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速遞 |《良好的自由秩序——康德的法哲學與國家哲學》
良好的自由秩序
康德的法哲學與國家哲學
(政治哲學名著譯叢)
[德] 沃爾夫岡·凱爾斯汀 著
湯沛豐 譯
商務印書館2020年8月出版
本書是當代著名政治哲學學者、德國基爾大學哲學系教授沃爾夫岡·凱爾斯汀的教授資格論文,也是享譽國際的關于康德法哲學的研究作品。在此書中,作者從體系和歷史這兩個維度對康德成熟時期的法哲學著作進行了重構和詮釋。本書不僅有助于我們領會康德的法哲學,還有助于我們深入理解當代法哲學的基本問題。沃爾夫岡·凱爾斯汀(Wolfgang Kersting),當代德國著名的政治哲學學者,其研究重點為法哲學與政治哲學的經典作家及其思想,極大推動了康德法哲學研究在20世紀的復興,其研究在歐洲、美國、拉丁美洲以及日本具有重要影響力。著有《馬基雅維利:生平、著作與影響》《霍布斯導讀》《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康德論法權》《有關社會契約的政治哲學》等。湯沛豐,暨南大學法學院教師,弗賴堡大學法學博士,主要研究領域為德國法哲學。本書致力于康德法哲學的一種全面的哲學重建,這種重建力圖遵照1797年出版的《法權學說的形而上學原理》——即《道德形而上學》的第一部分——所闡釋的那樣來進行。自從康德這一晚年著作出版以來,人們對其理解便向來鮮有建樹:如果說人們即便沒有全然將之視作為一顆衰落心靈的作品,而對之不予置評、不理不睬,也免不了指責它竟然倒退到沃爾夫(Wolff)、鮑姆加滕(Baumgarten)和阿亨瓦爾(Achenwall)的目的論自然法思想的水平上,進而認為這部著作與《純粹理性批判》的先驗哲學相悖,并且與《實踐理性批判》所發展出來的道德哲學效力理論基礎不相匹配。過去康德研究無力在康德實踐哲學的基礎之上為這一破碎而又體量巨大的晚期作品找到其立足點,也無法在基于這些基礎所建立起來的體系建構上為其找到任何的位置,而這一著作也沒有為讀者提供一種一目了然的論證建筑術。因此,康德的法哲學備受冷落;康德法哲學那種古怪的——部分說來是老朽的、部分說來是其未完成的——文本形態無法讓任何細致的語文學家投之以興趣。其方法論程序以及其論據也引不起哲學家實實在在的關注。而且由于哲學對于法學問題原本就了無興趣,因此康德學界在抱守著“康德的法權學說無關大局”的信念下,從未從體系的角度出發來梳理康德的法哲學,而毋寧是零敲碎打。眼前的這部著作就是為了反駁這種對康德法哲學的貶低態度——因此也意味著反駁當今體系哲學對法學主題的藐視態度。它并不是圍繞著一些引人注目的解釋性命題加以討論,而是從體系和歷史這兩個維度提供了一種對康德法權學說的整體敘述。通過以一種文本分析的以及以問題為導向的方式對《法權學說的形而上學原理》所承載的論據以及與之有聯系的論證步驟予以重構,以及相應地對第一次得到詳細援引的康德關于私法和公法的《手稿》(學院版全集第23卷)的論述予以重構,康德法哲學構想的建筑術以及其各個部分之間平衡的相互聯系得以清晰呈現。除了對法權學說的思路予以重構以及對法權在實踐哲學整體中加以定位——這一定位需要依據一種對法權和道德效力理論關系的分析以及對法權和倫理的義務論關系的分析,對所意圖的那種康德法哲學的全面哲學性復活也要求對其在近代政治哲學問題史中的地位進行更準確的探究。闡明康德與現代自然法經典作家如霍布斯、洛克以及盧梭,也包括博丹和孟德斯鳩這樣的政治思想家之間的關系,無論對于那種要對康德思想進行勾勒的計劃還是那種要對其政治哲學及其方法的成就予以檢討的想法來說,都同樣是必要的。只有與問題相關的比較才能彰顯出康德法哲學的哲學水平,并展示出先驗哲學的方法相對于自然法思想的法則金字塔以及國家哲學的契約論的優勢。這種致力于推動對康德法學學說的重構性闡述的體系性旨趣也要求一種對后康德法哲學就主觀權利概念、實證法的效力問題、基本權利理論等所涉及的思考作出深入的思考。為了不致于讓書的篇幅無休止擴展下去,但又考慮到對一些重要論證之處畢竟需要上述思考,我以較長的注釋處理了這個矛盾。我希望,我這番旨在揭示康德法哲學的哲學意涵的嘗試能夠得以推進,而與此同時,對后康德法學思想的一種綜合性整理中能夠讓康德的理性法與在哲學上復歸的19和20世紀法實證主義加以對勘。《良好的自由秩序》Suhrkamp版
