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單位】師博,西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西北大學中國西部經濟發展研究院;何璐,西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鄒林秀,加利福尼亞大學爾灣分校經濟學院
摘要
關鍵詞
黃河流域 城市高質量發展
生態環境 創新 經濟活躍度
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已上升為國家戰略。黃河流域由西向東橫貫中國北部,流經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蒙古、陜西、山西、河南和山東9省區,流域面積達79.5萬平方公里,除四川外,8省區省域面積達311.16萬平方公里,占全國32.4%。2021年黃河流域8省區人口3.5117億,全國占比25.08%;地區生產總值達23.3萬億,占全國GDP的20.37%,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對于保持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具有戰略價值。城市作為現代化經濟體系的核心載體,促進城市高質量發展是新時代國民經濟發展的重心所在。中國改革開放的進程自始至終伴隨著城市化的高速騰飛與不斷深化,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等地的新型大城市群崛起,成長為帶動國民經濟快速發展的增長極。黃河流域面積遼闊,更需要通過城市群和城市建設發展作為關鍵節點,輻射帶動全流域高質量發展。目前已獲批的10個國家級城市群中,黃河流域占據4席:中原城市群、關中平原城市群、呼包鄂榆城市群和蘭西城市群。此外,西安和鄭州也獲批國家中心城市。可見,推動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對于促進整體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然而黃河流域的城市群、國家級中心城市以及地級以上城市的建設和發展均在一定程度上落后于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成渝和長江中游地區。2021年青島、鄭州、濟南和西安的GDP在全國城市排名為第13、16、18和24位,相對位次不高。此外,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不同于全國整體上的高質量發展,也不同于某一省區的高質量發展,是典型的大流域高質量發展,具有一定的特殊性。黃河流域大都為中西部欠發達省區,人口密度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并且少數民族和貧困人口相對集中,人口受教育水平偏低;經濟社會發展相對滯后,流域的反向梯形結構尤為突出,上、中、下游區域經濟發展顯著不平衡;水沙關系不協調,生態環境的脆弱性更為嚴重;雖然流域經濟是以河流為紐帶的整體系統,但黃河流域城市發展水平不均衡,區域分割相對明顯,城市間的網絡化聯系相對松散,推動黃河流域城市的協同大治理仍然處于攻堅期。
城市是輻射帶動區域發展的核心,本文聚焦于2004—2019年黃河流域77個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圍繞發展的基本面、社會成果和生態成果,使用客觀賦權的熵值法進行測度。在此基礎上應用經典的條件收斂方程,控制經濟發展數量、創新和政府行為等影響因素,通過考察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收斂特征,以期獲得具有建設性的政策啟示。
二、文獻綜述
作為國民經濟體系的重要有機構成,城市經濟發展既要與宏觀經濟發展趨勢相契合,也具有其內在特征和規律,這決定了城市高質量發展與宏觀層面高質量發展既有相同點也有差異化。因此本文從高質量發展的內涵、城市發展質量和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3個層面梳理相關研究,進而分析城市高質量發展的評測指標及其路徑選擇。
1.高質量發展的內涵與測度
黨的十九大之后,學者們分別從經濟學原理、社會主要矛盾和新發展理念、供給和需求相協調以及生產效率等視角對高質量發展的內涵進行了界定。此外,在微觀層面有研究將塑造卓越的企業持續成長和持續價值創造的素質能力的目標狀態或發展范式界定為企業高質量發展內涵。在中觀層面,學者們分別基于城市建設、人居環境和城市管理等方面分析了新型城鎮高質量發展的規律。
在高質量發展的測算方面,有研究基于經濟結構優化、創新驅動發展、資源配置高效、市場機制完善、經濟增長穩定、區域協調共享等維度,設計高質量發展評價指標體系。李金昌等構建了由經濟活力、創新效率、綠色發展、人民生活、社會和諧5個部分組成的高質量發展評價指標體系。在測量方法創新方面,聶長飛和簡新華綜合使用了縱橫向拉開檔次法、定基功效系數法和核密度估計法測算了省級高質量發展水平。
