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范》卷八·妻·上
——中國的家庭觀念
夫婦之道，天地之大義，風化之本原也，可不重歟！（夫妻之道，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與人的關(guān)系。所謂“天地之大義”就是說夫妻關(guān)系好比天與地的關(guān)系，乾與坤的關(guān)系。所謂“風化之本源”是說社會風氣好不好，就看夫妻關(guān)系正不正。家家夫妻和睦，家庭就和樂，風氣就純正。）《易》：“艮下兌上，咸。彖曰：止而說，男下女，故取女吉也。巽下震上，恒。彖曰：剛上而柔下，雷風相與。”（《易經(jīng)》中的“艮”代表山，代表剛強，堅固。“兌”代表澤，代表流動。“艮下兌上”組成“咸”卦。山在下，水在上，這不合理呀！山上有水，才是好山，活的山，氣升水降，互相感應，就是“咸”卦的卦象。“咸：亨，利貞；取女吉。”[《易·咸》]“取”同娶。“咸，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易經(jīng)·爻傳》]只有剛上柔下，才能雷風相與順勢而動。）蓋久常之道也。（夫妻一個是剛強的，一個是柔美的，互相感應，相輔相成，才是長久之道。）是故禮，婿冕而親迎，御輪三周。所以下之也。既而婿乘車先行，婦車從之，反尊卑之正也。（古代婚禮規(guī)定：“子承命以迎，主人筵幾于廟，而拜迎于門外。壻執(zhí)鴈入，揖讓升堂，再拜奠鴈，蓋親受之于父母也。降，出御婦車，而壻授綏，御輪三周。先俟于門外，婦至，壻揖婦以入，共牢而食，合巹而酳，所以合體同尊卑以親之也。”[《禮記·婚儀》]首先，新郎必須尊從父命前去迎娶。女方主人在大門外迎候。女婿手持大雁為禮，叩拜女方父母，并把大雁親自呈給岳父母。然后告辭而出，親自為新婦駕馭車子，在大門前轉(zhuǎn)三周，然后交給車夫代駕，自己先一步回到家里，在門口迎候，等新婦到來，行禮，一起進入家門，共同進食合巹，自此婚成。婚禮如此之隆重，就是為了表示，鄭重其事，婚姻非兒戲。）
《家人》：“初九，閑有家，悔亡。”正家之道，靡不在初，初而驕之，至于狼，浸不可制，非一朝一夕之所致也。（《家人》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第三十七卦。下離上巽。其中初九的判詞：“閑有家，悔亡。”意思就是夫妻防止產(chǎn)生嫌隙，這樣一輩子都不會后悔。也就是說建立家庭的開始，就要處理好夫妻關(guān)系，多溝通，多理解，多諒解，建立好的夫妻關(guān)系。不能縱容放浪，以免弄到無法收拾的局面。那些夫妻關(guān)系不好的家庭，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昔舜為匹夫，耕漁于田澤之中，妻天子之二女，使之行婦道于翁姑，非身率以禮義，能如是乎？（當年堯帝禪讓于舜帝，并把自己的兩個女兒——娥皇、女英嫁給他。先皇二女，身份何其尊貴，但是二女行人妻之道，照顧丈夫，孝敬公婆，率先垂范，以身作則。成就了舜的帝業(yè)。）
漢鮑宣妻桓氏，字少君。（鮑宣，字子都，西漢大夫。渤海高城，今河北鹽山人。漢哀帝時，為諫大夫，敢于上書直言，抨擊時政。桓氏少君是他的老婆。）宣嘗就少君父學，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裝送資賄甚盛。（當年鮑宣拜于少君父親門下，老師見他刻苦求學，非常喜歡，就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并送上豐厚的資財。）宣不悅，謂妻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飾，而吾實貧賤，不敢當禮。”（你出身富貴，穿得非常華貴，我出身貧寒，不敢接受如此重的厚禮。）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約，故使賤妾侍執(zhí)巾櫛，既奉承君子，惟命是從。”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我父親看上你了，覺得你很有出息，所以把我嫁給你，一切都聽你的。