,而母系成分最早一段時期可能來自苗族,使其心理上認同為苗族,后來由于處于侗族的優勢分布區中,不斷與侗族交流,又吸收了侗族的遺傳結構并接受了侗語。草苗的復雜遺傳結構說明中國的民族交流是頻繁的,研究民族源流時一定要充分認識到這種復雜性。說侗語,唱漢歌,是草苗最突出的特征。我曾經在三省坡下一個叫九厥的草苗村寨聽過他們唱的漢歌,當地叫明歌,雖然是漢歌,仍然聽不懂,因為其音調到歌詞都是古音古語,我猜測應該是明清時代的古音古語。草苗生活于侗族聚居區域中,但草苗從未與侗族通婚,均是在草苗間通婚,說“谷種可以混,人種不能混”,無論再遠,草苗人都要到草苗人的村寨去尋求婚配。草苗為何要實行這樣嚴格的族內婚,我想,主要是由于草苗是外來族,又是一個人口稀少的弱勢民族,為了保持民族的純潔性和延續性,避免被外族同化、異化、因此,不同外族通婚不能不是其唯一的選擇。同時,由于草苗長期受欺壓、受歧視,輾轉漂泊,便產生對外族的不信任和防范的心理。草苗的服飾與周邊侗族服飾有很大區別。侗族女性的服飾以藍色、綠色為主色,而草苗女性的服飾則是以黑色為主色,一律為黑色右衽衫,衣長過膝,較寬大,衣襟、衣袖皆鑲花邊,釘銅扣或銀扣,下裝為短式黑色百褶裙或者長褲,短裙幾乎為上衣覆蓋,只露出一點點鑲邊,腰系苗錦寬腰帶,小腿上套上鑲花邊的腿套。挽髻于腦后,包青滾花邊頭帕,帕角呈三角形垂于兩肩之上。侗族女性的服飾雖然也是右衽衣,但較窄小,且長僅齊胯,衣袖、領口都鑲花邊,但花邊鑲得很多,幾乎半節衣袖都鑲花邊,且以綠色為主色,青綠色的大膽對比,使侗族女性的服飾顯得極有特色,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角沖擊力及鮮艷感,下裝一律為細管褲,不穿裙。正因為草苗服飾的這種特色,尤其是所捆扎的寬大的腰帶,與草原民族所捆扎的腰帶極其一致,有的人甚至認為草苗是蒙古人的后裔。 但草苗人確實像蒙古人那樣梟勇善戰。 謬沖之役就是因為謬沖草苗不斷與周邊侗族發生磨擦,經常襲擊往來商旅行人,而引起當局征剿。布蘭泰奏折稱:“謬沖花苗,恣行劫擄,擾害生民。”鄂爾泰則說:謬沖“不論男婦老弱,俱以劫擄為生。”是不是謬沖草苗就如他們所言,我們不得而知,但草苗作為由于征戰而遷徙到三省坡崇山峻嶺中的一個弱小族群,一個為其他族群所環繞的單一族群,如果不表現出強悍堅決的精神和執拗勇猛的品格,是很難在這樣險峻的環境中生存下來的。至于鄂爾泰說他們“生性犬羊”,則是對于草苗的誣蔑,而調動大軍對謬沖的殘酷征剿,體現的則正好是統治者犬羊一般的本性。 謬沖之役讓這個存在了幾百年的村寨一下子灰飛煙滅,被抓獲的二百余口,也不知所終,但這只是在雍正朝時代拉開的一個序幕,一個更宏大的計劃,云貴總督鄂爾泰已經在醞釀中了。 千里苗疆的新的時代,以謬沖的消失為代價而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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