2.城市發展質量
學術界較早就觀察到城市化進程不僅是城市數量的擴張,而且是城市發展質量的提升。有學者指出,城市化水平的衡量不能只用城市人口比重這一“量”的指標,還應有反映城市功能提升的“質”的指標,即反映市場化和社會分工程度的指標,包括第三產業比重、基礎設施水平、現代化及市場意識等。也有成果顯示城市化質量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城市化核心載體——城市的發展質量,即城市現代化問題;二是城市化域面載體——區城的發展質量,即城鄉一體化問題。城市現代化包含經濟現代化水平、基礎設施現代化水平、人的現代化水平,城鄉一體化則涵蓋三次產業平均利潤、城鄉間的物流和信息流、城鄉居民收入差異和城鄉恩格爾系數差異4個方面。此外,有研究認為城市質量與人密切相關,包括城鎮人口的就業、社會保障、教育、醫療、基礎設施、環境等方面的水平(保障程度和公平程度等),產業結構和就業的改善,城市基礎設施及人居環境等。
城市作為一個綜合體,除了人的因素還包含公共安全、資源環境和城鄉一體化等諸多方面。有學者認為城鎮化質量是指城市化發展的綜合水平,同時還包括其發展的集約性、公平性(均等化)和可持續性,在此基礎上構建了包含人口就業、經濟發展、社會發展、公共安全、居民生活、資源環境和城鄉一體化7個一級指標的城市化質量指標體系。測算發現,全國城市化質量(49.23%)低于城市化率(50.27%),城市化率高的地區城市化質量相應也越高。相近地,李明秋和郎學彬指出城市化質量有三個方面:一是城市自身發展質量,包含經濟發展、社會發展和生態環境協調;二是城市化推進的效率,有勞動效率、土地效率、資金效率和能源效率;三是城鄉一體化的程度。龔志冬和黃健元則基于《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和系統理論提出,城鎮化質量包括人口發展、經濟發展、社會建設、資源環境和城鄉統籌質量及城鎮化耦合協調情況六個方面。
3.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
流域發展涉及沿線跨區域協調,推動其高質量發展是一項系統性工程。金鳳君指出推動黃河流域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要處理好“四大關系”,建立長效治理體系,構建“三區七群”協調發展格局,積極推動產業高級化,強化重點生態功能區保護,加強水利基礎設施體系投資。不僅如此,黃河流域生態環境脆弱,不同區域間的自然稟賦差異明顯,不利于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郭晗認為要從地理環境、氣候環境、水土環境和能源環境等角度研究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的生態環境狀況,并從水資源的供需失衡、水沙空間分布非均衡、環境污染加劇和跨區域的綜合管控機制不健全等方面提出所面臨的機遇和挑戰。
在此基礎上,徐輝等從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態安全兩大方面,涵蓋經濟發展、創新驅動、民生改善、環境狀況和生態狀況等維度,構建了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評價指標體系,發現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水平基本呈現“兩邊高、中間低”的空間態勢。任保平等則基于流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理論內涵與黃河流域的特殊性與實踐特征,從創新發展、協調發展、綠色發展、開放發展、共享發展和安全發展構建評價體系,評價了黃河流域9省區及各主體功能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水平。此外,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需要保持耦合協調性,趙敏研究指出其耦合度和耦合協調度較為滯后,變化趨勢基本一致,前期穩步提升,2018年小幅下降;耦合協調度空間分布不協調,大致呈現“核心高、部分邊緣高”的分布格局;城市耦合協調度相對穩健。也有學者研究黃河流域城市群高質量發展,馬海濤和徐楦鈁揭示黃河流域城市群應該加強核心城市對城市群整體的空間溢出作用,通過城市群整體的高質量發展輻射全流域高質量發展。
通過對以上文獻的分析匯總發現,目前對經濟增長質量、高質量以及城市發展質量的內涵界定,經濟增長質量和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因素及動力機制分析,中國經濟發展質量水平、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的測度,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新動能、區域高質量以及城市經濟發展質量等方面已經進行了比較全面的研究。但學術界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視角大多聚焦在省際層面,圍繞經濟活動更為集聚和活躍的城市高質量發展研究較少,尤其對兼具大流域和欠發達特征的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的研究更為少見。基于此,本文測度并比較分析黃河流域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及其收斂特征,探討可能的高質量發展路徑選擇。
