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多次寫到芭蕉,寶玉的怡紅院里有紅的海棠,綠的芭蕉,黛玉的瀟湘館有大株的梨花兼著芭蕉,與芭蕉最有關(guān)聯(lián)的是探春,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jié)海棠社探春道,“我最喜芭蕉,就稱蕉下客罷。”
眾所周知,秋爽齋內(nèi)最著名的是梧桐,紅樓夢第四十回賈母率眾暢游大觀園,在探春的秋爽齋,特意提到“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只是細(xì)些”,而桐剪秋風(fēng)與蘆荻夜雪,梨花春雨是大觀園的著名景致,那么探春為何舍梧桐而取芭蕉呢?
蕉下客究竟有什么深意呢?要知道曹雪芹的所有命名都不是隨意為之,而是蘊含著一定的意義的。書中提到蕉葉覆鹿這個典故,但這個典故與探春并無關(guān)聯(lián),只是黛玉的一句戲謔,或許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詮釋這個問題,那就要提到曹雪芹慣用的手法,諧音。
紅樓夢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有這樣一句話“小薛與蕉客落第”,蕉客就是指探春,蕉客者,嬌客也,嬌客在古時特指貴婿,紅樓夢里女孩們未出閣之前在娘家身份尊貴,也被人稱之為嬌客,比如紅樓夢的第五十五回探春理家,眾人就稱探春為嬌客,“如今小姐是嬌客,若認(rèn)真惹惱了死無葬身之地”。
嬌者,嬌氣,嬌貴也。過去未出嫁的女兒,在娘家時的身份是很尊貴的,紅樓夢第三回黛玉進賈府,眾人一起陪賈母吃飯,姑娘們是同賈母一樣可以坐著的,而作為媳婦的李紈鳳姐是要站著伺候的,別人吃,這二人要立于案旁布讓。
平日嫂子們的職責(zé)就是對小姑行教養(yǎng)扶助的義務(wù),比如李紈就是陪侍姑娘們針黹誦讀。紅樓夢里最令人感懷的嬌客就是黛玉的母親,遙想賈敏當(dāng)年,“你林妹妹的母親,未出閣時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那才象個千金小姐的體統(tǒng)”。
時隔多年,王夫人提起賈敏仍是一副充滿了艷羨與憧憬的神情,可見當(dāng)年的賈敏是多么的金尊玉貴,多么的光彩照人,以至于多年之后王夫人仍對此耿耿于懷。
黛玉是不是嬌客?黛玉是客居于此,雖說老祖宗對她也是百般憐愛,一應(yīng)連三個親孫女倒靠了后,但是黛玉并不是賈家的嬌客,她只是賈家的親戚,寶釵同樣也不是,寶釵也是客居于此。
賈府四艷中元春已入了宮,被封為賢德妃,如今只剩下迎春探春跟惜春了。
三春當(dāng)中自然探春是最為出眾的,書中寫她“文彩精華,觀之忘俗”,探春的判詞是“才自精明志自高”,探春是有大格局,大智慧的,關(guān)于這一點,從探春理家就可以看出來,探春的地位也是最高的,為什么這么講呢?
一、先來看迎探惜三人的出身。
惜春是寧國府那邊的,是賈珍的胞妹,而迎春與探春都屬于榮國府,都是賈母嫡親的孫女,其中迎春是大老爺所生,探春是二老爺所生。
寧榮二府,寧國府是長房,這一點從賈珍是族長就可以看得出來,但是這些年來,榮國府頗有要壓寧國府一頭的意思,尤其是元春的加封賢德妃,榮國府一時之間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比寧國府地位更要尊貴與顯赫。
而具體到榮國府內(nèi)部,賈赦是大老爺,也是襲了官位的,但是現(xiàn)如今榮國府當(dāng)家的卻是二房,關(guān)于這一點從賈政居住在榮國府的正房,而賈赦則偏安于別院就可以看得出。
而元春正是二房賈政所生,元妃省親省的是榮國府,具體來說是二房賈政,大觀園正是為元妃省親建造的,后封了園子,元妃想起家里的姊妹,為不使佳人落魄,花柳無顏,遂命她們進園子居住,所以大觀園是專為女孩子們設(shè)定的居所。
而探春是元妃嫡親的妹妹,這樣算來探春才是大觀園真正的主人,連寶玉都不是,整座大觀園只有寶玉一個男性,皆因他是元妃最疼愛的弟弟,自小在姊妹叢中長大,不比別的兄弟,也是老祖宗最疼愛的孫子,才享有此特權(quán),連賈環(huán)都入不得園子。
二、從老太太對三春的態(tài)度也可以看出些端倪。
賈母當(dāng)日暢游大觀園,只去了四個地方,黛玉的瀟湘館,寶釵的蘅蕪苑,妙玉的櫳翠庵,還有就是探春的秋爽齋。還有更明顯的一個例子,第七十一回南安太妃過賈府來,老太太只讓五個人出來相見,黛玉,寶釵,寶琴,湘云,探春,其中黛玉寶釵寶琴湘云都是親戚,只有探春是賈府正牌的小姐,由此可見,相比于迎春惜春的被邊緣化,探春一直是處于權(quán)力的中心的。
所以探春自有一種舍我其誰的霸氣與當(dāng)仁不讓的主人翁意識,比如創(chuàng)建海棠詩社,就是由探春提出來的,比如探春理家是以探春為主,李紈,寶釵都是輔助的,最后定奪拿主意的都是探春。
探春理家理的就是自己的家事,她是榮國府的姑娘,同為庶出,探春與迎春有著很大的區(qū)別,她沒有迎春的懦弱無能,畏手畏腳,探春是明艷大氣的玫瑰花,自有一種驕矜,自信與尊貴,看她以雷霆之勢提出改革計劃,掌摑王善保家的,都是對自己身份的一種自信,連鳳姐也說這些大姑子,小姑子中最畏懼的也只有探春了。這是由其才干所決定的,也是由其身份所決定的。
寶玉有一句名言,未出嫁的女孩兒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就蒙了塵,沒有了光彩寶色,再老了就是顆魚眼睛了。所以紅樓夢的主旨是為女性立傳,更是為那些青春未婚的女性立傳,這就是紅樓夢的價值觀,也是寶玉的價值觀。
作者:閑月玲瓏,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