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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月 聽 蟬
文/梨棗園
年少時候,聽蟬是一種喜悅。袁枚的《所見》:“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蟬在枝頭唱得更歡,無論是牧童還是黃童都會被吸引駐足,然后會有一個頑童手里攥著一件用絲網做成的捕蟬工具,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爬向發出聲響的苦楝樹,小心翼翼地靠近蟬的棲葉。
然而蟬似乎早已洞悉了孩子們不懷好意,待孩子走近,鳴唱戛然而止,孩子四下尋找,卻不見其蹤影。于是樹下一群巴望的孩子,哈哈大笑,拍手齊唱:“日暑少年煩,攀枝去捉蟬。撲空無一得,笑響樂三山。”
但是也有一些捕蟬高手,一根細長竹竿,頂頭用竹篾彎個小圈,再把蜘蛛網絲卷繞上。日出前就悄然起床,聽到蟬鳴時就尋聲而去;待到蟬蟲被蛛網粘住掙扎著發出吱叫聲,恍如“服了!服了!”孩子們更是興高采烈滿臉勝利的喜悅,列隊凱旋而歸。
壯年的時候,搬進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城市, 忙于事業疲名于養家糊口,既沒有蟬鳴的妙曲也沒有聽蟬的工夫,惟有無為的感喟“繁燈奪霽華。戲鼓侵明發。物色舊時同,情味中年別。”(生查子 元夕戲陳敬叟[宋] 劉克莊)
一直到有一天在藥用植物園的一棵樹上拍攝到一只蟬蛻,久違的蟬鳴聲隱約在耳根響起,興許是蟬與禪的諧音,竟然萌生了于蟬的考究。還填寫了一首《如夢令》知了“十載蟄伏聲杳,破土面君相告。已是季秋時,薄翼忘情擁抱。知了,知了,生死早知分曉。”
原來蟬的壽命是極其短暫的。從出土到死亡只有六十天左右。可是在這極短的時間里,卻奏向了勝似人生百年歌!
最為悲壯是一種穴居十七年才能化羽而出的蟬。它們在地底蟄伏17年后才破土而出,先是附在樹枝上蛻皮,然后交配。雄蟬交配后立即死去,母蟬亦于產卵后瞑目。
蟄伏十數年的牢獄生活,為一場瞬即逝去的奇特婚禮;十數年的暗度,只為那瞬間即逝的光明,沒有鮮花,沒有婚紗,沒有蜜月,甚至彼此從未相識。世間還有什么動物活得如此凄厲苦澀而又可歌可泣!
老年的時候聽蟬是是一種了悟。“今朝蟬忽鳴,遷客若為情?便覺一年老,能令萬感生(唐·司空曙《新蟬》)。我仿佛走進了王籍的禪境:“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在百感交集之后品悟到何謂“心靜自然涼”。
東坡詩:“白水滿時雙鷺下,午陰清處一蟬鳴”。此時的蟬鳴已是空靈的天籟之聲,能令人物我兩忘,不知誰主誰客,只知有一群“歌手”在聯袂合奏夏日交響樂。“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這交響樂無價更不附鳳攀龍卻可以響徹環宇,因為“居高聲自遠”。
人,于塵世的生命苦短,于是由哀嘆人生如夢,人生如寄,人生如花。如夢者渾渾噩噩,如寄者了無功德,如花者多愁傷感,何不作人生如歌?
夏蟬、秋蟬,還有那十七年蟬一生都是歌者:“聽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綠野催黃。誰道秋霞一心愁,煙波林野意悠悠……”
唱吧,唱吧,活著就應該把握當下縱情歌唱,歌唱哪怕一剎那的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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