夫富妻貧，只要夫妻恩愛，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妻貴夫賤，妻富夫貧，不好辦，妻子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能跟你吃苦受累嗎？當然夫妻有真愛，日子也還是可以過的，不過，貧賤夫妻百事哀。慢慢磨吧！）妻乃悉歸侍御服飾，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鄉(xiāng)里，拜姑畢，提甕出汲，修行婦道，鄉(xiāng)邦稱之。（這位妻子少君，不簡單，能把華貴的衣服，貴重的首飾送回去，決心回來過貧苦的生活，孝敬公婆，幫助丈夫，真是賢德之妻，少見之妻，可敬之妻。）
扶風梁鴻，家貧而介潔。（梁鴻，字伯鸞，扶風平陵，今陜西咸陽人。少孤，受業(yè)太學，家貧而尚節(jié)介。）勢家慕其高節(jié)，多欲妻之，鴻并絕不許。（好男人，不愁娶老婆。求婚的人多了，不免挑三揀四。）同縣孟氏有女，狀肥丑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行年三十。（丑女三十歲了還不嫁人，也是剩女。）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駕者。”鴻聞而聘之。（丑女看上梁鴻了，而梁鴻也心儀此女。挑來挑去挑到一個丑的、老實的、本分的。）女求作布衣麻履，織作筐緝績之具。（丑女要的嫁妝，只是粗布麻衣，以及一些紡織生產(chǎn)工具。）及嫁，始以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答。（丑女嫁過來之后，天天梳妝打扮，希望老公看著高興。可是一連七天，老公都不搭理她。）妻乃跪床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shù)，妾亦偃蹇數(shù)夫矣。今而見擇，敢不請罪？”（你不肯隨便娶，我也不愿隨便嫁，可以說夫妻心照不宣了，你怎么不搭理我呢？哪里得罪你了？）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爾。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愿哉！”（我娶得是妻子，是能與我隱居大山同甘共苦的人。我娶的是能疼人的老婆，要娶美人不會娶你；我娶的是，樸實的人，不是娶整天涂脂抹粉的人。）妻曰：“以觀夫子之志爾。妾自有隱居之服。”乃更椎髻，著布衣，操作具而前。（人可以長得丑，但是心靈不能丑。肯嫁給這樣一個丈夫，就要與他過一樣的生活，吃一樣的苦，受一樣的罪，沒有這樣的思想準備，不要在一起。夫妻之間不管是丈夫想改造妻子，還是妻子想改造丈夫，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夫妻可以磨合，但是不能強求。志向可以有異，但是行動必須一致。）鴻大喜，曰：“此真梁鴻之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遂與偕隱。是皆能正其初者也。夫婦之際，以敬為美。（梁鴻給老婆取名“德曜”，就是道德照耀的意思。這是一開始就處理好夫妻關(guān)系的典型。）漢梁鴻避地于吳，依大家皋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每歸，妻為具食，不敢于鴻前仰視，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方舍之于家。（據(jù)《后漢書·逸民列傳梁鴻傳》記載：梁鴻夫妻“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yè)，詠詩書，彈琴以自娛。后至吳，依大家皋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每歸，妻為具食；不敢于鴻前仰視，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以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
