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昕(資料圖片)
“好!再來一段!”2月18日下午，何香凝美術館報告廳里傳出陣陣叫好聲。這樣與美術館環境有點不搭調的氣氛正是源于本次何香凝美術館系列學術講座邀請的一位特殊的演講嘉賓——京劇龔派老旦演員呂昕。
作為國粹，京劇藝術歷史悠久、流派紛呈，但即使是對京劇鐘情一生的票友，提起“龔派”，也大部分非常陌生。這是因為，在中國京劇的舞臺上，已經有60年不曾見過正宗“龔派”傳人的演出。而呂昕正是立志要把“龔派”發揚光大的人。
“‘龔派’終于有了傳人!”
2010年12月，呂昕受中央電視臺戲曲頻道《名段欣賞》欄目邀請，錄制《徐母罵曹》、《望兒樓》、《哭靈》等戲曲選段。她要求工作人員把她的行當打成“正功老旦”。什么是正功老旦?連資深的戲劇頻道工作人員都產生了疑惑。事實上，正功指的是以唱念為主、動作表演為輔的主要演員，包括正功老生、正功青衣、正功老旦、銅錘花臉等。
而作為京劇中的重要行當，老旦行前輩名家多多，但真正以老旦挑大梁演戲則是從龔云甫龔先生開始的，稱之為“龔派”。今年是龔云甫誕辰150周年，可是現在宗龔派的人卻甚少。
呂昕介紹，在龔云甫之前，老旦在京劇中還處于“撈雜”的行當，大多是無關緊要的配角，是龔云甫先生融匯老生、旦角的唱念及身段，根據人物特性，創立了正功老旦，開創了以老旦戲壓大軸的先例。在龔云甫聲名最盛的時候，他甚至曾經多次在名家大腕之后演出壓軸戲，在譚鑫培后面演《行路訓子》，在楊小樓后面演《徐母罵曹》，與梅蘭芳合作《六月雪》。梅蘭芳甚至要在水牌上特別標明“特邀龔君云甫”。
上世紀20年代，活躍于舞臺上的龔派藝人是臥云居士，他本名愛新覺羅·毓銘，又名趙靜臣，是龔云甫的入室弟子，他既是龔派最為傳神的弟子，又有自己的特點，可惜過早去世。在此之后，龔派的演唱在舞臺上就越來越少了。2011年，呂昕出版唱片專輯，弘揚龔派藝術，89歲的臥云居士之子趙恒均聽后倍感親切，感嘆“‘龔派’終于有了傳人!”他說：“我作為龔派傳人龔云甫的入室弟子、臥云居士的后代，能看到在舞臺上已銷聲匿跡六十余年的龔派藝術重現在光盤和電視熒屏上，實是我盼望已久的一件大事。”
她比帕瓦羅蒂還高兩個音
而能夠成為“龔派”的繼承人，呂昕也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幸運，這得益于她先后遇到的三位名師。呂昕的開蒙老師是中國戲曲學院的著名教育家王玉敏先生，當今活躍在舞臺上的上百位老旦名家，都得到過他的傳授。1978年11歲的呂昕報考中國戲曲學院的時候，就是王玉敏先生從幾萬人中選出了她這條金嗓子。在王玉敏先生的教導下，呂昕以傳統戲正工老旦開蒙七年，畢業時以一出《徐母罵曹》被中國京劇院選中，后又先后拜李金泉先生和周文貴先生為師，學藝時間長達21年。尤其是周文貴先生，對呂昕的藝術成長，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周文貴和老旦名家李多奎是師兄弟，是李多奎的琴師，周先生17歲就為龔云甫先生操琴吊嗓，18歲與李多奎同拜龔云甫先生的老琴師陸伍(陸彥亭)為師，學習龔派技法。周文貴和李多奎合作一生，在繼承龔派藝術的基礎上又發展并共同創建了李派藝術。而周文貴一生只收過兩個徒弟，呂昕就是其中之一。周文貴先生最后終于將龔派私房技藝傳授給了呂昕。并將李多奎先生盛年唱法傳授給呂昕，直至仙逝。在88歲高齡時，他還親自為呂昕操琴出版了老旦專輯，這一專輯目前已成為老旦內行的范本。
“龔派”講究聲似、形似，開創以“北京音”為基準的演唱方法，且唱念并重，聲音要有雌、嬌、衰、脆、蒼、劈、顎、擻。呂昕的嗓音條件極佳，音域寬廣、低音不悶、高音寬亮、字韻清晰、行腔自如、韻味醇厚，尤其是她的“一口氣”唱法，所有唱法以丹田氣“提了音兒”演唱，更是常常博得滿堂彩。作為呂昕的鐵桿戲迷，中國藝術研究院的華天雪形容呂昕的唱腔“高亢處甚至比帕瓦羅蒂還高兩個音”。
12出戲，只錄了兩天
也許是受到老師的影響，在京劇傳承發展的問題上，呂昕是個典型的“保守派”，她反對不顧京劇自身規律的創新。比如她反對在京劇舞臺上布實景，“京劇寫意不寫實，真的東西搬上去，打動不了觀眾”;她不喜歡現代戲，認為京劇適合表現才子佳人、帝王將相，而不適合表現現代題材，覺得一些現代戲是“面包加豬頭肉”。
