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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點】兩種探索途徑——龔賢積墨法與黃賓虹積墨法的比較

發布時間: 2011-12-26 10:06:48

  一、積墨和積墨法


  積墨法是中國山水畫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表現手段,除了山水畫的初創期采用過勾勒填色法之外,隨著發展,尤其是五代、北宋以來興盛不衰的水墨山水,無不是以“積墨”作為主流方法來表現豐富的自然山川。只是在具體的運用中,每個畫家積墨時的方式、步驟(干積、濕積、干濕相間)、程度(濃、淡)有所不同;以及與用墨緊密相關的其它方面,諸如:主導墨法使用的不同筆法(中鋒、側鋒、中側互用)、微妙的筆法差異所產生的不同皴法(披麻皴、豆瓣皴、斧披皴、米點皴等),章法、造型,以及個人不同的審美追求等各種因素的共同制約,才導致了積墨效果的明顯有別,并最終塑造出每個畫家獨特的藝術風格,供后人評判、研究和借鑒。


  首先,對“積墨法”這一名稱的來由做一粗略的梳理。北宋時期已有文獻記載,郭熙在《林泉高致?畫訣》中談到:“用淡墨六七加而成深,即墨色滋潤而不枯燥。”【1】 “淡墨重疊旋旋而取之,謂之斡淡。” 這里,雖然沒有明確給出“積墨”一詞,但對使用淡墨時,以“加”和“重疊”來形容,實際已經具有了“積”的含義。元代以來,畫家更多于紙上作畫,黃公望即說:“作畫用墨最難,但先用淡墨,積至可觀處,然后用焦墨、濃墨分出畦徑遠近。故在生紙上有許多滋潤處,李成惜墨如金是也。”【2】 此時,便換用“積”來形容用墨的方法了。稍后的明人畫論中,“積墨”二字已經明確而頻繁地出現。唐志契在《繪事微言》中不僅設有“積墨”一節,而且談到:“畫家要積墨水,墨水或濃或淡,或先淡后濃,或先濃后淡,有能積于絹素之上,盎然溢然,冉冉欲墮,方煙潤不澀,深厚不薄,此在熟后自得之。” 可見,這里的“積墨”屬于動詞的性質,是對一種動態的用墨方法(有濃、淡先后之別)的概括。而董其昌在《畫旨》中談到米芾的山水作品時,如是說到:“老米畫難于渾厚,但用淡墨、濃墨、潑墨、破墨、積墨、焦墨,盡得之矣。” 沈顥在《畫麈·筆墨》中也說到:“米襄陽用王洽之潑墨,參以破墨、積墨、焦墨,故融厚有味。” 那么,董、沈二人言辭之中的“積墨”一語,便是在“淡墨、濃墨、潑墨、破墨、焦墨”這種名詞性排列的語境下,相對等而使用的。可以說,“積墨”一詞從其產生之初,就包含著動詞、名詞兩種傾向的解釋可能。


  清人唐岱在《繪事發微》的“墨法”一章中,有如下評說:“用墨之法古人未嘗不載,畫家所謂點、染、皴、擦四則而已,此外又有渲淡、積墨之法。……積墨者,以墨水或濃或淡層層染之,要知染中帶擦。” 清代畫論的突出特點有二:一為對前代畫論進行系統的總結,二是在前人論畫的基礎上,做進一步的闡發和解釋。“法”的出現就體現了這種系統化、規范化的結果,不僅有“墨法”之稱,墨法中更細致地劃分了“積墨之法”。文字上由“積墨”向“積墨之法”的改變,實為表明了在積墨的運用上,經過幾代畫家的探索與實踐,各種經驗傳承、積累、沉淀后,所形成的一種公認的、規范化的用墨方法和程式,同時也包含著對此種用墨方法所產生效果的認同和肯定。然而,所謂“積墨之法”,究竟是指怎樣的一種或幾種用墨方法,卻只能用以上畫論中的“積墨者,以墨水或濃或淡層層染之,要知染中帶擦。”這樣籠統的概括來理解。清代以后,由“積墨之法”到“積墨法”,又經歷了一次稱謂上的改變。黃賓虹曾對其生徒說到:“用墨法:濃墨法、破墨法、積墨法、淡墨法、潑墨法、焦墨法、宿墨法。作一幅畫,均可巧妙運用。倘能極其自然,即得上乘之奧秘,可謂之法備。”【3】 而后的李可染也認為:“畫山水要想層次深厚,就得用‘積墨法’,積墨法最重要也最難。”【4】 至此,“積墨法”這一名稱,便固定下來,并延用至今。其實,現在普遍接受的“積墨法”一詞,也同樣包含著名詞和動詞兩種性質的解釋可能。大體來看,它是指一種由淡而濃或由濃而淡的,將墨色層層積加的表現方法。但是,在具體而微的運用中,每個畫家又會有自己獨到的理解和把握。當此種各人化的探索成果,對中國畫傳統筆墨語言的充實與發展做出有價值的貢獻之時,也就值得后人給予關注和解讀。在眾多的山水畫家中,本文之所以拈出龔賢和黃賓虹進行比較研究,原因便在于,這兩位畫家在對積墨法進行探索時所選擇的不同路徑,具有典型而深遠的啟示意義。


