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朝玉器的發展與上述美術和工藝的情況不同,它的高潮出現在乾隆五十年(1785年)前后。自乾隆二十五年始,回部每年向內廷貢玉四千斤。私販玉料難以估其數量,僅葉爾羌辦事大臣高樸勾結商人張鑾私運葉爾羌玉至蘇州,一次交易即可獲利十二萬八千余兩之巨。但這也為清代玉器的大發展提供了物質條件。經過乾隆帝直接干預下20余年的大量制作,到了乾隆五十年前后,玉器工藝終于發展至高峰。乾隆帝本人獨鐘玉器,或者說他是一位玉器迷也不為過分。他不僅迷戀玉器,收藏玉器,還考證古玉,并對蘇州專諸巷玉器制造業的不良傾向進行批評,加以匡正。他的御制詩文約40000余首,其中涉及玉器(包括古玉、仿古玉、時作玉)的御制詩文就達800余首。《清檔》中也載錄了不少乾隆帝有關玉器的諭旨及涉及玉器的條文,提示了乾隆朝玉器的發展脈絡。乾隆早期沿用了一些雍正朝的老玉匠,據《清檔》所記,雍正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新來玉匠有陳直嘉、王斌、鮑有信3人;雍正七年年希堯又送來玉匠杜志通、姚宗仁、韓士良等3人;雍正九年五月十九日見于《內務府總管定得匠役花名銀兩數目》中有玉匠鄒學文、杜志通、姚宗仁、鮑有信、王斌、陳直嘉等6人。按常理,此6名玉匠均可過渡到乾隆朝,成為其早期碾玉工匠。見諸《清檔》檔文的乾隆朝玉匠有鄒景德、姚宗仁、陳宜嘉,張君選、鮑德義、賈文遠、張德紹、蔣均德、平七、朱彩、金振寰、顧覲光、朱玉章、沈瑞龍、李均章、吳載岳、王振倫、莊秀林、姚肇基、顧位西、王爾璽、陳秀章、朱鳴岐、李國瑞、王嘉令,朱時云、朱永瑞、朱光佐、朱仁方等29位匠師,此外尚有六十三、七十五、六十一等披甲旗人工匠。造辦處玉作(金玉作)經常保持5—6人的規模為皇帝碾玉,遇到緊急的大量玉器制作任務時還要從蘇州織造調進工匠完成。雍正朝內廷玉器碾作僅限于玉作;乾隆朝內廷玉器造辦由金玉作擴‘至蘇州織造,再擴至長蘆、江寧、杭州、淮關、鳳陽、揚州等共8處。乾隆初年碾玉件數少,工期甚長。乾隆二年五月十一日未做完的玉器有白玉太平如意(“萬年太平如意”銘)、碧玉雙友瓶。乾隆三年九月三十日將庫貯白玉石子一件劄(zha)下白玉大小二塊,乾隆帝口諭:“將白玉石子一塊交與海保,隨玉形大小令伊酌量做一器皿,不可做小了。其剩下回殘玉著伊亦酌量應做何物用,其余割下大小二塊交造辦處作材料用。”這是首見的內廷向蘇州織造衙門作坊發下玉活計的記載。至乾隆七八年間做得白玉鳧(fu)蹲(樽)一件及其割下的四塊回殘玉所碾福祿瓶一、白玉如意一件、白玉舞鳳罇一件和白玉龍鳳蹲一件。這5件玉器工期共用五六年之久。乾隆六年二月初一日交青玉一塊,傳旨:“著交玉匠姚宗仁畫樣呈覽。”于當月十六日姚宗仁畫得鳧罇紙樣一張呈覽,奉旨準做。二月二十九日面奉上諭:“將此玉一塊交織造圖拉辦作。”于乾隆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將圖拉送到青玉鳧蹲一件交太監胡世杰呈進訖。蘇州織造承制的青玉鳧蹲包括往返路程在內共用6年10個月方得告竣,可知蘇州碾玉效率還不夠高。仿古玉制作始見于乾隆八年。此年正月二十七日:“太監高玉、胡世杰交《考古圖》二本,奉旨:‘將《考古圖》二本交與安寧、圖拉,按圖上選定的玉辟邪二件、躪玉馬一件、玄玉驄一件、琥一件、仙人一件共六件,著爾等尋好玉勉力照圖上記載之尺寸各仿舊做一件,做得時其玉上系何人成做、何人收藏之處,爾等酌量將古人名字刻于其上,圖樣并尺寸記載一一詳細記下。將此書先送來,其書不可污了。欽此。>此6件仿古玉玩于十一月初七日以前早已完工,命白玉仙人、白玉馬俱燒漢玉、配文雅座,碧玉虎配楠木胎漆座,作舊,做矮束腰文雅些座。”本月初八日,胡世杰、張玉交《考古圖》一套,傳旨:“將做來白玉人、馬照《考古圖》內顏色燒造。欽此。”十
