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世紀時,強大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征服了中東、北非、南歐,以及巴爾干半島。在19世紀時,奧斯曼帝國已經日暮西山,即將崩潰的土耳其,成為了帝國主義瓜分的對象。在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還沒有崩潰之前,沙皇俄國就打起了瓜分土耳其的主意,于是開始了一場政治外交以尋求歐洲一些大國的支持。英國與沙俄本來屬于同盟關系,曾聯合擊敗了法蘭西帝國皇帝拿破侖。按理說,英國與法國是宿敵,和俄羅斯是朋友,英國為何又站在了法國這一邊呢? 用當時英國首相帕麥斯頓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國家,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宗教沖突成為克里米亞戰爭的導火索
1846年4月10日耶穌受難日這一天,耶路撒冷聚集了兩萬名朝圣者。這一年天主教和希臘東正教的復活節正好在同一天,長期以來兩個教派的教徒一直為耶穌受難日那天誰有優先權爭執不下,所以爆發了沖突。由于當時的耶路撒冷控制在奧斯曼帝國的手中,在復活節這天,奧斯曼帝國蘇丹還派了軍隊以防止兩派爆發沖突,結果依舊沒有避免。當局勢被控制下來時,大約四十余名教徒在打斗中喪生。
為了避免沖突的再次發生,獲得優先朝拜權,就成為了各國爭奪的對象。所以,英國、法國、意大利、俄羅斯等國紛紛在耶路撒冷建領事館。其中,沙俄通過資助教徒或者教堂購買土地的方式,開始滲入耶路撒冷。早在1845年,沙俄在耶路撒冷就修建了第一座圣公會教堂。沙俄修建教堂的行為,早就引起了法國天主教教徒們的警覺,所以法國當仁不讓地在耶路撒冷也建了領事館,以保護天主教在耶路撒冷的地位不受侵害。
俄羅斯教徒與法國教徒再次爆發沖突,是因為維修耶路撒冷圣墓教堂屋頂的所有權發生了爭執,當然還有伯利恒教堂大門鑰匙的保管權的問題,都成為爭執的焦點。本來問題不大,決定權其實在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手里,由于土耳其沒有處理好這個問題,結果演變成為一場近三年之久的戰爭。
被大國左右的奧斯曼帝國
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于公元1453年,滅亡拜占廷帝國后,定都君士坦丁堡,一直以東羅馬帝國的繼承人自居。公元1699年,奧斯曼帝國圍攻維也納失敗后,與荷蘭、俄國、奧地利、威尼斯、波蘭簽訂了《卡洛維茨條約》,奧斯曼帝國擴張告一段落,直到19世紀初,奧斯曼帝國逐漸沒落。
18世紀以來,奧斯曼帝國政府內部事務,包括外事秘書和翻譯等,大部分都是希臘法納爾人。這些人是拜占庭帝國的后裔,他們用錢還買來了其他許多高級職位,并控制了摩爾達維亞公國和瓦拉幾亞公國的東正教會并擔任都督。法納爾人自認為是拜占庭帝國的繼承者,他們通過控制東正教會以實現其希臘復國夢。由于自身能力有限,他們希望能得到沙皇的幫助,但是對俄國東正教會的活動又十分戒備。
由于奧斯曼帝國的內部事務,被希臘人控制,在其統治范圍內的其他民族很不滿,他們聯合起來,開始抗衡奧斯曼帝國。其中,塞爾維亞人在沙皇的資助下首先獲得解放,而其他民族反叛的思想,也開始活躍起來。