  二、深度挖掘與廣度開發


  龔賢和黃賓虹的山水畫,都是于晚年在“積”字上下足了功夫并取得耀眼的成績,并成就了他們分別以“黑龔”和“黑賓虹” 的獨特面貌達到各自藝術歷程的巔峰。盡管,二人都是由積墨千重而歸于“黑”之體貌,然而所選擇的具體路徑卻截然不同。概括起來,龔賢是就積墨法“攻其一點,不及其余”,采取收攏、集中式的深度開掘之路,并由此發展出“由干入潤的面皴積墨法” 【5】;而黃賓虹則是采取發散、創造式的廣度開發之路,不但創造出“宿墨法”,且能夠以積墨法為核心,帶動參用濃墨法、淡墨法、潑墨法、破墨法、焦墨法、宿墨法、漬墨法和水法,以至達到兼收并蓄、和諧共生。


  龔賢對山水畫的審美追求和筆墨標準,可用“渾淪”和“潤”加以概括。他在給胡元潤的信中說到:“畫家亦有以模糊而謂渾淪者——非渾淪也。惟筆墨俱妙,而無筆法墨氣之分,此真渾淪也。” 【6】為了達到此種境界,他將四十年探索的核心“集中”在積墨之上。也可以說,渾淪正是龔賢對積墨法運用的最高要求,包括在畫樹之中也如此說到:“點濃樹最難,近視之卻一點是一點,遠望之卻亦渾淪”。【7】 所謂“渾淪”,正是對由積墨深重所營造的“墨氣” 【8】與畫家心中所儲的“意象之境”相吻合后的恰當形容。它不等于混濁筆墨和形體的一片模糊,而是指積墨法的運用需要經歷一個由筆墨的歷歷分明到整合統一,從無到有、再從有而歸于無的過程,這個過程本身就具有比潑墨、破墨、焦墨更顯著的魅力和優勢。


  渾淪之外,半千在課徒畫稿中也表明對潤的理解:“千載之下,猶見蒼翠欲滴。此在潤不在濕,潤墨鮮,濕墨死。墨含筆內為潤,墨浮筆外為濕。”【9】 可見,在其心中,“潤墨”是與“濕墨”相對立而存在的。從這句話中,至少可以對“潤”進行兩層意思的理解:第一,潤墨的品格是“鮮”,何為鮮?他在另一句話中說得明白:“淡墨種種,愈淡愈鮮,望之若有五色。”【10】 也就是說,“潤墨”在墨色上是指淡墨。而此處的鮮也有嫩的意味【11】 ,這種鮮嫩的淡墨,是和筆中所含的水、墨比例有很大的關系。故才引出第二層意思,“潤墨”在墨質上是指燥濕得當,在畫家掌控之中的一種用墨狀態。這一標準的提出還與繪畫的材料有著緊密關聯,證之龔賢自言:“又有一種吃墨紙,至五遍仍不見墨,故又用六遍焦墨點于最濃之處以醒之。恐此數點(浮于筆)墨外故(又用一遍淡墨)以渾之。” 【12】此處的“吃墨紙”,應是指對于墨色具有一定滲化能力的宣紙。龔賢生活的明末清初之時,宣紙的種類較之前代更加繁多 【13】。相對于絹本材料易出“濕筆墨韻”的特性,這種宣紙更能顯現“干筆墨韻”的魅力。即便如此,如果采用濕積法(水分較大或第一遍未干就積加下一遍),也很容易成為一片模糊、粘滯的“墨豬”,更不用說積加更多遍數了,這和龔賢心中理想的“潤非濕”而的積墨效果顯然是相悖的。只有采取由淡入深,由干入潤的積墨法,不但能夠保住每遍筆墨的形態和質量,而且能夠遍遍積墨,加之這種“吃墨紙”的特性,才會“至五遍仍不見墨”,甚至能夠積加至七遍之多,以追“渾淪”之境。