三、方法與數據說明
1.指標體系與測算方法
高質量發展是比經濟增長質量范圍寬、要求高的質量狀態。準確測度和客觀比較評價區域中心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是分析和探索富有地域特色高質量發展路徑的基礎。本文結合新發展理念將高質量發展的內涵界定為具有經濟增長速度穩定和經濟結構合理的發展基礎,并能激發兼具社會和生態效益的發展成果,助力平衡而充分的經濟發展,最終服務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人的全面發展,包括發展的基本面、發展的社會成果和發展的生態成果3個維度。在此基礎上,本文設計指標體系(見表1),對2004—2019年黃河流域77個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進行測算和評價。相關數據通過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CEIC數據庫采集和整理,在此基礎上設計指標體系:
高質量發展指數=δ·發展的基本面+φ·發展的社會成果+η·發展的生態成果
發展的基本面=δ1·強度+δ2·穩定性+δ3·合理化+δ4·外向性
發展的社會成果=φ1·教育+φ2·醫療 (1)
發展的生態成果=η1·單位空氣污染排放產出+η2·單位水體污染排放產出+η3·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
2.指標解釋
高質量發展的基本面包含諸多方面,我們主要選取了以下四個層面來對基本面進行詮釋:(1)高質量發展的強度用來權衡地區生產活動的產出能力,產出能力越高,則該地區經濟量的增長就越快,居民財富增長就越快,相應的發展潛力就越高,這里用地區人均生產總值來對高質量發展的強度進行測量。(2)高質量發展的穩定性用以反映地區經濟運行的區間是否平穩,若經濟始終運行在一個合理的區間,則表明經濟發展較為穩定。本文對經濟增長率變異系數取倒數,以此衡量不同城市間經濟增速的穩定性水平。變異系數是數據的標準差與平均值的比,反映了數據離散程度即各個城市經濟增速對該區域城市平均增速的偏離程度。為了確保測算結果的穩健,我們利用3年期滾動窗口測算經濟增速的變異系數。變異系數的大小與經濟穩定性成反向變動關系,變異系數越小則地區經濟增速越平穩,表明經濟發展態勢良好。(3)高質量發展的合理化用來表明經濟發展的協調性,具體指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的協調性,產業結構越合理,則表征著資源的配置(包括人力資源)越合理,經濟結構得到了優化。這里使用地級以上城市三次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的數據計算基于產業結構的泰爾指數,并用1與泰爾指數的差值度量經濟發展的合理化水平。(4)高質量發展的外向性表明了地區對外貿易程度,外向型經濟的發展也可以增強城市的經濟活力,是經濟發展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我們以地區對外貿易的凈出口值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例來衡量。
城市高質量發展的社會成果用來度量經濟發展成果的普惠性。經濟發展的同時更要讓人民共享經濟社會的發展成果,而教育和醫療是民生關注的焦點,本文選取教育和醫療兩項指標:(1)教育是民族振興、社會進步的重要基石,是人才輸出的重要途徑,而充足的人力資本則是驅動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基于此,本文選取平均每萬人高校在校學生人數來測度教育水平。(2)醫療是民生之需,是人民安全感、幸福感的重要保障,我們以平均每萬人醫生人數來表征醫療水平。
高質量發展的生態成果用來度量經濟發展過程中對環境帶來的副作用,經濟發展要求投入得到更多的收益,而生態環保是為了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提高人民的生活福祉,所以要促進生態環境和經濟的融合,大力發展綠色經濟。本文從空氣污染、水體污染、固體污染三個方面來衡量單位經濟產出給環境帶來的負面影響,分別代表的是二氧化硫排放量、工業廢水排放量和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再利用排放量與地區GDP的比值即可得到單位空氣、水體污染排放產出。
