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報還一報,出來混是需要還的。季平子如此對待魯昭公,有人也如此對待季平子的兒子季桓子。這個人就是陽虎。這在歷史的解釋中稱之為上梁不正下梁歪。實則是歷史發展必然結果。
在周天下,天子不行了,出現了諸侯當家的現象。在魯國,國君靠邊站了,出現了三桓專政。在三桓宗族之中,則又出現了宗主不行了,陪臣執國命的現象。所謂的陪臣就是卿大夫的臣子,相對于國君而言是臣子的臣子,所以叫陪臣。在季平子死后,季氏的陪臣陽虎控制了季氏家族,陽虎曾打算全部殺掉三桓而立自己的親信。
于是,季氏家熱鬧了。
公元前505年6月,季平子逝世,兒子季桓子季孫斯繼位。但季桓子年幼,不能操控家族事務,實際上,在季平子時期,家務或國務也大都由家臣陽虎等執行,陽虎為“執行懂事”。現在季平子死了,季桓子年幼,陽虎等家臣就有了機會。
這個時候家族內難道就沒有其它人了?
世襲制,在傳承的茬口最容易出事,尤其是繼承人是一個小孩的時候,這個時候最親的人往往是最危險的人,因此,要防范,結果常常是外人、不被看好的家臣占了便宜。在漢代是外戚戰了便宜,而春秋時期,政治遠沒有那么成熟,因此,被家臣戰便宜是不正常中的正常了。
季平子去世,繼位的季桓子年幼,就給了家臣陽虎很大的空間。應該承認陽虎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在現代社會他應該能建功立業,大有作為。但他生錯了年代,在講究血統的春秋,在尤其講究血統的魯國,他根本沒有機會。因為春秋的歷史實則是一些家族的歷史,一個人若想走上政壇,必須家族底蘊,沒有血統的支持,哪兒冒出個小人物就想左右政局?
但陽虎就這么做了。
季平子死,他想要季平子生前攝行君位時所佩戴的美玉。這可以看作是一個信號——他想要季平子生前的位子。負責斂葬平子的大夫仲梁懷當然不能給他。陽虎就懷恨在心,開始算計他。他找到實力派管理守衛季氏老巢費城的宰子洩(也稱公山不狃),想與子洩商量除掉仲梁懷。但子洩不同意,弄死一個人是要有道理的,雖然不一定有好處,但一定要有道理,就因為人家不給你美玉,你就殺了人家?再說,他不給你美玉,關我什么事?他又沒有得罪我子洩。
但是事情也就這么忖,緊接著給季桓子送葬,路過費城,子洩作為地主去慰勞,作為宗主的季桓子對子洩很尊敬,而那個辦理季桓子喪事的仲梁懷對他卻不敬。子洩發怒,于是找到了道理,也就同意陽虎之前的計劃,突然發兵囚禁桓子,驅逐了仲梁懷,殺了公何藐,并將公父文伯歜、秦遄都趕到齊國。
被囚禁的季桓子被迫與他們簽定了不平等條約,才被放出來。實際上,這時的季桓子,沒有了身邊忠誠的人,已經被陽虎等人操控了。
操控了季桓子,陽虎就有想法了,因為魯國政治,從季文子開始、到季武子、季平子,經歷了宣成襄昭定幾代國君,一直由季氏掌控,現在他陽虎控制了季桓子,就有了控制魯國政的希望。但季氏不一個氏族、一個家族,還有孟氏、叔孫氏,三桓是一個整體,季氏都不能獨攬國政,何況陽虎?陽虎就想獨掌國政,就必須滅三桓。有人說陽虎是想還政于國君,因此褒揚陽虎,有人說他是野心家,所以批判他,事實上,不管陽虎滅三桓的主觀目的是什么,但他的確是要滅掉三桓。
時機也非常之好,這時,恰好叔孫氏也是新宗主剛繼位,地位不穩。而且季氏家庭的季寤,公鉏極、公山不狃在季氏那里不得志,叔孫輒在叔孫氏那里不受寵,叔孫志在魯國不得志,陽虎在季氏、叔孫氏家族內部就有了幫手。一個好漢三個幫,陽虎有了五個幫手,就開始動手了。他的眼前目標是用季寤取代季氏,用叔孫輒取代叔孫氏,自己取代孟氏。
陽虎想要去掉三桓,首先要除掉季氏。計劃還算周密,冬季十月魯國有一系列的活動,初二,魯國要在僖公廟里舉行大規模祭祀。初三,準備在蒲圃設享禮招待季氏。陽虎就準備把這場享宴變成鴻門宴,先殺了季桓子。
這樣的事情不可能不做準備,他命令都邑里他控制的季氏戰車部隊說:“初四那天都要來。”
這一舉動有些反常,成地的宰臣公斂處父察覺了,問孟孫說:“季氏要調動戰車部隊,是什么緣故?”
孟孫說:“我沒有聽說過。”
公斂處父說:“您要是沒聽說過,那么他調動軍隊一定就是準備叛亂了,您要做準備以防不測。”
于是孟孫提前做了準備。
時辰到了,陽虎驅車走在前邊,林楚為桓子駕車,警衛軍官手持鈹、盾在兩邊夾護,陽越走在最后。
季桓子的車就成了刑車。季桓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要進行生產自救,在車將要到達吃飯地兒蒲圃時,桓子突然對駕車的林楚講歷史、講感情,說:“你的先人都是季氏家里的忠良之臣,你也要以此來繼承他們。”
林楚說:“下臣我聽到這話已經遲了。陽虎執政,魯國人都服從他,違背他就是找死,死了也對主人您沒有好處。”
桓子說:“有什么遲?只要你能把帶我帶到孟氏那里還來得及,你敢嗎?”
