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母情結,也即俄狄浦斯情結。在古希臘神話中有這么一個預言:底比斯王的新生兒子(也就是俄狄浦斯),有一天他將會殺死他的父親而與他的母親結婚。底比斯王對這個預言感到震驚萬分,于是下令把嬰兒丟棄在山上。但是有個牧羊人發現了他,把他送給鄰國的國王當兒子。俄狄浦斯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是誰。長大后他做了許多英雄事跡,贏得伊俄卡斯忒女王為妻。后來國家瘟疫流行,他才知道,多年前他殺掉的一個旅行者是他的父親,而現在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是自己的親母親。俄狄浦斯王羞怒不已,他弄瞎了雙眼,離開底比斯,獨自流浪去了。這就是心理學中的俄狄浦斯情結的原型。
在王安憶的小說《小鮑莊》里最動人心是那個志仁至義的孩子澇渣,他始終帶著一種神秘的色彩承載著小鮑莊最迷人的內涵。而作為小鮑莊的外來者的拾來,在他的身上則折射出愛的光彩以其極為鮮明的形象,也給也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身上隱秘著性心理,這主要體現在他的戀母情結。
拾來和他大姑,以及后來遇上的二嬸成婚,都有一種隱秘的性心理在起作用,而這種心理正是俄狄浦斯情結的體現。拾來對性的初識和對大姑的防范都是表面的,骨子里是親母子的性意識。拾來的親母意向后來在他大十多歲的二嬸身上獲得舒解,他無意識里正是以大姑為原型來選擇自己的配偶。而二嬸既是拾來的妻子,又是拾來的母親和姐姐的替代者。
一拾來與大姑
大姑是母親
拾來是大姑從路邊上拾來的,因此取名叫拾來。大姑一輩子沒有嫁人,守著拾來,疼著拾來,始終把自己當作拾來的母親,也只一直充當母親的角色。她希望自己的兒子成家立業。拾來真的長大了,拾來所想的她猜不著,也管不著。孩子長大了,是的脫開媽媽的懷抱,就像那風箏,需要掙脫線,飛向自己的天空。她能做的就是含著淚,把貨郎擔子給了拾來,她只能狠心地說:你成人了,自己去過吧!我不能養你一輩子,你也不能守一輩子。
大姑是媳婦是姊妹
大姑是真疼自己,拾來想。這世界上不會再有像大姑一這樣疼自己的人了,是媳婦不能這樣,是姊妹不能這樣,拾來這輩子沒娘,沒姊妹,還沒媳婦,他不知娘,媳婦,姊妹的疼是啥味道,他只覺得大姑的疼是天底下最最好,最最好的了。這是拾來的內心獨白。
可見他對大姑的感情不再是單一母子之情,而是大姑已經成為了娘,媳婦與姊妹三者的合一體了。
這種情結源于拾來的成長,人的自身性本能。弗洛伊德認為,兒童在性發展的對象選擇時期,開始向外界尋求性對象。對于幼兒,這個對象首先是雙親,男孩以母親為選擇對象而女孩則常以父親的選擇對象。小孩做出如此的選擇,一方面是由于自身的性本能,同時也是由于雙親的刺激加強了這種傾向,也即是由于母親偏愛兒子和父親偏愛女兒促成的。在此情形之下,男孩早就對他的母親發生了一種特殊的柔情,視母親為自己的所有物。普通的孩子都有這種情結,而作為孤兒的拾來,這種意識更為明顯是毋庸置疑的。大姑是拾來的唯一親人,她扮演了所有的角色。這無疑,會加強了拾來這種傾向。
初春的夜里,拾來覺得有點燥熱,忽然睡不著了,一雙腳擱在大姑的懷里,暖暖的,軟軟的。他心跳加速,此時此刻,他對大姑暗生情愫。他分不清這是何種情感,他害怕,他恐懼,他不斷地逃避。他故意氣大姑,防范大姑,身體上的排斥,不斷抑制內心的惶恐與不安,但內心確實愛恨交織,他依舊很愛大姑,大姑去鎮上一天未歸,他就來不及鎖門跑去接大姑;他恨自己對大姑這種難以描摹的情感,只好借煙消愁,只好故意對大姑冷言冷語。這狀況與陷入戀愛當中,那種又愛又恨交織毫無差別。因此,當大姑為拾來說一門親事時,他的異常反對不足為奇。大姑不懂,也許拾來也不懂自己為何拒絕。也許他懂,他只想和大姑一直在一起,中間再也容不下他人的介入。可大姑只懂他長大了,翅膀硬了,要自己的天地,于是讓他走。拾來則是他不動彈,只覺得從頭到腳都涼了,就像掉進冰窟。再一次被至愛的人拋棄,是何種心痛,情以何堪?
