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五一,這個原本充滿斗爭和榮光的日子,和其他節日一樣,如今也無可例外地變成了消費購物節。這似乎是一個隱喻:消費主義的狂歡正中了資本逐利的下懷,而勞動的價值和勞動者的尊嚴在資本的裹挾之下顯得卑微且無力。
而五年一度隆重的五一勞動節表彰大會上,勞動模范們所反映出的也更多是個體的榮譽,不再是勞動的光榮;“任何人都不能看不起普通勞動者”的背后,映襯出的恰恰正是勞動者被忽略、勞動價值被漠視的現實。
左圖:以前的勞模都是普通勞動者;
右圖:今天的勞模有很多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而現實的另一面,是資本主義的全面復興和中國階級關系的深刻變化。“勞動創造價值”的本質并沒有變,卻被有意無意地遮蓋了。取代勞動成為新拜物教主的成了資本,而曾經作為“社會主人”的勞動者也成為“沉默的大多數”,被聚光燈下的資本家和社會精英所取代。他們的聲音被認為是公眾的聲音,他們的利益被認為代表了國家的利益——于是,一切都被“資本化”了,要么為資本逐利服務,要么被資本所取代或消滅。
很顯然,這是資本時代最大的騙局——也是最成功的謊言。因為資本家的聲音和利益從來都只是少數人的聲音和利益,他們不可能也不會代表公眾、多數人甚至國家;他們之所以會這樣宣稱,是因為他們需要工人的勞動付出、消費者的金錢購買以及國家權力的保護,他們需要影響教育、收買媒體、洗腦公眾、影響權力,為的只是資本的利潤——越多越好!
于是我們看到了必然會發生的另一面:在勞動節所為之紀念的芝加哥工人爭取八小時工作制的斗爭129年后,中國工人每天工作時間仍可長達11小時;在《勞動法》制定頒布20年后,“每月加班時數不得超過36小時”的規定仍不過是一紙空文;在《工會法》頒布實施23年后,絕大多數的基層工會組織依然形同虛設,忽悠公眾糊弄工人;在官方聲稱集體協商高覆蓋率的時候,一線工人的收入依舊微薄;在中國GDP躍居世界第二位、部長們為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而“憂心”的時候,每年還有數以百萬計的建筑業農民工拿不到辛苦一年的工資;在到處倡導“體面勞動、尊嚴生活”的今天,富士康工人依然還需要以死抗爭來換取工資的微弱增長。
上圖:《新生代ilabour課題組2015富士康調研報告》中的數據,工人工資增長遠遠落后于企業利潤增長,甚至低于最低工資漲幅。
盡管還遮遮掩掩欲說還羞,但階級分化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與之相伴隨的必然是資本剝削和利益分化。對于資本來說,利潤最大化是其唯一的追逐目標,為此壓低包括勞動力在內的生產成本成其必然的選擇;而對于勞動者來說,提高工資則是追求更好生活的必然要求。二者之間的矛盾即由此而來,也注定了資本家和工人從來的都不是所謂的利益共同體,利益分配格局取決于兩者之間的力量對比和斗爭策略。正如《新生代ilabour課題組2015富士康調研報告》中所呈現的,從2011年到2015年,富士康利潤累計增長68%,而工人基本工資僅上漲了12%,實際收入甚至還出現了下降——資本家從來都不會也不可能主動提高工人的工資,除非給其足夠的壓力,而可見所謂資本家主動與工人分享發展成果乃是沒有認清楚二者之間存在根本利益矛盾的一廂情愿而已!
與資本的這種有形控制和直接剝削相伴隨的,是其意識形態的全面復辟。“發展”、“進步”、“國家富強”的話語體系顯示出其強大的迷惑性,同時結合對自由競爭、個人成功、消費主義等價值觀的廣泛宣傳,使勞動者處于一種“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麻痹狀態之中。如果說以往對勞動模范的表彰體現了對勞動者社會貢獻的肯定,那么今天這樣的表彰很顯然已經名不副實——勞動服務的對象已不再是社會與國家,而是資本的利益!這樣的表彰在彰顯勞動價值的同時,也掩蓋了勞資之間的根本矛盾,使勞動者對于勞資之間的根本矛盾缺乏清醒的認識,對于工人所應有的權利、團結斗爭的必要性沒有了充分的了解,而受困于資本主義和國家主義話語體系的虛空幻想之中。
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我們呼喚中國工人的權利時代。
在這樣的時代里,工人能夠意識到法律所賦予我們的權利是什么、這些權利如何才能實現而不至淪為一紙空文,同時能夠意識到到法律的本質及其局限所在,而不再只是淪為被法律管理的對象;
在這樣的時代里,工人能意識到我們本該且必須先擁有的勞動五權——團結權、談判權、行動權、管理權、分配權——的重要性,并能夠在團結的框架下爭取權益,而不再只是被動地等待;
在這樣的時代里,工人能擁有獨立思考自身命運和認清社會現實的能力,不再被資本主導下自由競爭和個人成功的價值觀以及虛空而具有迷惑性的富強、發展、進步、穩定這樣的宏大話語所迷惑;
在這樣的時代里,工人能夠重樹作為勞動者的尊重和勞動價值的尊貴,認識到只有勞動者才是財富的真正創造者和社會真正的主人,并同時分清楚誰才是這個社會的寄生蟲卻仍然能夠發號施令;
在這樣的時代里,工人能夠重建對勞動者未來的信心,一個真正自由的社會絕不是唯資本馬首是瞻的社會,也絕不是一個要大多數人付出代價而只有極少數人收獲成功的社會,而是一個大多數都能尊嚴生活的生活,是自由人的聯合體!
而這樣的一個時代,工人不再只是成為發展代價的承受者和資本牟利的工具,工會不再只是一個形式化的玩偶、工資不再是承諾的美麗口號、工人不再是被代表被發言被蒙蔽被防范的對象,而是成為真正社會的主人;
在第127個國際勞動節,讓我們共同創造屬于中國工人的權利時代!而只有勞動者的權利得到彰顯,勞動的價值和尊嚴才能真正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