在19世紀初,奧斯曼帝國的軍隊規模很龐大,其軍費開支達到了財政支出的70%。與歐洲國家以征兵制建立的現代軍隊相比,奧斯曼帝國依然十分落后。后來,在法國人的支持下,曾進行了軍事改革。1826年,抗拒改革的奧斯曼帝國禁衛軍曾起兵叛亂,被蘇丹的新軍很快鎮壓下去,禁衛軍被解散。由于改革不徹底,奧斯曼帝國也日漸衰落,歐洲列強的干涉也越來越頻繁,雖然名義上是為了保護巴爾干半島的基督徒,但實質上是為了奪取更多的利益。
奧斯曼帝國在當時其實內憂外患,外部的威脅主要來自俄羅斯。奧斯曼帝國在當時無法與俄羅斯抗衡,1851年12月2日,路易·拿破侖(路易·拿破侖·波拿巴)發動政變,建立法蘭西第二帝國,成為“拿破侖三世”。路易是拿破侖的侄子,他很想恢復伯父昔日的榮耀。當時的法國由于拿破侖兵敗滑鐵盧后,一直被排除在歐洲事務之外,拿破侖三世上臺以后很想打破被歐洲大國孤立的局面,甚至不惜訴諸武力。奧斯曼帝國也看到了這一點,于是想利用法國來制衡沙俄。所以,蘇丹就把耶路撒冷圣地的優先權交給了法國人。奧斯曼帝國這么做,無疑是“禍水東引”,當然奧斯曼帝國也知道法國心懷鬼胎,大家都是以利益為重、相互利用、爾虞我詐,玩著各自的權利游戲。
沙俄:野心家尼古拉一世
俄羅斯是一個好戰的民族,從其疆域就可以看出來,他們能從一個小公國發展成為世界版圖最大的國家,足以證明,他們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靠流血的方式獲得的。在歐洲列強中,以宗教為國家中心的做法,俄羅斯排在首位。整個沙皇體系就是建立在全民信奉東正教基礎上的。包括,其對疆土的概念以及對其國際義務的理解,完全基于宗教考慮。
英國作家奧蘭多·費吉斯在其著作《克里米亞戰爭:被遺忘的帝國博弈》一書中說道:在沙皇俄國的建國理念中,當拜占庭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在公元1453年被土耳其人攻陷之后,莫斯科就成了東正教的中心,即所謂的“第三個羅馬”。憑此邏輯,俄羅斯承擔著上天賦予的責任去解救陷于奧斯曼帝國統治之下的東正教徒,并奪回君士坦丁堡將它恢復成為東基督教王國的首都,這場圣戰就是俄羅斯帝國存在的理由。
1848年,福薩蒂兄弟奉命修復圣索菲亞大教堂時,在教堂墻壁的石膏鋪面下發現了拜占庭帝國時期的鑲嵌壁畫。福薩蒂兄弟曾在俄羅斯圣彼得堡工作過,他們把這一發現告訴了沙皇。
當時的沙俄以拜占庭帝國東正教傳承者自居。他們把圣索菲亞教堂譽為“俄羅斯教堂之母”,對于這一發現,沙俄非常高興。在整個19世紀,重新奪回圣索菲亞教堂成為沙皇奮斗的目標。沙皇夢想著有朝一日征服君士坦丁堡,在克里米亞戰爭爆發前,甚至已經想好了,把君士坦丁堡重建為俄羅斯帝國的首都——“沙皇格勒”。
從1829年開始,沙皇就想瓜分奧斯曼帝國,只是在當時沒有得到歐洲盟友的支持。過了十幾年后,1844年,尼古拉一世瓜分奧斯曼帝國的野心有增不減,并親自去英國尋求支持,妄想聯合英國對抗法國,然后瓜分奧斯曼帝國。尼古拉一世無非是想找一個墊背的,當時的英國與俄羅斯屬于盟友,他與英國政府高官談話后,過分自信的認為,英國已經與其達成了協議,所以更加肆無忌憚了,在圣地問題上不斷的對奧斯曼帝國施加壓力。
1852年,奧斯曼帝國管轄內的公國門的內哥羅發生了革命,沙俄出兵干預,奧斯曼帝國為了讓沙皇撤軍,答應在圣地保護權上做出必要的讓步。但是,1853年2月,沙皇派特使緬什科夫到君士坦丁堡后又提出要求,讓土耳其軍隊從門的內哥羅撤出,恢復希臘教士對圣墓教堂的特權,作為賠償,并寫一份協議,保證俄羅斯作為圣地乃至整個奧斯曼帝國內東正教的代表。奧斯曼帝國表示拒絕沙俄的漫天要價,沒有同意。
