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濤 加文·薩拉姆 王連濤1 朱利亞·贊德瑞吉
(1.芝加哥大學物理系、費米研究院,教授)
十年前希格斯玻色子的發現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它為研究基本相互作用的新領域打開了大門。我們回顧了希格斯場在粒子物理學標準模型中的作用,并描述了它對我們周圍世界的影響。我們總結了十年來對希格斯玻色子相關的物理學的研究工作,討論了目前尚未解決的問題,并且簡述了希格斯玻色子與一些粒子物理學難題間的潛在聯系。
十年前,也就是2012年7月4日,世界各地的科學家和記者齊聚歐洲核子研究中心。大型強子對撞機(LHC)的ATLAS和CMS合作組宣布,他們發現了一種新的基本粒子——希格斯玻色子。此時,距離理論物理學家預言這種粒子的存在已經過去了近50年。這一發現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不僅是因為期待已久的新粒子得到證實,而且該粒子的存在也首次直接證明,在我們周圍存在一種新的基本“場”,即希格斯場。
物理學中場的概念在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例如地球磁場以及它對指南針的影響。希格斯場與磁場之間最重要的區別在于,如果移除磁場的源頭,磁場就會消失,但希格斯場在任何情況下都是非零的,與宇宙中是否存在其他東西無關。某種程度上,這令人想起源自古希臘的以太概念。二者的關鍵區別在于是否符合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
目前,物理學家將關于基本粒子和力的理論叫作標準模型理論,在這一框架下可以描述基本粒子和粒子間的相互作用力——引力除外。在標準模型中,希格斯場對于我們所熟知的世界至關重要。
正如我們將在下面看到的一樣,任何粒子與希格斯場之間相互作用的強度直接影響該粒子的基本特性:質量。因此,希格斯場決定了原子的大小,使得質子穩定,并且確定了放射性β衰變的時間尺度,從而影響恒星的壽命(表1)。然而,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并沒有注意到希格斯場就在我們身邊。能夠揭示希格斯場存在的唯一方法就是擾亂它,就像把石頭扔進水里才能看到漣漪。一種被稱為希格斯玻色子的粒子就是這種擾動的表現。
根據標準模型,在表1中的三種情況下,相應的粒子質量都來自這些粒子與希格斯場的相互作用。最后一列表明我們是否有明確的實驗跡象來證實這一觀點。
2012年的這一發現意義重大,一年之后,弗朗索瓦·恩格勒(Fran?ois Englert)和彼得·希格斯(Peter Higgs)就獲得了諾貝爾獎。他們與已故的羅伯特·布羅特(Robert Brout)是第一批揭示了這一領域對基礎物理學的潛在重要性的科學家。從那時起,希格斯玻色子成為研究希格斯場影響標準模型中基本粒子方式的有力工具。此外,由于希格斯場是普遍存在的,希格斯玻色子如今也被廣泛用于尋找尚未在標準模型內發現的粒子或效應的特征。
標準模型中的希格斯玻色子
在標準模型中,除了希格斯玻色子,還有兩類粒子。一類是費米子,例如上下夸克和電子,它們構成了我們周圍的普通物質。這些特定的粒子(連同三種中微子中的一種)被稱為第一代費米子。另外兩組費米子(第二代和第三代)是更重的粒子,這些粒子通常不存在于我們周圍的世界中。此外,還有一類粒子被統稱為矢量玻色子,包括作用力的載體:光子、W和Z玻色子以及膠子。當它們在兩個費米子之間交換時,會在這些費米子之間產生吸引力或排斥力:光子攜帶電磁力,W和Z玻色子攜帶弱力,膠子攜帶強力。
20世紀60年代,當物理學家開始嘗試描述這一圖景時,他們并不清楚是否真的能夠創建一個包含宏觀力載體的自洽理論。這個問題是在原子物理學以及凝聚態物理學中超導概念的背景下提出的。研究人員發現,如果引入力載體與“希格斯”場可發生相互作用這一假設,并且為該場設計一個非零值,那么這種理論就可能存在。
表1 希格斯玻色子影響我們周圍世界的方式
隨著標準模型中電弱統一理論的發展,粒子與希格斯場的相互作用成為了其公式的核心部分。想要在與實驗結果保持一致的前提下,解釋W和Z玻色子質量產生的原因,并保證光子和膠子無質量,就必須遵循這個假設。