晉臼季使，過冀，見冀缺耨，其妻馌之，敬，相待如賓。與之歸，（胥臣，因封地于臼，今山西運城，曾任司空，故稱臼季、司空季子。春秋時期晉國政治家、教育家。他路過路過冀地，看見冀缺鋤田，其妻給他送飯，夫妻相敬如賓。就把他們夫妻帶回到晉國。）言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請用之。”文公從之，卒為晉名卿。（他對晉文公說，能敬愛，就是有德，有德，就能治理天下，管理百姓。晉文公重用冀缺，成為晉國的好官。）
晉太宰何曾，閨門整肅，自少及長，無聲樂嬖幸之好。（何曾，原名瑞諫，又名諫，字穎考，曹魏太子太傅何夔之子，何遵、何邵之父。他家教嚴格，閨門純潔，從小到大，家中沒有聲色狗馬，招妓狎嬖的事情發(fā)生。）年老之后，與妻相見，皆正衣冠，相待如賓，己南向，妻北面再拜，上酒，酬酢既畢，便出。一歲如此者，不過再三焉。若此，可謂能敬矣！（年紀老了，還能與妻子相敬如賓，真是不容易。夫妻之間不應該隨意一點嗎？夫妻之間可以適意，不可隨意；可以親熱，不可狎溺；可以不分你我，但是必須相互尊重。）
昔莊周妻死，鼓盆而歌。（鼓盆而歌，也是一種悼念的形式。）漢山陽太守薛勤，喪妻不哭，臨殯曰：“幸不為夭，夫何恨！”（妻子死了，哭泣，她能活過來嗎？所幸不是少年亡故，還有什么說的呢？）太尉王龔妻亡，與諸子并杖行服，時人兩譏之。（太尉王龔，妻子去世，他和幾個兒子們一起行喪禮，人們都譏笑他。悼念不拘形式，能寄托哀思就行。）晉太尉劉實喪妻，為廬杖之制，終喪不御肉，輕薄笑之，實不以為意。（晉太尉劉實妻子去世，為其守制，不進食肉食，也是一種哀思。）彼莊、薛棄義，而王、劉循禮，其得失豈不殊哉？何譏笑焉！（說莊、薛勤不講禮儀，也不對。說王龔、劉實遵守禮法，也不竟然。生前相親相愛就好，死后及時入土為安，就是遵守禮儀。悼亡各有各的做法。各有各的形式，不可能千篇一律。）
《易》：“恒。六五，恒其德。貞，婦人吉。夫子兇。象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易經(jīng)》恒卦：“六五：恒守其德行。如果卜得婦人就吉利，丈夫則兇。象辭說：爻辭講婦人操守貞潔，就吉利，這是符合從夫以終其身的道理的。）夫子制義，從婦兇也。”（如果用婦德來約束男子，則必遭兇險。”當今社會，陰盛陽衰，男人都是聽女人的，爹娘的話可以不聽，老婆的話不敢不聽。按照古人的觀點這就是兇。這里講的是從，就是從一而終。女人要專一，男人也要專一。婚姻不能從一而終，不是兇是什么！”）丈夫生而有四方之志，威令所施，大者天下，小者一官，而近不行于室家，為一婦人所制，不亦可羞哉！（男人背負家國社稷的重大責任，要有一定的權(quán)威，一定的尊嚴，在外說了有人聽，在家說了算數(shù)。男人在外風風光光，威風八面，回家在老婆面前大氣不敢喘一口，畏畏縮縮，在外必然是一個沒有主見，不能決斷的人。）昔晉惠帝為賈后所制，廢武悼楊太后于金墉，絕膳而終。囚愍懷太子于許昌，尋殺之。（晉惠帝司馬衷娶賈充的女兒賈南風為妃，賈南風十五歲，司馬衷十三歲。司馬衷親政，賈南風專權(quán)，假造司馬衷的詔書迫害皇太后，殺大臣司馬亮，后殺皇太后于金墉城。引發(fā)了“八王之亂”。）唐肅宗為張后所制，遷上皇于西內(nèi)，以憂崩。建寧王倓以忠孝受誅。（唐肅宗受制于張后，把父皇玄宗遷到太極宮，玄宗憂郁而死，建寧王倓也因為忠誠父皇而被殺。）彼二君者，貴為天子，制于悍妻，上不能保其親，下不能庇其子，況于臣民！（那兩個國君貴為天子，可一旦被兇悍的妻子控制，連自己的父親兒子都不能庇護，更何況一般百姓了？）
自古及今，以悍妻而乖離六親、敗亂其家者，可勝數(shù)哉？然則悍妻之為害大也。故凡娶妻，不可不慎擇也。（從古到今，因為家里有悍妻，弄得眾叛親離，家庭破敗的，不計其數(shù)。）既娶而防之以禮，不可不在其初也。（做生意虧本，是一時的事情，娶老婆不著，是一輩的的事情。娶老婆不是娶玩物，也不是娶太歲。當今社會陰盛陽衰，跪地求婚，似乎很時髦，男人床頭下跪，似乎也很榮光。殊不知，這是自輕自賤的行為。男子漢大丈夫，大男子主義不對，低三下四，不講原則，不講禮儀，一位的順從，必然招來禍端。人格平等，男女平等，相親相愛，相敬如賓，相互理解才是夫妻正道。）其或驕縱悍戾，訓厲禁約而終不從，不可以不棄也。夫婦以義合，義絕則離之。（不管是丈夫還是妻子驕橫悍戾，專橫跋扈，頑劣不忠，不孝順，不懂事兒，都是可以離棄的。