  再則,“收攏”是指他配合著由干入潤積墨法的探索,將用筆之法也納入到筆墨關系的調整中。正因“筆為墨帥、墨為筆充”【14】 之理,用筆的方法不變化,墨是無法得當地積加上去。龔賢的山水畫由早期的“白龔”向晚年“黑龔”的轉變中,用筆的方法同時也經歷了一個由長向短、由窄向寬、由線向面的調整過程。名之“面皴”,意在強調其不同于傳統山水畫中的線皴和點皴的特性,即它來源于“董、巨”和董其昌一路的披麻皴,卻能由長變短,由窄變寬,藏鋒用筆,圓融含蓄;吸收范寬的“豆瓣皴”,卻化剛健堅實為內斂樸厚,并更精于對筆筆墨色緊密壓襯關系的把握;學習二米的“米點皴”,卻化濕墨橫點為干筆面皴。山水畫中對于皴法的規范和區分最終是落在用筆之上,之所以稱為“披麻”、“雨點”、“斧劈”的皴法以至龔賢的“面皴”,主要就是根據用筆的動作、規律上的微妙差異導致留下不同的筆墨形態,而形象化地加以比喻和概括之故。然而,問題的關鍵在于這不同的筆法導致出的不同筆墨痕跡,加之筆墨痕跡之間不同的組合方式,最終決定了墨韻之美在畫面中是隱退或是顯現。誠如半千所言:“畫至數十年后,其好處在何處分別?其顯而易見者皴法也” 【15】。之所以關注這種面皴法,就在:這是傳統皴法中所沒有的,帶有龔賢個人語言符號的一種表現方法;這種演變后“面皴”的價值,最大化地于龔氏積墨法的探索中顯現其作用。


  那么,“深度”便是指其在傳統積墨法的基礎上,以對筆法的創變為起點,使用干筆面皴,深化了對積墨層次的細微把握,能夠由干入潤,將墨積加至七遍之多,從而達到墨色濃重渾厚卻不滯澀濕軟,彰顯出滋潤生動的特點,形成了龔氏獨具特色的“由干入潤的面皴積墨法”。他通過這種挖掘式的艱苦探索,最終打開了山水畫中積墨法表現潛力的又一個重要層面。在某種程度上,也正是這種積墨法的特點決定了其山水畫的風格——“黑、厚、潤、實”。即,干筆積墨,遍數繁多,墨色濃重而不滯澀,是為黑;積墨層次豐富,渾淪深厚,而不板刻浮薄,是為厚;積墨法以干筆筑基,卻能由干入潤,墨色雅潔滋潤,并恰當地表現出南方風景潮濕秀潤的自然特征,是為潤;以造化為師,注重表現自然山水的地貌特點,具有一定視覺感受的真實性,而又不失筆墨意蘊,是為實。如果說,“厚”和“潤”是龔賢山水風格的內在品性,那么,濃郁之“黑”就是最直觀的顯現效果。而“實”,則一面完成了作品反射自然生命的功能和任務,同時,又將其所承載的畫家個人的生命體悟與人格魅力,于世人表露無遺。