日奉旨:“將碧玉虎持出,在左腿里懷刻‘十三>,其座仍配秀氣些,座上面刻隸字‘宣和御玩>,底面刻篆字‘伯時珍藏>。其白玉仙人留下燒造顏色,白玉馬亦持去配座。欽此。”之前,乾隆八年十一月初七日詔命:“著傳與安寧、圖拉,嗣后再做玉器有仿舊的,必將字樣刻上燒造仿舊送來。”這是乾隆帝制造仿古玉——漢玉的首條記錄。乾隆十五年八月初一日太監胡世杰交白玉杯一件,傳旨:“杯口上著張邦彥畫樣。欽此。”于本日張邦彥畫得回紋如意紙樣呈覽,奉旨:“著朱彩照樣刻做,詩堂亦刻字,底刻‘乾隆御玩>款。欽此。”乾隆十五年七月三十日,太監張永泰交白玉石子一件,傳旨:“著姚宗仁畫樣呈覽。欽此。”于八月十一日姚宗仁畫得《放鶴圖》紙樣一張,準后發蘇州織造做得。同年七月三十日,姚宗仁還畫得題詩紙樣一張、英雄紙樣一張、陰刻紋道茂叔觀蓮紙樣一張,交蘇州織造做得。在這兩天內姚宗仁畫樣共4件,都交蘇州織造做得,其加工速度快了很多。乾隆帝對玉器上的款識非常關心,提出嚴格要求。如乾隆二十二年五月初二日將白玉碗足
內篆得“乾隆御用”款呈覽,奉旨:“著交蘇州織造安寧處照樣刻得陽文字要一分深,如不能或七八厘深。欽此。”于本年十月十二日刻得,呈進訖。這是乾隆十八年及其以后蘇州刻款的規律,深至一分或七八厘,篆字人是翰林,這與玻璃上面的“乾隆年制”的楷書和刻字都不同,似有文野之分。從乾隆二十五年起,新疆回部玉貢運進內廷,首先檢驗、分級、呈覽,每年大致制作60余件玉器,分發到織造、厘關、鹽政等衙門碾作,造辦處金玉作也做幾件,乾隆朝皇家玉器的高潮逐漸到來。從乾隆四十一年貢進共二萬余斤的六塊大玉和之后的九千余斤大玉,至乾隆五十二年琢成大禹治冰山子為高潮?,F存故宮博物院的大禹治水山子、壽山、福海、玉甕、秋山行66山子以及會昌九老山子等6件大型玉朋山子堪稱乾隆朝玉雕的代表和典范,這些大件玉雕山子均富有畫意,可謂碾場的畫軸,具有永恒的藝術魅力。
乾隆朝取得西北軍事的勝利,打開通行中亞與北印度的通道,大致于乾隆十六年至二十四年8年內,北印度莫臥兒王朝玉器進入內廷,乾隆帝稱其為“痕都斷坦”玉器,其意也就是印度地方玉器。它是具有歐洲趣味的伊斯蘭文化玉器,乾隆帝十分喜愛,稱贊其為“精鐫本鬼工”,“細入毛發理,渾無斧鑿痕”,“玉既瑩凈,制薄如紙,良工巧琢,非中土玉工所能仿佛也”,承認清代玉工不及痕都斯坦玉工,“玉寶非求彼,頻來卻慚吾”,有些無地自容了,一位天朝君主竟然拜倒在地而失去理智。由于乾隆帝的偏愛并提倡仿制,在玉壇上遂形成一股仿痕都斯坦玉器之風,玉肆稱其為“番作”,故有仿番作之說,其影響十分深遠。
長達60年的乾隆朝玉器在工藝上、藝術上有何特點?首先應了解乾隆帝對全國玉器工藝的評論。乾隆帝認為蘇州玉工技術“精練”,北京刻手“草率”,他在御制詩中說“相質制器施琢剖,專諸巷益出妙手”。專諸巷是蘇州碾玉業所在地,是一條弄堂,此地“益出妙手”是
對蘇州制玉業的由衷肯定和高度評價,由此可知清內廷養心殿造辦處玉作工匠大多來自蘇州,其原因就是該地“益出妙手”,所以宮廷玉器交給蘇州工碾琢。而乾隆帝對蘇州玉苑所發生的“追求斤兩、纖巧瑣碎、俗雕橫生、新樣泛濫”等不良傾向也絕不姑息,斥之為“玉厄”,不遺余力地對其加以糾正,同時提出“返璞歸真”“規仿三代之制”“以古為宗而不鄰于俗”“刻鏤而不傷古雅”的玉雕藝術理念,具體地落實在仿三代青銅古彝方面,所仿三代鼎、尊、觚、瓶等玉器(圖13)占有相當數量。另一個辦法就是提倡畫意,刻山水、人物、故實、花卉、鳥獸等題材作主要的圖案裝飾,并大量雕造玉山子,最大者即高達2.24米的大禹治水圖山子(圖14),小者則如同拳頭。這些大大小小的玉山子都是按照畫理布局雕造的,如“三遠法”(平遠、深遠、高遠)之巧妙運用。山水強調筆墨情趣,人物古雅脫俗,花鳥均用工筆法精雕細刻,幾無悖于畫理之作。簡樸古茂與繁華秀美兩種藝術風格并存,具有簡樸古茂之風的玉器多為素器或紋飾簡約者,大片的玉肌表現了溫潤瑩澤、細膩堅韌的質地美,令賞家神往。這是乾隆朝皇家玉器的主流,當然也有一定的拼湊堆砌、繁瑣纖細的缺欠
之處。
乾隆朝美術、工藝美術在我國古代美術、工藝美術的形式美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并具獨自的和時代的特色,它不僅是最后的輝煌成果并散發著撲鼻的藝術芳香,它也是均衡、穩定、和諧、完美的法則的一種最高體現。我們今天之所以還要研究闡發其中幽秘,欣賞、探
討它的材料美、工藝美及其形式美,不僅是因為其具有的永恒的藝術魅力吸引著我們,更是為了學習繼承,借古鑒今,弘揚國粹,將新時代的中國美術和工藝美術推向更加輝煌的階段,創造出更多無愧于我們這個時代的美術作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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