沙皇特使與奧斯曼帝國翻臉后,遭到英國外交大臣的責備。當時的沙皇尼古拉一世不斷的在冒險,為避免直接與奧斯曼帝國開戰,俄國陸軍元帥帕斯凱維奇建議,以解決宗教糾紛為名,先占領摩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兩個多瑙河公國,這樣不會引起歐洲大戰。由于尼古拉一世的誤判,俄國派兵進駐摩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這兩個多瑙河公國后,遭到奧斯曼帝國的強烈反對。
當時法國和英國都在觀望,奧地利還希望簽署一份《維也納說明》避免戰爭,結果內容讓奧斯曼帝國并不滿意而作罷。其實,奧斯曼帝國蘇丹并沒有準備好與俄羅斯開戰,迫于國內宗教壓力,如果不對沙俄宣戰,恐怕會導致一場革命。蘇丹不得不向沙俄下最后通牒,要求俄羅斯必須從多瑙河公國撤軍,期限15天,不然開戰。這正是尼古拉一世想要的結果,面對奧斯曼帝國的最后通牒沙皇根本無動于衷,當時的英國來調停,不希望爆發戰爭,奧斯曼帝國不顧勸阻在多瑙河流域向俄羅斯發動了進攻,克里米亞戰爭爆發。
法國:攪局者拿破侖三世
1851年12月2日,在拿破侖1804年登基的紀念日,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總統路易·拿破侖(路易·拿破侖·波拿巴)發動政變,宣布廢除憲法,自立為獨裁者。次年11月,他通過全民公決,將法蘭西第二共和國正式變成第二帝國。1852年12月2日,路易·拿破侖登基,成為拿破侖三世。
拿破侖三世登基的消息讓歐洲列強警惕起來,為了打消歐洲幾個大國的憂慮。路易·拿破侖希望能改變1815年確定的歐洲格局,將歐洲變成一個自由國家組成的家庭,正如拿破侖一世所展望的那樣。他認為可以通過與英國結盟來實現這個目標。拿破侖三世通過外交公關,很快讓英國、奧地利和普魯士承認了他的君主地位。唯獨尼古拉一世卻拒絕承認,理由是皇帝是天命的,而不是全民公投選出來的。
拿破侖三世曾想起他的伯父拿破侖,從莫斯科撤退、隨后的軍事失敗、俄羅斯軍隊占領巴黎等等,一直讓法國人感到悲痛和羞辱。在法國人看來,沙皇是自由的敵人,是在歐洲版圖上發展自由國家的障礙,而且尼古拉一世還是唯一一個不承認拿破侖三世的歐洲君主。
由于波拿巴兵敗滑鐵盧后,法國與反法同盟簽訂了屈辱性的條約。路易·拿破侖上臺以后,對歐洲三強(英國、奧地利和俄羅斯)把法國排擠出歐洲事務圈外感到憤慨,所以他想打破這種格局。于是,拿破侖三世任命持極端天主教立場的瓦萊特,擔任駐奧斯曼帝國君士坦丁堡大使。他不介意甚至希望瓦萊特制造一場和俄羅斯之間的危機,即便是武力也在所不惜。
1851年8月,法國和奧斯曼帝國商討宗教權利問題。瓦萊特在討論期間,吹噓法國“在地中海擁有極端先進的海軍”,可以用來保護法國的利益。后來,在與俄羅斯的爭執中,瓦萊特也把法國艦隊拿出來為自己撐腰。在當時的歐洲,除了英國的海軍艦隊,法國的海軍的確很強大, 至少俄羅斯艦隊在法國艦隊面前沒有太多的底氣。
1852年11月,高門發布一項新的裁決,允許天主教教士持有伯利恒圣誕教堂大門鑰匙,并可以自由出入馬槽祈禱堂和圣誕石窟。土耳其的做法令沙皇非常惱怒,并威脅說自己同樣會使用武力。當時的沙皇奔走于英國和奧地利之間,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奧地利的態度很中立,主要取決于英國的態度。由于沙皇過分自信和誤判,以為英國會站在自己這一邊,所以他和奧斯曼帝國翻了臉。