  相對而言,黃賓虹則是行進在發散、創造式的廣度開發之路上。賓翁的藝術生涯,是在反省傳統文化的特定歷史背景下展開的。一方面,晚清之時,有些畫家偏于閉門造車或對圖式、語言進行簡單改動的創作方式,使得山水畫筆墨內涵的創造走向空洞、枯竭。同時,“西風東漸”之盛,特別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后,一些畫壇同伴努力地實踐著從西方藝術中獲取融合,而使中國畫獲得復興。然而,這都不被黃賓虹所采納,他曾說:“畫者能奪得其神韻,才是真畫。徒取形影如案頭置盆景,非真畫也。今作畫有不重內美者,雖一時取悅于人,終為識者所棄。” 【16】于題畫時亦言:“江山本如畫,內美靜中參。人巧奪天工,剪裁青出藍。”【17】 可見,他反復提到的“內美”就是其“心中山水”之核心,也即自然生命之美、人與自然生命相契合的內在活力以及傳達這種活力的“渾厚華滋”的筆墨語言之美。


  其一,黃賓虹晚年在藝術探索中的獨特感悟,源自他描繪夜山的特殊經歷,以及對深密厚重的北宋繪畫的酷愛。如其所言:“北宋人畫,積千百遍而成,虛實兼到,故能渾厚華滋。” 【18】正因為積墨“千百遍”,他才稱贊到“宋畫黝黑如椎碑”【19】 。這種對積墨如黑的興趣,也引領著賓翁七十歲以后,創造出渾厚華滋的“黑賓虹”面貌。“創造”之一,便主要針對其墨法中的“宿墨法”而言。以往的畫家對于宿墨大都避之不用,而賓翁卻說到:“(宿)墨中雖有渣滓之留存,視之恍如青綠設色,但知其古厚,而忘為石質之粗礪。”【20】 在不斷的嘗試摸索中,他發現恰當地運用宿墨進行點、加、積、皴,可以為山水畫增加古樸、渾厚之氣。


  如果說,宋畫墨色的深厚給黃賓虹于“渾厚”一點帶來啟發,那么,“華滋”之美則是他在水法運用中的領悟。也可以說,善于用水為他的墨法注入了活力,是使其墨色愈發鮮活、潤澤、靈動的關鍵所在。書法中稱水法為“血法”,融通無礙地順暢流動才可稱之為“血”。黃賓虹的“創造”之二,即指他對于水的巧思妙用——擅于掌握鋪水【21】的技巧。這種“以墨為形,水為氣”的鋪水全幅,不但能夠統一畫面,還可聯系貫通,達到“氣行形乃活”的潤澤如春雨般的韻致。之三,由用水產生的漬墨之跡在傳統山水中早已存在,但這種微妙的偶然效果極易被忽略。黃賓虹憑借他對筆墨感覺的敏銳資質,捕捉后并將其放大,而且創造性地發展為“漬墨法”。在其山水畫的創作中,不但將漬墨法作為重要角色,有時甚至成為主要角色,他的代表作《青城山中坐雨》就可作最佳例證。


  用“發散”這樣的形容,主要是針對黃氏的中鋒圓筆而言。賓翁總結的“平、圓、留、重、變”五種筆法,實際都在強調中鋒用筆的效果。若以這樣的標準去反觀龔賢的中鋒筆法,會發現龔氏的用筆更多呈現方筆之態,突出體現著“平、留、重”三種特點,而由此演化出的“面皴”筆法則具有適應龔氏積墨法的單一指向性。和龔賢一樣,黃賓虹也以中鋒筆法作畫,但卻是吸取源自篆隸的“圓勁” 【22】之態。故黃氏的中鋒運筆更著意于“圓”和“變”的塑造,“變”是指靈通變化,是聯系前四法的核心,也是使“筆墨”在賓翁手中能夠成為“活”的傳統的關鍵力量。因此,這種貌似“單純”的中鋒圓筆運動后的弧線、圓點,卻神奇地發散性呈現為大小、斜正、長短、橫豎、順逆、疏密、連斷等各種筆跡形態,凸顯出自身廣泛的適應性和靈活的伸縮性。正因其虛松靈活的運筆十分注重“當如作字法,筆筆宜分明”之理,故使筆跡之間留有空隙,而這些空隙稍后又成為了“七墨法”充分發揮的空間和最佳的棲息之地。并且,這種出于他的“道咸中興”說、帶有古樸品性的用筆又恰與其心中“黝黑如椎碑”的宋畫相吻合。試見其言:“清道咸,金石學盛,描篆分隸,椎拓碑碣精確,書畫相通,又駕前人而上,真內美也。”【23】 依此便知,在賓翁手中,無論是用墨、用水上的創造,還是用筆上活絡、發散性的運轉,這種種探索都是以能夠完滿體現“內美”核心為旨歸的。


