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史上,唐朝是個必須要重視的時期,不僅表現在人們常說的“尚法”上,還表現在大師們極其鮮明的個性特征上。初唐的褚遂良就是這樣的典型人物。
褚遂良(596-658),字登善,杭州錢塘人,高宗時封河南縣公,進封郡公,人稱“褚河南”也稱“河南郡公”。
唐太宗酷愛書法,對王羲之推崇備至,曾自撰《王羲之傳》,有《晉祠銘》《溫泉銘》傳世,而他的身邊也不乏大師,如虞世南、歐陽詢等。虞世南離世后,太宗嘆息無人可以論書法,魏征便推薦了褚遂良。太宗得到王羲之的書法作品后,常讓褚遂良鑒定,百無一失。著名的《十七帖》尾就有“臣褚遂良校無失”的簽字,可見,唐太宗對他的書法鑒賞力的信任。
晚于褚遂良140多年的張懷瓘評價他的書法云“若瑤臺青瑣,窅映春林,美人嬋娟,似不任乎羅綺,鉛華綽約,歐虞謝之。”可見在柔和、輕靈上做到了極致。從他的傳世作品看,最適此贊譽的,應為他的《雁塔圣教序》碑。
《雁塔圣教序》立于永徽四年,分為“序”和“記”。前面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由太宗李世民撰文,文為駢文,讀之瑯瑯上口,唐人文章之功力,可見一斑。“大唐皇帝述三藏圣教序記”為高宗李治撰文,文章不遜乃父。“序”書寫得比較安和穩重,“記”則用筆較恣肆奔放。
該碑用筆線條最突出的特征是,輕靈與跳躍感。清代的梁巘在《評書帖》中評論褚遂良書法“褚書提筆空,運筆靈,瘦硬清挺,自是絕品,然輕浮少沉著,故昔人有浮薄后學之議。”并用“空靈圓凈”概括之,凸顯其優勢,然而這也是別人無法企及的。
說得簡單些,是強調筆畫的輕重變化,用唐代的書法家書論家孫過庭的話講“變起伏于鋒杪,殊衄挫于毫芒”,此語褚遂良當之無愧!具體看碑中之字,很難找到平直的筆畫,每一筆都通過跳躍的用筆節奏,形成筆畫的豐富姿態,強調輕重變化、筆筆多有“勢”。這一點,隨便找出一個字都可以感受的到。用筆輕松之極、輕靈之極,若此還真未見有超越褚河南的。有人說他是“唯美”,倒也不為過。我們看“鹿”字,可以想見每一筆的提按動作,筆畫姿態的豐富。“昆”也是同樣的效果,“橫折豎”必然要有豐富的節奏變化。此碑格調要高出后人仿作的《陰符經》很多。而行書《枯樹賦》則與《雁塔圣教序》氣息完全一致,可惜未見良拓。
另一個特征是“流動”。
換言之,寫碑是一種行書書寫狀態。孫過庭說“使轉”賦予了楷書的流動之美——情性,“使轉為情性”。如果不是這樣,則是“真不通草,殊非翰札”。這種充滿翰札之美的楷書,從楷書之祖鐘繇的《薦季直表》開始,到王羲之《十七帖》中的“青李、來禽”小楷書,智永墨跡本《千字文》等,在到褚遂良,以至于后來元代的趙孟頫,都是延續著這樣的書寫路線。
楷書書寫狀態,大致有兩條路。
一是嚴謹、沉實,或叫沉著的筆觸。這一類,可以參考一下、歐陽詢的《九成宮》、趙孟頫的《膽八碑》、八大山人的《河上花圖歌》鄧石如的大字隸書,都會有這種感覺。
另一種是輕靈、活潑、流美的筆觸。《雁塔圣教序》,雖為碑刻,但流動的用筆狀態傳達得非常準確,甚至牽絲連帶都很清晰。可以想見其書寫速度是比較快的,點畫起收之間不只是“眉目傳情”,以至于“勾肩搭背”了。那時寫碑,是要直接寫到石面上的,想象當年60多歲的河南郡公,用未必舒適的書寫姿態,在石頭上把字寫得這樣靈透,太難了!
由于書寫的速度略快,使得有時結構會出現不妥的地方,同時也少了些平心靜氣的安穩與閑和。但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禇河南在流美的道路上給我們樹立了典范。
其他作品,比如《孟法師碑》、《伊闕佛龕碑》,不知是刻碑者的原因,還是書寫狀態的問題,上述突出的閃亮、優勢已不具備了。更有后世托名褚遂良的《倪寬贊》,用筆節奏與褚書相去甚遠,真偽優劣一見便知。而《陰符經》雖為模仿之作,但用筆風格節奏極接近,對學褚書者會有很大啟發。
這種流美飄逸的書風,清代劉熙載與褚遂良同時代的歐陽詢做了對比:“歐褚兩家并出分隸,于遒逸二字各得所近。若借古人書評評之:“歐其如龍威虎震,褚其如鶴游鴻戲乎。”鶴游鴻戲四字極恰當。對后世的影響,梁巘有這樣的說法:“臨歐易實恐不韻,臨褚易韻恐不實。”可以想見學褚的得失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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