本著作跟隨《法權學說的形而上學原理》的結構而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以法權的概念、法權法則以及法權的理性立法作為主題。在這一部分將對康德的法權論證作出分析并且一方面就法權與道德哲學的關系,另一方面就法權與質料倫理學的關系進行探究。第二部分處理分別在綜合理性公設中以及公意理念中均得到開展的自然私人法權的先驗哲學研究。最終第三部分以扎根于私人法權中的公共權力作為對象;在公共法權中純粹國家法權的原則將得到討論并且康德關于法權改善之必然性的改良主張、作為理性中介的必然性條件的法權地位以及自然與自由都會得到詳細的處理。處在康德批判式道德哲學的體系之中心的是如下洞見,即,當范疇(Kategorien)被當作處在理論理性的綜合能力之中的對內在的和外在的任意運用的統一規則,并且將這種規則當作自由法則的基礎的時候,則實踐原則的客觀有效性和無條件的約束力并不能充分地得到論證。這種在《道德形而上學基礎》以及最終在《實踐理性批判》中對原則合理性與無條件約束力予以處理的道德哲學新基礎也同樣給予法哲學以一種嶄新的效力理論基礎。法權所特有的外在性、無關乎傾向性以及可強制性的這些環節并不意味著:純粹實踐理性構想與在其中被奠定的實踐法則概念在效力上相互獨立;康德所指出的法權哲學與批判哲學所存在的必然的系統性關聯,以及法權必然性理論上扎根于道德學說,必須受到嚴肅的對待和仔細的關注。毫無疑問,實踐的-積極的、先驗的自由并不是法權行動的產生前提:在其實現的方面,法權使得自身獨立于道德上的自發性;盡管一個處于道德法則之下的理性存在者所享有的自由是一個無法被法權原則所限制的效力前提。康德式法權法則對約束力與實踐必然性有所要求;這是一種實踐的理性法則,該法則并不是一種基于對外在自由的概念作分析而推導出的共存的-技術性的知性規則。但法權法則也沒有要求,人們得僅僅為了它的約束力本身而遵守它。一種以法權的方式被給予的理性法則并不要求以義務動機作為自身的實施理據。在實踐理性法則的法權立法方式構想中可以找到康德法權論證的體系之核心。康德目睹了同時代的自然法學家們如何在強制的論證上回答法哲學的核心問題,以及在批判哲學的效力理論洞見的基礎上試圖回答以下問題:強制行動何以具有道德可能性?在道德學說上得到闡發的以及經過檢驗的辯護程序的使用導致了這樣一種結果,強制只有作為義務行動可能的實施理據,作為受到禁止的、有違自由的行動的可能的阻礙基礎才可被合法化。法權法則借此顯示自身是一種特殊的純粹實踐理性基本法則,其特殊性在于它所證成的義務對應著強制的權能;它是一種純粹的與行動相關的義務原則,同時也是對一種強制的合法化條件進行判斷的認識規則。法權法則的構想以及從屬于法權法則的法權理性立法所著眼的是屬于本份的行動通過強制而得以實施的可能性,而這種可能性又是一種道德上的可能性。純粹的實踐理性是法權立法的理性,就純粹理性的法則把那種對這些行動予以強制的行動解釋為道德上可能的,人們為了這些行動的實踐必然性本身而實施這些行動,而這種必然性又畢竟是倫理上的立法理性所要求的。康德式私法的核心主題是占有和所有權理論。迄今為止,鮮有人認識到,康德以其先驗哲學的所有權論證成功取得了一個最后的哲學豐功偉績,直到在1790年以后數年中康德才發展出來這種新的所有權構想并且借此給他的整個法哲學以一種全新的體系綱要。之前康德也分享了那種廣泛流傳的自然法觀點,一個無主對象的塑形加工可以證成一項對該對象予以排他使用的權利,這樣一來,所有權就可以被直接地確立在由法權法則所加以定義的、與生俱來的自由當中。現在康德拒絕這樣一種觀點,即可以以一種分析的路徑從法權概念自身當中推導出取得的權利。康德以一種有關外在的“我的”或“你的”的先天綜合原則取代了上述那種分析性的觀點,這一先天綜合原則就是法權實踐理性的公設或者理性法權的許可法則。物之使用關系本質上是一種人際關系,對這種關系的規范需要自由法則,理性的公設充當的正是這種規范的基礎,它證成義務與權能,借此,法權上必然的“我的”或“你的”才能得到實現;這些義務和權能卻是那種與規則的質料(即物的使用)相獨立的基本法權法則本身無法證明的。因此法權理性必須先天地對自我進行擴展并且把法權法則加以限制地置于理性公設一旁;只有理性公設才授予如下權能,“這個權能是我們無法從一般法權的純然概念中得出來的:這就是把一個責任強加給所有其他人的權能,這些人本來并沒有這個責任,即放棄使用我們的任性的某些對象,因為是我們最先把這些對象納入了我們的占有”。