  繼而,再對“廣度”進行闡釋就順理成章。首先,是指賓翁增加、擴充、融合了用墨的各種手段。盡管,賓翁晚年曾對龔賢的積墨法有所學習,但對其的認識也是獨到而客觀的,他說“(龔賢的積墨法,筆者注)有條不紊,墨法濃淡合度,矩矱森嚴,極合揣摩之作。”【24】 龔氏的用墨固然好,但這種干筆面皴的積墨方法確實有些規矩和單調,而缺少墨色的隨意生發之韻。我們看龔賢的作品,并無發現過多神秘、炫目的技巧,而更多是感受到它的沉靜、單純甚至重復。所以,龔賢較為單一的墨法對賓翁意欲廣泛探索的用墨觀是一種拘束,他不僅從起手之時就打破了半千的干筆,而是由濕筆飽墨入手,隨機應變,他說:“先以筆蘸墨,墨倘過豐,宜于硯臺略為揩拭,然后將筆略蘸清水,則作書作畫,墨色自然滋潤靈活。”【25】 他打破的還有那種由干入潤的“矩矱森嚴”的積墨規律,而最終形成了自己的用墨觀:“用墨法:濃墨法、破墨法、積墨法、淡墨法、潑墨法、焦墨法、宿墨法。作一幅畫,均可巧妙運用。倘能極其自然,即得上乘之奧秘,可謂之法備。”【26】 他將自創的宿墨法和因水生趣的漬墨法吸納進來,加之“濃、淡、破、潑、積、焦”等幾種墨法進行參合搭配,自然融合,完成了筆墨語言在有、無規律間的自由行走,在控制與隨意間的靈活轉換。其二,他借鑒書法中篆、草的筆法規律,形成“一波三折”“齊而不齊”“亂中不亂”的獨特筆貌,故而帶有提按、使轉等明顯的書寫性特點。再者,便是指賓翁將書法中“血脈之法”的水法吸納并運用于山水畫的創作。使“潑”之濕墨、“焦”之干墨、因水而活的“漬墨”,以及“濃”、“淡”、“破”、“宿”、“積”等各種墨法,在作品中各司其職、交會共生而又粲然華美。


  由此,這“五筆七墨”的繪畫語言,不僅恰當地承載了體現內美、表現自然的抒情作用,而且塑造出賓翁渾厚華滋的山水風格。他早年學習過新安諸家,風格淡逸清俊。然而,賓翁對文人山水畫價值的探求,卻不同于這些遺民畫家將精神心理因素轉化為人格化的筆墨風格,他更欣賞的是自然生命本身以及人與自然造化相“碰撞”后激發的生命活力。因此,他的山水畫不追求隱喻性、人格化的藝術情趣,而是凸顯出抒情性、自然化的藝術情趣。


  三、“筆隱于墨”和“筆墨同輝”


  “蓋筆墨兩者,相依則不同,相離俱相毀。”以此體味,自古至今的無數畫家對中國畫筆墨語言的不盡探索,實為就是對筆、墨二者關系的不斷調整,也就是 對筆、墨二者究竟應以何種方式存在于一體,而不斷產生出嶄新的追問與嘗試。故可以說,筆墨語言的發展史,就是筆、墨二者關系的演變史。山水畫史中,清初的龔賢和近代的黃賓虹所取得的探索成果,提供了與以“元四家”為代表的“筆躍于墨”的筆墨關系樣式,相并列的“筆隱于墨”和“筆墨同輝”的另兩種重要的筆墨關系樣式,而為后人所繼承、借鑒和研究。