值得注意的是,與希格斯場的相互作用也為費米子質量的產生提供了自洽的理論機制:單個費米子以不同的強度(或“耦合程度”)與希格斯場相互作用,相互作用的效果越強,產生的粒子質量越大。在標準模型中,這種作用被稱為“湯川”相互作用。因此,任何關于費米子質量起源的問題都可以看作對費米子與希格斯場相互作用起源的討論。
為什么希格斯場一定是非零的?根據標準模型,存在與希格斯場值相關的勢能密度,最低勢能對應于希格斯場的非零值。標準模型中勢的形式由內部一致性條件決定。通過一些簡化,我們將希格斯場的大小標記為φ,勢的形式為
勢的最小值,即能量的最大可能取值,對應于一個非零的φ值,φ=1。希格斯場的非零常數值告訴我們,它不可能攜帶角動量,或者說它的自旋為0。自旋的非零值至少會破壞一個可靠的時空對稱性。因此,作為希格斯場激發后的結果,希格斯玻色子一定是自旋為0的粒子。它實際上也是已知的唯一具有這種性質的基本粒子。
希格斯玻色子的發現之所以如此重要,其中一個原因是它可以用來測試上文所述的理論圖景。我們無法探測某一給定粒子與希格斯場的相互作用,但可以轉而測量粒子與希格斯場激發結果的相互作用,即與希格斯玻色子的相互作用。如果標準模型為粒子質量的產生提供了正確的理論背景,那么任何粒子與希格斯玻色子相互作用的強度都一定與該粒子的質量直接相關。
除了提供測試希格斯機制的有力方法外,希格斯玻色子與其他粒子的相互作用本身也很有趣,因為它暗示了由希格斯玻色子交換介導的“第五力”的存在。事實上,對于較重的粒子,這種力要更強,這使其與標準模型中的其他相互作用在性質上有所不同。標準模型中的相互作用的強度是一些基本單位的倍數,比如電磁力與電子所帶電荷的關系。這種模式讓人聯想到引力,但二者依然有重要的區別。一方面,由希格斯玻色子介導的力只在很短的距離內起作用,而愛因斯坦理論中的引力作用于所有距離尺度。另一方面,希格斯玻色子只與標準模型中的基本粒子直接耦合,而重力與粒子的總質量有關。在一般的物質中,總質量遠大于基本粒子質量的總和,因為強力對質子和中子質量的貢獻很大。
我們目前知道些什么?又是如何得知的?
希格斯機制提供了最簡單的模型,以與電弱相互作用一致的方式解釋粒子質量的產生。作為物理學家,我們應該嘗試確定,它是否確實是符合自然法則的模型。
對希格斯玻色子的實驗研究在粒子對撞機上進行。當碰撞的粒子與希格斯場發生強烈的相互作用時,也就是說當它們很重時,在碰撞中產生希格斯玻色子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在所需的質心能量很高的情況下,粒子物理學家只能夠使質子和電子以及它們的反粒子作為碰撞的對象。這帶來了一個問題:電子和構成質子的粒子非常輕,也就是說,它們與希格斯玻色子的相互作用非常微弱。
粒子物理學家的方法是利用輕粒子在高能碰撞中偶爾產生重粒子,然后讓這些重粒子產生希格斯玻色子。歐洲核子研究中心的LHC使質子發生碰撞,質子主要由上下夸克和膠子組成。產生希格斯玻色子最常見的方法是讓一對膠子碰撞產生一個頂夸克和一個反頂夸克,這是一種非常短暫的量子漲落現象。頂夸克是已知最重的粒子(大約是質子質量的184倍),因此頂夸克和反頂夸克與希格斯場發生強烈的相互作用,這一過程偶爾會產生希格斯玻色子。不久之后(大約 10-22 秒),希格斯玻色子衰變。大約2.6%的衰變在一對Z玻色子中發生,它們本身也幾乎立即衰變,例如變成電子-正電子對或μ子-反μ子對(即所謂的帶電輕子),體現出獨特的實驗特征,見圖1a。
圖1 LHC產生希格斯玻色子。
a.在LHC中希格斯玻色子產生和衰變的一個過程。b.來自CMS實驗的四個輕子(4l;電子和/或μ子及其反粒子)的總質心能量;125 Ge V附近的峰值對應于希格斯玻色子的衰變,而91.2 Ge V附近的峰值對應于單個Z玻色子的衰變(不是希格斯機制引起的)。Z玻色子的衰變是用于發現希格斯玻色子的渠道之一,其他重要的發現渠道包括兩個W玻色子的衰變和兩個光子的衰變(后者通過頂夸克和W玻色子的量子漲落進行)
