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哥哥喜歡穿女裝
她的母親曾經試圖自殺
她自己幾乎被每一個就讀過的學校開除過
但她顯然注定就是個異類
并不費心要成為一個傳統社會觀念中的好孩子
反而成了一代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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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年出生于紐約州泊基普斯市的Lee Miller,受洗時名為伊麗莎白,她的父親是個愛好攝影的工程師,常常說服Miller的母親——一個來自體面家庭的加拿大護士,脫光了給他當模特兒;他甚至有本事說服米勒的女伴們也都脫光了給他拍裸體群照。
Miller和父親在一起
Miller父親拍攝的Miller,1928年
7歲時,Miller被短暫地寄放在母親的朋友家,其間,遭受到友人之子的性侵。
這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心靈傷害——為了不讓年幼的Miller留下童年陰影,父母只得教育她說,性只是一種機械運動,與愛并無密切的關系。
在幾年后的另一個夏天,她遭遇了另一幕慘?。貉垡姵鯌偾槿四鐢浪校约鹤诖惺譄o策。
18歲那年,Miller說服父母讓她遠赴巴黎學習舞臺設計,實驗戲劇就此走進她的生活,也因此影響了她的命運。
回美后她繼續學習舞臺美術,并進修舞蹈和表演,很快就在表演藝術方面嶄露頭角。
然而對她一生最關鍵的際遇是在紐約街頭和出版大亨康泰·納什(Conde Nast)的邂逅,據說是納什把正在過馬路險些撞上汽車的Miller一把抓住,Miller也就一把抓住了和Vogue雜志主編的面試機會。
Miller(左三)
Miller有著天生的“摩登女”身材,仿佛是貼著這個女權主義風生水起的時代剪裁而來的:修長、瘦削、線條硬朗得像個男孩,卻帶著靜雅淑賢的永恒女性氣質——她是時尚攝影師們夢寐以求的那種模特。
1927年3月,她首次登上《Vogue》雜志封面的這幅標志性肖像,就是Lepape給她畫的。
Miller很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獨特美色,在她風華正茂之時。她似乎就知道自己要的東西,而不像大多數面容姣好卻頭腦簡單的模特同行們。
“就算是放到現代,我相信她也是個獨立特行的女人,”費城美術館的合作策展人Julia Dolan評價到。
很多女人折騰到這一步,似乎也心滿意足了,找個有錢靠山嫁了享受榮華富貴,這顯然不是Miller的追求,她那波希米亞人的性格鞭打著她不斷挑戰自己,讓她的一生充滿了故事。
1929年,Miller突然告別了燈紅酒綠的社交場,重新跑回巴黎,打算跑到照相機的另一頭。
畢加索在1937年為Miller畫的一幅肖像。在畢加索眼里,米勒是個一頭綠發的金臉怪物,活潑的側面上眼球內陷,一顆淚珠順著紅色眼眶滴下來;藍色的耳垂上是藍色耳釘;她咧著嘴露出牙齒,擠出一個獰笑;她雙肩聳起,兩個白色的球狀物裹著棕色外殼,像是措置的胸部,也像是膨爆的心;而她的身體則像是個深不可測的無底黑洞。
1933年,Miller成了圈中最受歡迎的女人,與整個巴黎的精英交往——抽象大師畢加索﹑達達主義藝術家馬克斯·厄恩斯特、舞蹈家弗雷德·阿斯泰爾、小說家海明威、科萊特……
Miller和畢加索。上圖為Miller拍攝的畢加索
她在巴黎適時地碰到了美國同胞Man Ray,一個在紐約和杜尚共同創立了達達主義運動,又即刻跑到巴黎繼續他的實驗攝影的攝影師。
多年后相逢的Man Ray和Miller,1975
當時39歲的Man Ray告訴22歲的Miller,他不收學生,但次日一早他們就一同踏上了旅程,也開始了一段愛恨糾錯的師生和情侶關系。
經過和Man Ray在一起三年風雨歲月,Miller又突然回到了紐約,就像她當年突然去巴黎一樣。
當她再次出現在紐約客的視線中,已經是個職業攝影師,她利用各方資源,順理成章地開起了工作室,專拍時尚攝影,PATOU、CHANEL都成了她的固定客戶。
美國正值大蕭條期間,沒有太多人會關心高級時裝和超現實主義,可Miller居然還有錢雇一個煮飯的女傭,拍拍廣告和名人肖像。
在Man Ray為她拍的著名肖像“超現實主義革命”中,赤裸上身的Miller眼神迷離,頭上罩著一個金屬網格面具。
這幅作品體現了藝術家對米勒的癡迷,說出了他在超現實主義運動中和Miller生活中的態度——一種既崇拜又褻瀆女性身體的矛盾沖動。
Miller聲稱男人的性自由特權和嫉妒心令她感到窒息,所以她總是在突破自己,不論在私生活上還是職業選擇上;她的工作離不開她的美麗,可她同時也在為尊敬和自尊苦苦掙扎;她的努力終于給她帶來現代攝影史上的一席之地,并對后來的攝影師們具有不可忽視的啟迪,雖然她始終是個備受爭議的角色。
Lee Miller and Roland Penrose on the beach.