  具體來看,元畫主要使用披麻一類線性皴法,在紙上由淡入深的積墨。且在元初趙孟頫“書畫本來同”的倡導下,元代畫家又是注重“書法性”的一代,他們利用宣紙滲化墨色的“敏感”特性,在筆法上力求做到豐富和精到,以“元四家”的成就最高。無論是大癡的披麻皴、黃鶴山樵的解索、牛毛皴,還是云林的折帶皴,都自覺地發揮著用筆上的書法性和趣味性。所以,他們也使用積墨,但遍數不能過多,否則線條就會糾結混亂,掩蓋甚至丟失用筆自身的美感,而違背“書畫同源”的原則。也可以說,此類作品中并非無墨韻,然而生動的氣韻更多是以筆韻所出。正如黃賓虹所言:“三筆兩筆,無筆不繁而意無窮”,故在筆墨關系的樣式中筆法之韻走向了前臺,更為凸現。因此,便用“筆躍于墨”來概括。


  龔賢山水畫的最大特色就在長于用墨,從他1674年《云峰圖》上的長跋【27】以及1676年的另一段跋文【28】中可知,他一生所推崇和主要學習的畫家董源、“二米”、吳鎮和沈周,無不是以渾厚的用墨而取勝。半千沒有走多數同代人將書法性的用筆意趣作為畫中主角的路數,卻將功夫集中在墨韻營造的錘煉上,只就對“墨”極為關注這一點,他就固執地展開了自己另辟蹊徑的探索之旅。正因他不怕減弱甚至掩蓋用筆上的豐富變化,所以他筆下的面皴才具有一種不重花俏變化的單純品格,恰當地與積至七遍的墨法相互匹配。那么,他的山水畫仍能打動觀者,便歸功于墨韻的生動,這種生動也并非潑墨之揮灑或是破墨之漬洇,而正是由筆筆面皴所承載的墨色、遍遍疊加的墨層相互咬合和交融的結果,也就印證了其不同于線皴的別樣個性。因此,在對筆墨關系的探索中,龔賢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以墨法的精微變化彌補了筆法變化上的欠缺,并成功地讓渾厚、潤澤的墨氣成為演繹其作品“氣韻生動”的主要角色,以這種“筆隱于墨”的筆墨關系樣式,成就了龔氏山水在繪畫史上的獨特存在。


  在作品中能夠做到“筆墨同輝”,讓筆跡、墨痕都能留給觀者無盡的余韻去回味和揣摩,實屬不易。這便是中國畫偏嗜“筆墨”來作為表達語言的最終原由,也是筆墨關系探索中的核心問題。黃賓虹的“五筆七墨”,是在用筆和用墨兩方面都對傳統筆墨進行了豐富、補充,甚至是集大成式的總結,他的筆墨經驗隨即又成為了新的傳統,并顯示出重要的啟示意義。黃氏“一波三折”的中鋒筆法有著發揮書法用筆中提按、使轉的本能特性,故也就增加了皴線“表情”的多樣化和可讀性。而這種來自“圓勁”篆、隸的“五筆”之跡,不僅成為賓翁對“筆隱于墨”下的龔氏單純筆法的一種擴充,它還能以“以一生萬”的優勢演變為各種長短弧線、大小圓點,體現出靈活的適應性。即指,這些弧線、圓點在縱橫疊錯之中能夠讓出空隙、留下氣孔,不僅從靈活性上與賓翁隨處生發的“七墨法”有著內在的默契和共鳴,而且這些氣孔稍后又成為了“七墨法”的躍動舞臺和容棲之地。就此而言,賓翁便將筆墨關系處理得相讓而又相連,并以“華滋”絢麗的墨彩豐滿了元人“筆躍于墨”的傳統。瀏覽20世紀的山水畫圖庫,用“筆墨同輝”來感嘆黃氏山水,應是允當的。


  四、幾點啟示


  傳統如一個磁場,時間在悄然無聲中總在為其充實著無窮能量,而對這個“場”的體悟越深,便發覺它的引力越強。今天,我們對傳統進行的重新發現與反思,探討的不僅是各種成型的筆墨語言,更值得深究的是創造語言的方法、語言自身的演變歷程以及畫家的探索精神,這才符合研究工作“知其然,而又知其所以然”的職責。