有情有義就在一起，無情無義就離異。）今士大夫有出妻者，眾則非之，以為無行，故士大夫難之。（當然夫妻離異也不是一件容的事情。會受到各方面的壓力。）按禮有七出，顧所以出之，用何事耳！若妻實犯禮而出之，乃義也。（根據(jù)“七出”夫妻離異，則是合乎道義的。“七出”內(nèi)容：指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多言、竊盜，均可休妻。“七出”之外還有“三不去”：一、有所取無所歸；二、為公婆守三年孝的不能去；三、共首貧賤后富貴則不能去。）昔孔氏三世出其妻，其余賢士以義出妻者眾矣，奚虧于行哉？茍室有悍妻而不出，則家道何日而寧乎？（孔氏家族三代都休過妻，其他的按禮法休妻的也很多。按“七出”之條例休妻與人的道德品質(zhì)沒有關(guān)系。敗家的女人不休掉，家就不得安寧。）
后記：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jīng)地義，乾坤之始，人倫之初，風化之源。男人女人，找個合適的人，結(jié)為人生伴侶，手牽著手，共同生活一輩子，是非常幸福的人生，金不換的人生。
找老婆，找老公，就是聯(lián)姻，但是不能攀附，不能指望從此改換門庭，窮的變富，賤得變貴。普通人家，通過聯(lián)姻，轉(zhuǎn)眼成了顯赫家族，這不行。漢朝有個大臣名叫鮑宣，就讀于妻子父親的門下，被老丈人看重，以女妻之。老丈人不但把女兒嫁給他，還樂意送上一大筆錢財。鮑宣謝絕了老丈人的好意。這位千金小姐說：我嫁給你就是你的人了，一切都聽你的。于是把娘家陪嫁的金銀首飾珍貴細軟都退了回去，“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鄉(xiāng)里，拜姑畢，提甕出汲，修行婦道，鄉(xiāng)邦稱之。”這不是傻嗎？不傻，靠娘家的饋贈、接濟能過一生嗎？不能！既然不能，自己的生活就必須靠自己去創(chuàng)造。
找老婆不是找擺設，美麗漂亮自然好，但是美麗漂亮，不能當飯吃，不能增加彼此了解，不能改變共同生活的質(zhì)量。能不能成為夫妻，主要是看能不能同甘共苦。“舉案齊眉”典故中的那位梁鴻，一表人才，道德高尚，上門提親的人，擠破了門框。但是他選了一位丑女孟光。結(jié)婚后，孟光一個勁得打扮自己，希望老公能夠高興。但是梁鴻一連七天沒有搭理她。孟光問為什么？梁鴻說：我找的老婆是能夠與我隱居山里，自食其力的人，不是找花瓶，不是找擺設。于是夫妻兩人“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yè)，詠詩書，彈琴以自娛。”一輩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直到故去。
夫妻一開始就要建立一個良好的關(guān)系，家庭有家風，夫妻也該有個好的開頭，守忠貞，講禮貌，敬公婆，守禮儀，懂規(guī)矩。夫妻之間不應該隨意一點嗎？夫妻之間可以適意，不可隨意；可以親熱，不可狎溺；可以不分你我，但是必須相互尊重。做生意虧本，是一時的事情；娶老婆不著，是一輩的的事情。娶老婆不是娶玩物，也不是娶太歲。專橫跋扈的不能要，任性使氣的不能要，水性楊花的不能要。如今社會陰盛陽衰，跪地求婚，不知從什么時候流行起來了；男人床頭下跪似乎也很榮光。殊不知，這是自輕自賤的行為。男子漢大丈夫，大男子主義不對，但是對老婆不講原則，不講道義，低三下四，一位的順從，也不對。人格平等，男女平等，相互忠誠，相互坦白，相互尊重，相互愛護，相互擔待，相互包容，相親相愛，相敬如賓，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才是夫妻之道。
古人并不反對離婚，古人列舉了離婚的七個條件，叫做“七出”。其實不用七個條件，一個條件：過不到一起去，就可以離，沒有必要捆綁在一起，活受罪。然而古人離婚還有“三不去”：一是，娘家沒有人了，不能離，離婚斷了她的生活來源，這不行；二是，她孝敬公婆，為你的爹娘守孝三年，進了兒媳的孝心，你不能和她離婚；第三是，與你渡過艱苦的歲月，現(xiàn)在有錢了，富裕了你休妻，不近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