但是為了讓這種對源初取得(acquisitio originaria)的許可不與任何人的法律自由發生沖突,權利的源初取得必須服從于以下條件,亦即,與一種普遍立法相一致,這種普遍立法的基礎是自由任意的先天綜合統一。對所有權的主張因而表明自身建立在一個被設想的同意行動之中,這一行動的主體是先天統一的任意*,并且,這種主張同時意味著一種對有關永久的“我的”和“你的”的授權予以保障的同意,因而亟需一種在法權法則層面上對所有權予以規定的公共立法。康德的上述學說可被稱為先天綜合統一的任意的學說,該學說作為取得性權利在法權上所要求的效力基礎與一種恣意地對與生俱來權利范圍予以擴展的自然法觀點——要么是通過赤裸裸的先占(Okkupation),要么是通過對一個對象的加工(Arbeit),以及與之相聯系的經驗行動的法權構建功能命題——相對立。先占和勞動對于康德而言不具有任何法權意義;它們只帶有標記的性質;憑借先占和勞動,外在法權開始作為一種受到規定的法權,但是先占和勞動并不能對這種法權進行論證,毋寧說只是把一個對象歸攝到了先天綜合的理知占有法則和聯合起來的分配任意的取得意志之下。也受后康德時代自然法所贊譽的、由洛克首先發展起來的勞動所有權論構想的道德優越性——勞動所有權論把法權與土地、與建立在自身投入基礎上的經濟使用證明聯系起來——在康德式法權觀念論(idealismus iuridicus)的先驗效力理論的眼光下喪失了。洛克(1632—1704)
不同于洛克式主觀-自然法所有權論證,康德把先天統一的任意提升到所有權的必然法權前提的水平上。借此,對所有物的排他性使用(der Stau)就不會被簡化為一種對于“占有者有福”(beati possidentes)這一公式來說有用的,但是對所有權來說卻是外在的保護功能,而是必須成為整體所有權理論的組成部分,亦即作為所有權權能有待實現的效力條件。反之亦然,由康德闡發為純粹私法之基礎的普遍理性法則、理性公設和先天地自我統一起來的任意在效力理論上相互重疊在一起,三者都聚合在了對建立一個國家的要求中。康德的私法要求建立起普遍任意的立法,它給予了有關“我的”和“你的”的自然原則以一種普遍有效的法權法則規定。自然狀態中的占有盡管要歸功于一種合乎法權的、在理性公設中得到證成的取得,但是它也需要認可,并且需要與公共立法的意志相協調。這種自然狀態所有權所具有的臨時性,彰顯在以下義務中:必須與所有其他人為了建立一個公共立法的權力的目標而統一起來。伴隨著國家的法權必然性被建立在自然的私法之中,康德與國家統治的契約論論證保持了距離。如果有關“我的”和“你的”的自然法從自身中產生出公共法權的公設,則在合法性理論上訴諸自我約束的自由的做法就變得多余。因此從所有統治論證的任務中解脫出來,契約在康德那里占據了一個實踐理性理念的地位,這一理念充當起理性法權的組織規范和國家正義原則,并且不得不被理解為先天統一意志的理念的國家法權變體,為私法源初取得之效力奠定基礎。契約理念能夠充當國家法的判準原則:借助契約理念,公民們可以檢驗他們所受制的國家法的正義程度。源初契約(contractus originarius)也是一個無條件有效的行動原則,這一行動原則使得每一個經驗的立法者,把自身看作契約意志的代表,并且不是把他們的統治理解為自我授權(eigenrechtlich),而是理解為通過轉讓而獲得的,理解為理性法主權、源初契約、普遍人民意志的經驗性-歷史性的代理。然而國家權力對契約原則的藐視絕沒有使積極的不服從、抵抗與革命得到合法化。公民對公正統治的主張權能絕不是強制權。為了正當的法權而斗爭只能以論證的方式進行,法權的改進只能以改革的方式得到推進。道德的領域適用嚴格的排中律(Gesetz des Entweder-Oder):在這里,任何的改進都只能被設想為劇變,毫無保留的跳躍以及通過跳躍所獲得的嶄新開端。與之相反,法權的領域則適用連續律(lex continui)。此處,連續性的保障構成了法權實現程度得到提升的先決條件,這種改善的目標就是本體共和國(republica noumenon),亦即純粹的法權社會,它作為在歷史中前行的社會,不得不把霍布斯的和平理想與盧梭式的契約正義理想整合在自身之中,并且通過民主和理性法層面上的建制活動使利維坦般的統治關系最終過渡為一種良好的自由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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