無論是念白還是唱段兒，呂昕都擅長用“一口氣”唱法，她表示用一口氣唱法不是為了炫技，而是很多地方如果不是一口氣唱下來，就失去了感人的力量。“京劇靠唱念來打動觀眾，真正好的藝術不僅要繞梁三日，甚至應該讓觀眾回味十天半月。現在電視上很多時候都是穿著西服唱段兒活，如果這樣發展下去，京劇就失去了感人的力量。”呂昕覺得，京劇不是不能創新，而是技巧達到了才能創新。之所以現在京劇失去了很多觀眾，就是因為很多老的技法都失傳了。2010年11月，呂昕出版個人專輯《龔派老旦第一唱》，一共12出戲，只花了兩天時間錄制，她說現在有些人錄唱片每個字都切，“那不叫玩意兒”，完整地唱下來，雖然里面難免有不完美的地方，但由于傾注了感情，所以更能打動觀眾。
京劇是“角兒”的藝術
在呂昕看來，京劇要振興，就必須走市場的道路，讓觀眾票房來檢驗藝術水準。為了更好地弘揚龔派藝術，呂昕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帶著自己挑選的班底走南闖北，希望探索出符合時代發展的京劇走市場的新模式。2011年11月28日晚，在河北省霸州市李少春大劇院，呂昕聯袂天津京劇院著名花臉演員康萬生，為來自全國各地的京劇愛好者奉獻了整出《遇皇后·打龍袍》。此次演出是呂昕為重振傳統正功老旦藝術系列活動的開端。整出戲由呂昕與天津裘派花臉名家康萬生擔綱主演，和河北京劇院的班底共同完成。這種“京劇名家+當地班底”的新探索，正是京劇鼎盛時期的“名家挑班制”在現代演出市場的重新激活。
呂昕表示，在目前京劇演出市場上，一個劇團要在外地演出，往往傾團出動，從主演到道具，都由一個院團負責。這種演出模式因成本高、收益小，因此很少有院團能夠長期在外地流動性演出，這不利于京劇藝術的傳播。而“名角挑班制”由著名演員和當地班底合作，既鍛造出了一個個光彩奪目的京劇流派，又培育了全國各地的京劇戲迷。京劇是“角兒”的藝術，呂昕相信，只有走市場，靠實力生存，才能重現京劇昔日的榮光。
京劇要振興 就得走市場
記者：龔云甫先生是正功老旦的創始人，為什么現在舞臺上卻很少能看到正宗的龔派表演?與后來流行的李多奎先生創立的“李派”表演相比，“龔派”有什么特點?
呂昕：“龔派”的學習需要從小學起，要下的功夫很大，今天的人大多希望速成，如果無法靜下心來，是學不成“龔派”的。“龔派”對嗓音要求也很高，要找到一個好苗子，不容易。而且在學習過程中，老師也非常重要，我很幸運地遇到了三位名師，事實上，如果遇到這三位老師的順序反過來，我可能也學不成。
我們這個行當里講究“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所以過去的老藝人輕易是不收徒弟的，這也導致了很多技藝的失傳。現在的戲校老師，只拿著資料講是不行的，京劇講究口傳心授，現在戲校動不動幾十號學生，上課的時候常常是大家一起唱，這樣能唱出好嗎?
李多奎先生是龔云甫先生的弟子，龔先生是從宮里出來的，所以他的唱腔什么時候都帶著一股雅致。相比之下，李先生的唱腔更加雅俗共賞。我在學習龔派的時候，盡量在追溯前人的基礎上，把龔派的雅致感表現出來。
記者：聽說您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在弘揚龔派藝術方面，主要做了哪些工作?
呂昕：2011年，我錄制出版了龔派老旦第一唱的個人專輯，讓我意外的是，短短八個月的時間，這一唱片在網上的點擊量已經突破了70萬，我想好聽的聲音是能夠吸引人的。
京劇要振興，就得走市場。2011年我赴霸州演出《遇皇后·打龍袍》。我有意選擇這出百年老戲，因為這一劇目一再出現的“一口氣”唱法的大腔，不僅是龔派傳統演唱技法的根本和精華、衡量正功老旦的最為重要的標準，也是整個京劇演唱技法中最見功力的技法之一。我自己拉班子和當地的劇團合作，希望能夠讓戲迷聽到真正的好戲。
龔派老旦常演劇目包括《釣金龜》、《行路哭靈》、《滑油山》、《目連救母》、《游六殿》、《徐母罵曹》、《遇皇后·打龍袍》等。京劇要靠技法來體現人物，由于以前沒有錄音錄像設備，很多技法都失傳了，現在一折《釣金龜》能全部演下來的人幾乎沒有。我現在正在對這幾十出老戲進行重新整理，希望能為龔派的傳承做出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