當法國天主教與俄羅斯東正教因為圣地問題,爆發沖突以后,奧斯曼帝國倒向了法國一邊。沙皇對奧斯曼帝國蘇丹發出了警告,任何承認拉丁人宗教權利的行為都會被認為是違反了高門與俄羅斯之間的條約,他將不得不中止兩國之間的外交關系。這一突然的變化讓英國警惕起來,英國原來一直鼓勵法國與俄羅斯達成某種妥協,從當時的局勢來看,英國已經開始選邊站了。
英國:被法國和沙俄爭取的對象
公元1815年,拿破侖建立了“百日王朝”后,歐洲各君主國調集重兵,組成第七次反法同盟。1815年6月,法軍在滑鐵盧戰役中戰敗,拿破侖被迫退位,不久被流放到大西洋上的圣赫勒拿島。反法同盟取得勝利后,英國、俄國、奧地利、普魯士四國在維也納,結成《四國同盟條約》以防止法國崛起。所以,最開始英國和俄國走得比較近,在很多方面比較默契。
在四國同盟的同時,英國也擔心俄羅斯太過于強大,而影響他在歐洲的利益,所以處處提防。對于耶路撒冷中的宗教沖突,英國沒有法國那么上心。主要是英國想借助法國,遏制俄羅斯的壯大,以平衡歐洲大國之間的均勢,所以英國也是以利益為重。用當時英國首相帕麥斯頓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國家沒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在1840年代早期,英國領事威廉·揚定在其外交部報告當中就提到“俄羅斯勢力”,準備“對圣地的征服”,所以英國一直在提防沙俄。1844年,沙皇尼古拉一世曾親自前往英國,希望與英國結盟對抗法國在中東地區的活動。然后討論奧斯曼帝國崩潰后的問題,希望兩國給出一個瓜分奧斯曼帝國的方案,以避免列強相互爭奪的混亂局面,減少國內革命和歐洲大戰的可能。
由于英國是君主立憲制女王沒有實權,當時英國首相皮爾和阿伯丁勛爵都同意應該為奧斯曼帝國崩潰后的局面提前做好準備,但只在必要的時候才這樣做,他們覺得現在時機還沒有到。根據會談的結論,布魯諾夫起草了一份秘密備忘錄,尼古拉一世和阿伯丁勛爵都對內容表示同意,但未簽署。
尼古拉一世離開英國時,堅信他與皮爾和阿伯丁勛爵之間的會談,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這一誤判成為尼古拉一世在克里米亞戰爭前,犯下一系列錯誤的主要原因。
其實,英國人對俄羅斯的不信任,是在幾十年中就積累起來了,沙皇的訪問并沒有改變這一現實。俄羅斯在18世紀的迅速擴張,以及它在打敗拿破侖時展露的軍事力量,給歐洲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英國對尼古拉一世的到訪持有保留態度,并在法國和俄羅斯中間搖擺不定。
當時的法國拿破侖三世上臺以后,英國還很擔心,不過后來路易·拿破侖也希望與英國結盟,一起對抗俄國,這樣英國成為兩個國家拉攏的對象。英國的選邊站,將決定日后克里米亞戰爭的走向。英國人在當時對奧斯曼帝國抱有同情,尤其是英國內閣,并不希望奧斯曼帝國崩潰。英國政府和議會中,甚至有人對沙皇一再堅持奧斯曼帝國即將崩潰產生懷疑,認為沙皇正在密謀操作推翻奧斯曼帝國。
其實,英國國會擔心是對的,不過他們并不在心。因為,他們還沒有準備介入奧斯曼帝國與俄羅斯的爭端,他們希望以談判的方式解決問題。在1853年2—3月間,沙皇與英國駐圣彼得堡大使西摩勛爵舉行了多次會談,會談中沙皇透露了很多瓜分奧斯曼帝國的方案細節。西摩對沙皇“魯莽沖動”的計劃日益厭惡,所以他把這些細節報告了英國。英國之所以最后與法國人站在了一起,是因為英國去調停,沒有起到效果。加上土耳其率先向沙俄開戰,在黑海的土耳其艦隊被擊敗,英國國會都很同情奧斯曼帝國,所以英國最終對俄羅斯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