由于以上各類指標具有不同的性質和計量單位,所以不可簡單相加,為了方便后面的計算,需要對原始數據進行變換和處理,本文采用“最小最大標準化”方法對原始數據進行無量綱化處理。在此基礎上,我們使用目前廣泛使用的熵值法測算各指標權重,在消除權重主觀因素的同時規避多指標的信息重疊問題。信息熵用以測度不確定性,熵值越高,系統結構越均衡、變異程度越小、權重越小。各指標權重見表1,城市單位產出的空氣污染排放權重最高為0.357,說明城市高質量發展的指標體系中空氣質量最為關鍵,這與近年來政府和公眾日益重視大氣污染相吻合,也是國家戰略層面強調黃河流域生態保護與高質量發展并重的原因。經濟發展穩定性的權重位居第2,達0.165,反映在高質量發展階段增長的穩健性比速度更有價值。由于流域特征和水資源較為稀缺,城市單位產出水體污染的權重排第3,為0.133,黃河流域同樣需要重視水資源保護。平均每萬人高校在校學生人數和平均每萬人醫生人數的權重排名第4和第5,表明人力資本在城市高質量發展體系中具有重要影響。
四、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評價與比較
1.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評價與特征分析
如圖1所示,2004—2019年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整體呈波動態勢。其中2004—2012年顯著下降,隨后2013—2015年強力反彈,而2016—2017年再次略有下滑,2018—2019年逐漸企穩。主要原因在于2004—2012年中國經濟處于高速增長階段,各個城市對GDP的重視度遠超環境質量以及公共服務,黃河流域水資源相對稀缺、生態環境相對脆弱,生態環境遭受破壞后恢復成本更高、周期更長,造成這一時期發展質量下滑。此外,2009年投向“鐵、公、基”的4萬億刺激計劃可能并不利于提升包括黃河流域在內的發展質量。一是,財政刺激計劃對提振GDP的作用有限。4萬億投資計劃以帶動工業發展為主,但黃河流域8省份中僅山東省工業化水平較高,其余省份工業化水平較低。2009年山東省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占全國比重為13.05%,河南為5.2%,山西、內蒙古、陜西、甘肅、青海和寧夏的占比分別為1.68%、1.92%、1.51%、0.71%、0.2%和0.26%,因此4萬億刺激計劃對促進黃河流域城市經濟發展的作用相對有限。二是4萬億刺激計劃大多由地方政府承擔,加劇了地方債務風險。2009年黃河流域8省份政府財稅收入僅占全國的17.4%,而GDP占比達23.2%,說明黃河流域單位GDP創造財稅收入低于全國平均水平。黃河流域各地方政府財力不高,相應地會加大誘發土地財政等短期行為的概率。城市土地價格和房地產價格的快速攀升,抑制了實體經濟發展和企業創新動力。三是刺激計劃間接導致鋼鐵、水泥和電解鋁等高耗能產業擴張,生態環境遭受較為嚴重的破壞。2012年之后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黨的十八大提出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和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2015年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實施弱化了“三期疊加”的負面影響,通過激發各類經濟主體的創新投入、控制過剩產能、增加生態環境保護投入,都有利于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持續改進。然而2012年后,我國經濟進入中高速增長階段,發展的基本面逐漸走低,并且短期內生態環境治理效果還未完全顯現,造成2016—2017年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出現下探趨勢。然而2016年后,發展的社會成果強力攀升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其走低態勢,并與發展的基本面一起保證了2018—2019年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指數企穩。
從分維度指標來看,2004—2008年黃河流域城市發展的基本面和社會成果呈現上升態勢,說明在全球性金融危機之前,黃河流域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持續向好,而污染排放加劇導致生態環境惡化是這一階段經濟發展質量緩慢下滑的主因。黃河流域屬于北方地區,國有經濟占比較大、市場經濟發育程度不及京津冀以及南方的長江經濟帶和珠三角地區,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對黃河流域城市經濟發展負面沖擊較大,城市發展的基本面大幅下滑。經濟發展滯后也助推了人力資本層面的“孔雀東南飛”現象,黃河流域城市發展的社會成果也隨之下滑。與此同時城市各類污染排放不斷增加,導致2008—2012年黃河流域城市經濟發展質量急速下滑。2012—2019年城市發展的基本面、社會成果和生態成果都呈現出攀升的態勢,由于環境治理不能在短期內一蹴而就,黃河流域城市發展的生態成果仍滯后于發展的基本面和社會成果,這反映出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的短板依然是嚴峻的生態環境保護問題。此外,圖1還顯示發展的基本面和社會成果整體引領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