  畫家在創作中選擇的不同探索方式是由各自的氣質個性、傳統素養、技巧基礎和審美趣味等多種因素綜合決定的。既然,“未曾開采過的潛伏著再生的可能,反復挖掘過的,也存在著被再發現的可能。”【29】那么,以“點”為核心的深度挖掘和以“面”為輻射的廣度開發,就成為對筆墨語言進行探索時最為常見的兩種途徑,但無論取何,對“度”的把握至關重要。在自然取擇的過程中,深度的探索應在個人能力的基礎上,盡量做到“涸澤而漁”的極致,使這種挖掘后的成果,對筆墨語言的繼續發展提供一些借鑒價值。“廣度”的探索最易走向不倫不類和雜亂無章,所謂“廣”,也并非簡易的拼合、露骨的挪用,它同樣是在反復的取舍與協調間,達到一種新的和諧共生的秩序。因而,即便是采用西畫中的某些方法,也應使其自然地進入中國畫筆墨語言系統內部而被“消化”無跡,并最終無損于作品的中國氣息。此外,深度和廣度在實際創作中,往往是結合著使用的。深度需要具備廣度的基礎,而廣度也需要深度的支撐。


  兩位畫家對于筆墨進行的“縱”、“橫”式探索,都是緊密聯系著造化與傳統展開的,而非“閉門造車”那般對形式技巧的玩弄。自然造化和包括圖式、筆墨在內的前人傳統,是畫家實現“深”、“廣”探索的起點與基礎。換言之,造化與傳統契合的結晶才是筆墨,此時的筆墨不僅是探索的對象、畫中的主角,它更應是表現山川丘壑,傳達畫者對萬象造化獨特感悟的重要媒介。所以,這樣“精打細敲”的筆墨語言才有著飽滿的啟示意義和借鑒價值。


  種種探索的終極目標,不是標榜新奇、追求另類,首要任務是形成自己的風格面貌,這是每位從事中國畫創作的畫家應該做出的成果。那就是通過尋覓一種恰當的探索途徑,直接而全面地表現出個人對于宇宙萬象的體悟與理解,并以某種嶄新的筆墨語言和圖式面貌記錄下來,代自己與世人對話。因為,中國畫自身之價值魅力便在于,通過截取作品中的一塊微小片段,就能鮮明地辨認得出自哪位畫家之手。正如半千的“面皴”、賓翁的“五筆七墨”,都是凝聚著畫家的個性特征、不可替代、無法重復的獨特藝術符號。而時間會對每位畫家所交出的成果,進行質量、水平的公允評判,故才呈現了“大家”與“庸才”的不同列隊。藝術作品的成功必然由可視的技術、方法所創造,但更為內在的是個人的修養和精神,因為畫家的人格和氣質是永遠不會被歷史重復和被他人模仿的。世謂之“大家”,不僅是對其作品的認可與肯定,更為本質的,則是對絞合著人格魅力的探索精神和此番探索價值的推崇與傳承。龔賢與黃賓虹的探索經驗,向我們提示到:中國山水畫中的“積墨法”自身雖然已經很豐富,但現代人通過恰當的探索方式,選取能夠正確反射時代面貌的角度,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仍然具有創造和超越的可能。


  【1】、周積寅著《中國畫論輯要》479頁,江蘇美術出版社,1985年8月版。


  【2】、俞劍華主編《中國古代畫論類編》(下卷)703頁,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年3月版。


  【3】、1948年黃賓虹對王伯敏語,轉引于南羽編著《黃賓虹談藝錄》74頁,河南美術出版社,2000月版。


  【4】、《李可染論藝術》中《談學山水畫》,中國畫研究院編,人民美術出版社,1990年版。


  【5】、這是筆者通過對他不同時期的山水畫作品進行觀察、比較、分析后,為了區別于他早期的線皴方法和以往的傳統山水畫皴法,所概括出的一個名稱,也是最能代表龔賢的積墨法不同于他人的獨特之處。


  【6】 、見劉海粟主編、王道云編注《龔賢研究集》。另見龔賢《又與胡元潤》,《中國古代畫論發展史實》,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7年版,第274頁。