她的攝影事業同樣大獲成功,因為曾經頂級名模的工作經歷,她對時尚攝影有更深入、更敏銳的觸感,而她的攝影天賦在這片自由的空間里得以充分展現。
就在《名利場》雜志評她為七位最杰出的活著的攝影師之一時,她又突然關門大吉,跑去減肥了。
很快,減肥的目的就揭曉了,兩個月后她帶著夫婿:一位埃及鐵路巨頭露面了。埃及奢華的異域生活對米勒來說就像個長假,一開始還興致盎然,久而久之也就趣味索然了。
年僅30歲、經歷了各種不同生活形態的米勒逃離了丈夫,在巴黎和她的第二任丈夫,超現實主義畫家羅蘭.潘羅斯相遇。
二戰爆發時,她服務于英國版《Vogue》,主動請纓去到戰爭最前線,開始扮演起生命中另一個角色:戰地攝影記者。
DAVE SHERMAN 給她拍攝了一張著名的浴缸照。這是希特勒死亡之后。Miller坐在希特勒的浴室里,豪無顧忌地洗著澡,表情坦然。“我在愛娃的床上睡了一覺。在一對死去的男女床上睡覺——非常舒服,又令人毛骨悚然。但我感到非常高興,如果這個死亡消息屬實的話。” Miller說。在她的前方,是一雙巨大的軍靴,沾滿了反法西斯戰場上帶回的泥土。
她用鏡頭拍下了德軍空襲倫敦的照片,題為《冷酷的榮耀:戰火下的大不列顛》;1941年冬,她以美軍隨軍記者的身份為《Vogue》、《生活》、《財富》等雜志發回紀實攝影報道。
1944年,米勒隨美國陸軍登陸諾曼底,5天之后,發回了整整35卷膠片。
戰后的Miller,像個鼓足了氣的皮球終于泄了氣,她患上了嚴重的憂郁癥,精神緊張而恐慌。
從旁人看來,她又有了一個穩定的婚姻,甚至還有個孩子,應該可以過上正常的幸福生活了。
搬到英國鄉下的農場后,她迷上了烹飪,再次把超現實主義運用到燒菜之中,做出藍色面條和粉色花菜這樣的東西,她自創的“潘若斯”開口三明治甚至還在一個挪威的比賽中獲得頭等獎。
她對不再美麗的外表也過度關心,六十歲左右的時候去做了拉皮手術,長期酗酒和猛烈抽煙不僅毀了她的美貌,也毀了她的健康。
1977年,Miller死于肺癌。
Miller部分攝影作品
知道Lee Miller是個攝影師的人其實并不多,這并不奇怪。
她在結束了作為一個攝影師的生涯之后,便把所有的底片資料都藏在了自家閣樓上,甚至對所有問她索取資料的人撒謊說一切都在戰爭中遺失毀壞了。
她唯一的兒子Antony Penrose對母親的早年職業毫不知情,直到她過世后整理遺物,才拉開了這個在現代攝影史上的一段傳奇。
Miller的兒子Antony曾說,“一旦你是個超現實主義者,你永遠是個超現實主義者”。
似乎從超現實主義的角度表達了對母親的評價——生是超現實主義人,死是超現實主義鬼。
她是頂級名模、時尚攝影師、戰地攝影記者,她與20世紀最著名的一些藝術家結識并成功躋身于他們的行列中,她在鏡頭前后的作品都以經典的姿態流傳了下來…
她在一個輕視女性的時代將自己活成了傳奇。
而直到她死后,她的兒子為了給她寫傳記而研究她的生活時,才從她的一個兄弟那里得知,她在七歲時曾被強奸。
兒子說,“我想,在那一刻,她心中的想法是這個世界辜負了她,唯一能夠真正照顧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于是她冷靜地懷揣著這個秘密,昂首走進世間,在一個女性被視作附屬品的時代活出了叱咤風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