2004年高質量發展水平排名前5的城市為慶陽(0.0588)、濟南(0.0580)、延安(0.0573)、威海(0.0554)和青島(0.0468)。其中,山東的3個城市經濟發展水平好,并且自然環境優于黃河流域其他省區城市。慶陽和延安豐富的石油資源帶動城市經濟發展。排名后5位的城市分別是吳中(0.0120)、渭南(0.0118)、金昌(0.0112)、巴彥淖爾(0.0090)和朔州(0.0087),這些城市的經濟和社會發展水平均相對落后。其他省會城市,呼和浩特(0.0453)、鄭州(0.0355)、西安(0.0350)、蘭州(0.0333)、太原(0.0311)、銀川(0.0286)和西寧(0.0189)分別排在第6、14、17、21、26、32和63位。2019年排名前5的城市分別為青島(0.0691)、西安(0.0674)、鄭州(0.0651)、咸陽(0.0548)和太原(0.0501),排在后5位的城市依次為商丘(0.0163)、忻州(0.0153)、海拉爾(0.0152)、巴彥淖爾(0.0147)和榆林(0.0144)。其他省會城市,濟南(0.0474)、呼和浩特(0.0457)、西寧(0.0455)、蘭州(0.0454)和銀川(0.0294)分別排第6、8、9、10和第23位,除銀川外,其他省會城市排名均很高,說明省會城市和計劃單列市能夠吸引更多、高質量的經濟社會發展資源,可獲取更多更好的發展機會。
2004—2019年,高質量發展水平排名上升最快的城市是包頭和棗莊,依次提升至第48和47位,銅川提升至第43位。包頭發展質量的快速提升得益于發達的工業體系帶動了發展基本面的大幅攀升;棗莊和銅川作為資源型城市成功轉型的代表也在發展的基本面取得了不俗成績;排名下降最明顯的城市為烏蘭察布、酒泉、榆林、呂梁和延安,分別下降至第43、43、52、53和61位。其中榆林、呂梁和延安都屬于資源型城市,能源價格大幅下滑以及相對惡劣的自然地理環境,限制了城市經濟發展質量的提升。黃河流域資源型城市數量較多,推動其產業體系轉型升級不僅關乎本地經濟社會發展,更是實現全流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
2.流域中心城市高質量發展比較分析
中心城市作為區域經濟發展的增長極,在區域內和全國社會經濟活動中處于重要地位,具有綜合功能和多種主導功能、起著樞紐作用的大城市和特大城市,是引領和推動城市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相較于一般的地級以上城市而言,中心城市輻射帶動區域經濟發展的半徑更大、影響更為深遠。黃河流域中心城市包括8個省會城市以及1個計劃單列市青島。2004—2015年濟南高質量發展水平在黃河流域中心城市中最高,2016年后西安成為流域經濟發展質量最高的城市,2018年開始青島的發展質量開始居首位。西寧和銀川在樣本期內,高質量發展水平最低。
在研究樣本期內,黃河流域中心城市高質量發展的格局呈現“下中上”的特征,即下游中心城市經濟發展質量最高,中游次之、上游最低,反向梯形結構特征尤為明顯。2004年黃河流域中心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依次為濟南、青島、呼和浩特、鄭州、西安、蘭州、太原、銀川和西寧,2019年排名變為青島、西安、鄭州、太原、濟南、呼和浩特、西寧、蘭州和銀川。樣本期內濟南高質量發展均值最高,但2016年被西安和青島超越,根本原因在于濟南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落后于西安和青島,導致濟南發展的基本面和生態成果分值相對較低。青島作為黃河流域唯一的計劃單列市,經濟發達和生態環境優良確保了其經濟發展質量穩步提升。西安既是國家級中心城市也是西北核心城市,擁有國家級新區和陜西自貿區的強有力支撐,具有得天獨厚的發展優勢。近年來西安加大經濟發展和綠色發展的力度,驅動高質量發展越居黃河流域首位。黃河流域下游的銀川和西寧生態環境承載力相對較低,嚴重制約了城市經濟發展質量提升。
以2019年為例,基于3個維度的分項指標,比較分析各中心城市經濟發展質量的差異性。發展的基本面排名為:青島、西安、鄭州、濟南、銀川、太原、西寧、蘭州與呼和浩特。發展的社會成果次序是:鄭州、太原、呼和浩特、西寧、銀川、蘭州、西安、青島和濟南。值得注意的是,鄭州社會成果顯著高于青島和西安,其主要原因在于河南省人口基數大,鄭州吸納了大量省內大學生致使其在校生數持續攀升。2004年鄭州高校在校生數為22.21萬人,少于西安的40.29萬人,多于青島的20.17萬人;2021年鄭州高校在校學生人數為127.4萬人,雖少于西安的160萬人,但鄭州高校在校生增速均高于西安和青島。西安的教育醫療資源較為豐富但卻不均衡,青島的教育醫療公共資源從數量來看相對有限,優化教育和醫療投入是兩個城市進一步提升發展質量的可行選擇。發展的生態成果排名依次為:西安、青島、濟南、鄭州、蘭州、太原、銀川、呼和浩特和西寧。中下游城市明顯優于上游城市。不難發現,黃河上游屬于干旱半干旱地區,城市發展的生態成果相對較低,提升水資源利用效率以及經濟和人口的承載力是這類城市改進發展質量的必要選擇。