  【7】、見《畫說》影印本上冊


  【8】、“墨氣”應該屬于氣韻的一部分,即指主要通過用墨來體現生動的氣韻。這樣說,并非指龔賢的筆法、丘壑等因素不重要,而意在指出他于墨法上的成就更為突出,成為演繹其作品“氣韻生動”12的主要角色。


  【9】、見四川省博物館藏《龔半千課徒稿》中《課徒畫說》。


  【10】、同上引。


  【11】、清代的沈宗騫在《芥舟學畫編》中,就明確指出墨法可分為嫩墨和老墨兩種。其中,嫩墨是“墨暈和潤而有光彩”,這和龔賢“望之若有五色”之說,意思頗為相近,也即是指墨色潤澤而且透明,看似薄而透亮,若不透明則僵化滯氣,失去活力。


  【12】、見四川省博物館藏《龔半千課徒稿》中《課徒畫說》。


  【13】、對他的山水作品做一總覽,就立軸(及中堂)、冊頁和長卷三種形式而言,龔賢兼擅創作而沒有偏頗,并均有佳作傳世。其中,立軸作品包括紙本和絹本(或綾本)兩種,冊頁和長卷則全部是紙本作品,目測判斷為具有一定滲化能力的半生熟宣紙,且用極生極洇之宣紙作畫的情況絕少。可見,他的創作以紙本材料為主。


  【14】、見清代沈宗騫《芥舟學畫編卷一?山水?用墨》


  【15】、見《畫訣》,1935年商務印書館影印本。


  【16】 、1948年,北平,致王伯敏。轉引自南羽編著《黃賓虹談藝錄》7頁,河南美術出版社,2000年4月版。


  【17】、1942年,黃賓虹題《富春山圖》。


  【18】 、黃賓虹自題山水。


  【19】、1943年冬,黃賓虹自題山水。


  【20】、南羽編著《黃賓虹談藝錄》72頁,河南美術出版社,2000年4月版。


  【21】 、有論者言:“黃賓虹在《虹廬畫談》中提到龔賢有‘鋪水法’,并說龔半千鋪水,膽大心細,他不但鋪水墨于畫的正面,而且把畫反過來加墨又鋪水,所以正面更加滋潤。”而后賓翁又說:“后來,我也作了嘗試,我很佩服半千的發明”。然有意思的是,這用水的啟發雖然追溯至半千那里,而啟發后賓翁發展出的“七墨”法卻達到了豐富、演變龔氏積墨法的功效。


  【22】、黃賓虹自題畫石:“筆法圓勁,純由篆隸得來。”


  【23】、1958年,黃賓虹自題《江對圖》。


  【24】、黃賓虹:《跋龔柴丈山水冊》。


  【25 】、出自《沙田答問》,轉引自南羽編著《黃賓虹談藝錄》77頁,河南美術出版社,2000年4月版。


  【26】、1948年黃賓虹與王伯敏語,轉引自南羽編著《黃賓虹談藝錄》74頁,河南美術出版社,2000年4月版。


  【27】、1674年《云峰圖》跋文:“山水董源稱鼻祖,范寬僧巨繩其武。復有營丘與郭熙,支分派別翻新譜。襄陽米芾更不然,氣可吞牛力如虎。友仁傳法高尚書,畢竟三人異門戶。后來獨數倪王黃,孟端石田抗今古。文家父子唐介元,少真多贗休輕侮。吾生及見董華亭,二李惲鄒尤所許。晚年酷嗜兩貴州,筆聲墨態能歌舞。我于此道無所知,四十春秋茹荼苦。支人索書云峰圖,菡萏茉莉相競吐。凡有師承不敢忘,因之一一書名甫。”


  【28】、1676年《山水精品冊二十四頁》跋文:“忽憶舊時所習,復加以己意出之,其中有師董源者,僧巨(然)者,范寬、李成及大小米、高尚書者,吳仲圭者,倪王黃者。”


  【29】 、郎紹君《論現代中國美術》183頁,江蘇美術出版社,1996年版。


  (本文為作者2006年9月參加關山月美術館舉辦的“黃賓虹與筆墨問題學術論壇”的主題發言,后被收錄于《黃賓虹與筆墨問題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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