林楚回答說:“我不怕死,怕的是不能讓主人免于禍難。”
桓子說:“去吧!”
當時,孟氏挑選了三百個健壯奴隸為公期在門外造房子。林楚突然鞭打乘馬,季桓子乘坐的車輛在大街上脫離車隊飛跑而去,斷后的陽越發現不妙,就用箭射他,沒有射中。季桓子的駕車進了孟氏籌建房子的大門,造房子的人關上大門。然后,孟氏方有人從門縫里用箭射陽越,殺死了陽越。
陽虎一看事情不妙,知道要壞事,但他很有危機處理的能力,迅速掉過頭,很有頭腦地劫持了魯定公,然后來攻打孟氏。孟氏有準備,陽虎不可能得手。這時,公斂處父率領成地人從上東門進入,攻擊陽虎,前后夾擊,在棘下,陽虎被打敗。
陽虎脫去皮甲到魯定公的宮殿,拿了寶玉、大弓出來,然后住在五父之衢(古道路名。故址在今山東曲阜縣東南),自己睡下而讓人做飯。
他的同伙說:“追趕的人恐怕快來了。”
陽虎很鎮定,說:“魯國人聽說我出去了,正高興可以晚點死了,哪里有空來追我?”
陽虎退至泰山腳下的進入讙地、陽關,準備跟三桓打持久戰。
陽虎逃到了齊國,請求齊國出兵去進攻魯國,說:“只須進攻三次,就一定能占取魯國。”
考慮到陽虎的到來使齊國得到汶陽,龜陰幾座與齊相鄰的城邑,考慮到陽虎又是個人才,齊景公準備答應他。但鮑文子勸諫說:“不行。第一,魯國上下協調,百姓和睦,是不能占取的。第二,陽虎想要勞動齊軍,齊軍困疲,大臣一定死亡很多,這樣讓他陽虎坐收漁翁之利。第三,陽虎受到季氏的寵信,卻要準備殺死季氏,是一個不知報恩、不講道義的人。這個人曾說過‘為仁不富,為富不仁’這樣話,說明他只知利害,不講道義。君王比季氏富有,而比魯國強大,這就是陽虎所要顛覆的。現在魯國總算免除了這個禍害,您卻收容他,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齊景公一聽對呀,這個陽虎是個危險人物。于是立刻下令逮捕陽虎。準備把他囚禁在東部邊境。
陽虎不想去東部,但卻假裝愿意到東部去,結果齊景公就把他囚禁在西部邊境。到了那里,陽虎把當地的車子全都借來,用刀子在車軸上刻得很深,似斷非斷,然后用麻繩暫時纏好歸還。然后陽虎在車上裝上衣物,躺在里邊逃走。齊國人追上去抓他,車軸卻全部折斷。陽虎躺在裝衣物的車子里逃走,逃亡到宋國,又逃到晉國,歸順趙氏。
孔子說:“趙氏恐怕世世代代會有禍亂了吧!”
但是孔子還是看走眼了,人都有自己的長處,關健在于怎么用。您把鉗子當鑼絲刀用,一定會抱怨工具很差。陽虎是個人才,人才需要有能駕馭的人使用。陽虎到了趙氏那里,立刻展露頭角,三下五除二,使得趙氏的家族實力日益增強。這樣的人會不會再篡權?在講禮的季氏那里有機會,在趙氏這里根本不行。趙鞅說,陽虎雖善于篡取政權,但我更善于控制政權,在趙鞅的管控之下,陽虎不僅老實聽話,而且十分效力,使趙家的事業蒸蒸日上,幾乎達到稱霸的地步。趙鞅是如何控制陽虎的,史書沒有詳細的記載,但有人有這樣的描述:說一天,趙簡子把陽虎請來,讓他看一份竹簡,陽虎打開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著陽虎網羅家臣、侵吞庫金的事實。陽虎看過以后,嚇出一身冷汗。遇到這樣的高人,陽虎就只有為趙氏服務的份兒。
陽虎或許是要滅三桓,還政于魯定公,或許是想取而代之,自己掌控魯國國政。但在以血統論高低的魯國,陽虎根本不夠資格。”布衣從政“在別國可以,在魯國,省省吧。
于是在魯哀公時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有一次,哀公出游碰上孟武伯,問道:“我是否能得善終?”
作為國君這樣發問,是因為他魯哀公的生死實際掌握在三桓手中,對于這樣的提問,孟武伯硬邦邦地回答說:“不知也!”沒有絲毫表面上的安慰和應酬。
魯哀公想利用越國除掉三桓,三桓對他也不再客氣,組織武裝將他驅逐出境。
哀公死后,兒子魯悼公立。這時。“三桓勝,魯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
需要說明的是,“三桓”雖然掌握了大權,但囿于傳統,雖互相支持,又互相牽制,始終不敢邁出”弒君篡位“的關鍵一步。因此,魯國最終沒有發生名義上的革命。
拒絕任何變革的魯國終于在這條道路上,可持續地衰弱下去,由周初最大最強的國家一步步地變成了一個弱小的國家,最終被楚國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