五、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收斂性分析
黃河流域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具有一定差異性,而作為流域經濟具有強烈的外部性特征,那么低發展質量的城市能否通過外溢效應和學習效應向高質量城市收斂?這不僅關系整體提升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水平,而且對于推動全流域的協同大治理具有重要意義。
夜間燈光亮度(lnL)。經濟發展的數量以及活躍度會作用于發展質量,我們以夜間燈光亮度作為其代理變量。美國國家海洋大氣管理局(NOAA)提供了1992年及之后的衛星燈光數據,其中1992年到2013年為DMSP/OLS遙感數據,2013年及之后為NPP-VIIRS遙感數據。由于衛星數據在采集過程中存在一系列技術缺陷,這里對夜間燈光亮度進行了校準。
財政支出占比(Fis)。中國經濟發展歷程中,政府行為發揮著重要作用,為避免與創新變量產生多重共線性,使用剔除科教公共服務支出外的財政支出占GDP比重度量地方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
外商直接投資占比(FDI)。高質量發展指數中包含對外貿易凈出口值占GDP比重,但外商直接投資則側重從資本的跨國流動衡量經濟外向性,并且其內嵌有技術進步因素。本文采用各地級市每年外商直接投資額占GDP的比重度量對外開放程度對霧霾污染的影響情況,并按照歷年人民幣匯率對其進行折算。
道路長度(lnR)。基礎設施為高質量發展提供了硬件支撐,交通基礎設施尤為重要,地區道路長度可以準確地反映出城市的交通基礎設施投資強度。
考慮到經濟結構因素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存在滯后期,并且為剔除經濟波動的影響,我們以3年為一個周期使用動態面板回歸方法,基于滾動窗口測度高質量發展的平均增長率,經驗分析2005—2017年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的β收斂特征。2004—2016年專利數量和夜間燈光亮度外,其余控制變量數據均源自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以及CEIC數據庫,并使用插值法對缺失數據進行補充。
表3匯報了黃河流域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收斂性檢驗。模型(1)未納入控制變量及城市和年份固定效應,顯示2005—2017年黃河流域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絕對發散。在此基礎上,模型(2)增加了控制變量,并控制了城市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2005—2017年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依然存在顯著的發散特征。考慮到2012年黨的十八大之后相繼提出新發展理念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指數也出現拐點,我們分別檢驗2005—2012年和2013—2017年的收斂性。2005—2012年城市經濟發展質量顯著發散,但2013—2017年則表現出收斂性并通過了5%的顯著性檢驗。進一步分地區實證結果表明,黃河流域上游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依然顯著發散,而中下游城市則逐漸趨同。原因可能在于,黃河流域中下游城市經濟發展水平、資源環境承載力更為接近,經濟、社會和生態發展的條件相似,因此城市經濟發展質量更易于收斂。黃河中下游城市收斂系數為-0.0227,2013年后全流域收斂系數為-0.0291。黨的十八大提出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扭轉生態環境惡化趨勢以及此后不斷強化綠色發展理念,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黃河上游區域生態環境質量。與此同時,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實施帶來的外溢效應以及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推進經濟結構戰略性調整的全局性影響,都使得黃河流域上游城市與中下游城市的經濟發展環境更為相似,促進了全流域條件收斂。