雖然離開大姑的家,但是大姑的身影一直伴著他。挑著他的貨郎遇見另一個大姑二嬸。
二拾來與二嬸
無論二嬸的身材,還是聲音與年齡都與大姑有著相似之處,讓拾來一見如故似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他總覺得他在這二嬸跟前,很自在,很舒坦,他覺得這二嬸雖說是第二次見面,卻好像老早就認得似的。他看著二嬸的雙手,雖然見過多少雙媳婦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翻騰,但是他都覺得沒有那雙手像這雙手這樣,讓人自在,舒服親近。原來這雙手如此熟悉,原來曾今見過這雙手,原來大姑也有這樣一雙手。
而且二嬸的境遇與大姑也大抵相同,單親母親。于是,拾來將感情轉移到大姑身上。他與二嬸結合了,他在她家住了下來,為人家做牛做馬,毫無怨言,盡管得不到大家的認可,甚至遭毒打,但是他依舊對二嬸不離不棄,能夠支撐他走下去的就是這種愛。
拾來的安定感正是來源于二嬸的一身而兼三任。很顯然,這種性的選擇也有自己的麻煩。拾來在二嬸母親式的愛和管束中喪失個人的獨立性。二嬸總覺得他是自己收容的,所以她使喚拾來起來總難免一種不客氣的味道。我總覺得拾來作為一個男人這樣十分窩囊。他作為一個男人,在這個說別說有主權,連個與家人商量大事的機會都沒有。就拿小三子上學的事來說吧,二嬸不問他,于是習慣了也常常忘記和他打商量,因此在這個家他做不了主。
其實在弗洛伊德俄狄浦斯情結這個希臘悲劇中也指出,這種欲望可能因不被社會所容許,所以后來都受到了潛抑。如果一個人肆無忌憚地表現出這種欲望,可能像希臘悲劇里俄狄浦斯一樣受到嚴厲的懲罰,喪失了獨立自主。這樣看來拾來是幸福的。王安憶在《小鮑莊》中這片天地里給了他幸福的空間。他遠比《孔雀東南飛》中焦仲卿幸福得多,焦母的戀子情結造成千古絕唱的婚姻悲劇。
愛是人間永恒的話題,被人們歌頌的對象。但如何去愛,有幾人懂?想到當今種種社會現象:父母過度溺愛兒女,造成多少悲劇不勝枚舉;父母離異,造成多少孩子心靈的創傷。性格偏激比比皆是。
拾來是俄狄浦斯情結的化身,他是幸福的,因為他活在王安憶的筆下。
(第一次接觸王安憶,是源于她的小說《長恨歌》。寫的是上海女子王琦瑤,這讓我不禁把王琦瑤與我最愛作家張愛玲筆下的上海女子相比較。事實上,王與張有著親密的關系,她是是繼張愛玲后,又一海派文學傳人。于是,愛屋及烏,對王作品產生了興趣。后繼看了她的《小鮑莊》,此文屬于八十年代的尋根文學,是從失落中尋找重建,有很大的時代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