從控制變量來看,創新和經濟發展的活躍度能夠有效提升黃河流域中下游城市的高質量發展速度,但對上游城市的影響不顯著。而政府干預能夠有效提升上游城市高質量發展速度,但對中下游城市卻有不顯著的負面影響。黃河上游地區是整個流域的生態屏障區,生態環境保護尤為重要,政府干預能夠將環境保護的外部性內部化,從而在環保層面逼近帕累托最優。黃河流域中下游城市經濟發展水平和市場程度較高,創新能力和經濟活躍度更為重要,政府過度干預可能會降低資源配置效率。外商直接投資對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速度具有抑制作用,對中下游城市尤為顯著,可能的原因在于外商直接投資并未能給黃河流域城市發展帶來技術進步,反而更多的是低端高耗能產業的轉移。此外,傳統的交通基礎設施對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水平相對有限。黃河流域面積廣袤,流域各城市尤其是上游城市間的物理距離較遠,嚴重制約了傳統基礎設施發揮促進經濟發展的作用。
本文構建了由發展的基本面、發展的社會成果和發展的生態成果3個維度構成的高質量發展指標評價體系,使用熵值法測度2004—2019年黃河流域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水平。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整體呈先下降后上升的變動態勢。發展的基本面和社會成果整體引領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發展的生態成果則是其短板。黃河流域中心城市高質量發展的格局呈“下、中、上”的反向梯形結構特征。2005—2012年黃河流域地級以上城市高質量發展呈發散狀態,2013年后開始出現條件性收斂。整體而言黃河流域上游城市經濟發展質量具有分化特征,而中下游城市則表現為趨同性。
統籌推進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需要依靠頂層設計。首先,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激發不同所有制主體尤其是民營經濟的發展活力,有效提升發展的基本面。在此基礎上,協調市場和政府在創新資源配置、生態環境保護和公共產品供給方面的作用,兩手互濟,在彌補市場失靈的同時優化全流域資源配置效率。其次,踐行創新發展和協調發展。積極探索和完善黃河流域產業鏈“鏈長制度”,行政首長擔任黃河流域產業鏈“鏈長”協調產業鏈內部的企業、政府以及跨區域合作關系,促進技術和知識在全流域的充分外溢,實現中下游城市與上游城市的協同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協調推進全流域高質量發展。最后,在不斷完善交通和水利等傳統基礎設施的同時,加快推進新型基礎設施規劃建設。以新基建為核心推動全流域數字要素、創新要素的互聯互通,協調互補、提升基礎設施的覆蓋強度,充分發揮各類基礎設施的正外部性效應。
推動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還應遵循因地制宜的原則。黃河流域協同推進大治理重點是提升上游區域的發展質量,尤其需要深化綠色發展改進上游城市的生態環境承載力。一是通過區域發展和產業政策優先吸引綠色偏向型技術進步,鼓勵中下游的綠色產業和綠色專利向上游城市的轉移和流動,提升綠色技術儲備。二是上游城市需要加大生態環境規制和保護力度,貫徹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加大水利基礎設施投資,切實協調水沙關系。與此同時,上游地區為防止污染“順流而下”付出了成本,在頂層設計層面應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的“逆流而上”,激勵上中下游區域共同抓好大保護協同推進大治理。
中下游城市發展的關鍵在于不斷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強化市場激勵,釋放經濟發展活力。應以完善產權市場和要素市場化配置為重點,積極推進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營造支持非公有制高質量發展的制度環境,提升各類微觀經濟主體的競爭力和發展動力。在此基礎上,一方面協調互補西安基礎創新能力扎實和鄭州應用創新能力強的優勢,探索建立黃河流域雙核創新體系;另一方面積極借助下游山東半島的市場規模優勢,使各類創新能夠與市場接軌,推動全流域創新體系落地生根,切實提升創新能力。最后,中下游城市需要加大教育和醫療領域的公共投入,積極推進公共資源的均衡配置,優化城市發展環境,增強對高質量人力資本的吸引力。
進入“十四五”時期,我國已開啟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新征程,高質量發展的內涵將與時俱進。本文所測度的黃河流域城市高質量發展指數可能并不能完全精準地反映高質量發展的所有內容。在下一階段的研究中,我們將在指標體系中納入現代化以及黃河流域特征性因素,力爭為推進黃河流域協同大治理和高質量發展提供更為可靠的理論依據。
文章原載:《人文雜志》2022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