LHC 的 ATLAS 和 CMS 實驗選擇具有四個這樣的輕子的事件,并在它們的質心框架中記錄輕子的總能量。產生四個輕子的方式有很多,但對于那些來自希格斯玻色子衰變的事件,總能量應當會聚集在希格斯玻色子質量的周圍——即圖1b中的第二個峰。這個峰提供了相當多的信息:(1)125 GeV附近峰的存在告訴我們存在一個新粒子,即希格斯玻色子;(2) 峰的位置顯示了希格斯玻色子的質量;(3) 峰中事件的其他特征,例如輕子的相對角分布(圖中未顯示),證實希格斯玻色子不攜帶本征角動量,是一個自旋為0的粒子;(4) 峰中的事件數與希格斯玻色子與頂夸克和Z玻色子的相互作用密切相關。最后一點至關重要,因為在標準模型中,希格斯機制預測了粒子與希格斯玻色子具體的相互作用強度,這為我們提供了對這一假設的第一個檢驗。
這類測試的可靠性存在幾個潛在問題。例如,在圖1所示的過程中,需要假設存在可以產生頂夸克-反頂夸克對的量子漲落。即使該假設是正確的,峰值中的事件數告訴我們的也只是頂夸克和Z玻色子相互作用的結果,而不是相互作用本身。出于這個原因,LHC實驗需要在眾多產物和衰變過程中尋找希格斯玻色子。例如,在一些可以觀測到希格斯玻色子衰變的事件中,頂夸克不僅僅是一種短暫的量子漲落,還是壽命極短的真實粒子的產物,這些粒子在與希格斯玻色子的碰撞中出現并且可以通過實驗檢測。2018年的這一發現是粒子物理學的一個重要里程碑。與之同樣重要的還有對希格斯玻色子衰變為底夸克和τ輕子的觀測。總之,這些測量結果最終告訴了我們,希格斯機制是第三代帶電費米子的質量產生的原因。
總體而言,通過收集來自不同產生和衰變方式的信息,我們知曉了最重的粒子(矢量玻色子和費米子)與希格斯場相互作用的情況,這與標準模型中的假設一致。當前的測量精度范圍為5%~20%。然而,希格斯場與非常輕的粒子(例如電子和上下夸克)的相互作用卻十分罕見。
雖然在LHC上發現標準模型下的希格斯玻色子是一件備受期待的事,但可以利用LHC探索得知如此多的信息還是十分令人驚訝。在短短十年內,我們就知曉了希格斯玻色子相互作用的部分理論,這是一項重大成就。要知道,在LHC投入使用時,許多產生和衰變方式的測量都被認為超出了LHC的范圍。
我們之所以能夠取得這一進展,原因有很多。其中一個原因是大自然恰好為希格斯玻色子的質量選擇了適合進行實驗研究的值。如果希格斯玻色子重50 GeV,我們就基本不可能檢測到兩個以上的基本衰變方式(即一對W玻色子或一對Z玻色子)。如果它只是輕 10 GeV,那么我們目前就不可能觀察到W玻色子和Z玻色子的衰變。不過,這不僅僅是好運氣的問題。
LHC加速器以及ATLAS和CMS探測器(它們都是高度復雜的探測系統)的卓越性能至關重要。此外,在過去十年中,分析對撞機數據的技術也取得了重大進展。例如,當探測器一次同時觀測每秒4 000萬次的數十個質子-質子碰撞過程時,我們知道如何可靠地提取其中某一個質子-質子碰撞的信息。再比如,對于希格斯玻色子其他過程的研究(例如,希格斯玻色子衰變為兩個底夸克或兩個W玻色子),實驗物理學家和理論物理學家需要開發多樣的技術,來區分希格斯玻色子的信號與許多具有與希格斯玻色子相似特征但與其無關的信號,比如圖1b中那條清晰的峰。這些研究正越來越多地從數據分析和機器學習相結合的技術中受益。
如果沒有幾十年來預測和模擬質子碰撞時產生的大量效應(通常與強相互作用相關),就不可能根據希格斯相互作用的強度對觀察到的信號速率進行定量的解釋。例如,在給定一定數量的質子碰撞過程的情況下,對夸克和膠子碰撞的速率進行理論計算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另外,碰撞通常不僅僅涉及一個量子漲落,如圖1所示,而是會有多個額外的量子漲落,每一個都會改變希格斯玻色子產生的概率。在理論預測中可以解釋的量子漲落的數量越多(目前最多可以有三個額外的漲落),人們就越能準確地將實驗觀察與標準模型聯系起來。最后,圖1是一張經過大幅簡化后的圖片,真正的實驗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對產生數百個粒子的質子-質子碰撞的完整結構的準確模擬。
我們還需要完善什么?
從許多方面來說,對希格斯玻色子的實驗探索還只是處于起步階段。我們目前正在進行的研究有兩個大致的方向:一是在已經觀察到的相互作用中觀測得到更高的精度,二是檢測迄今為止尚未發現的其他類型的相互作用。
我們先說精度的問題。對于希格斯玻色子與W和Z玻色子以及第三代帶電輕子和夸克的相互作用,目前已知的精度約為5%~20%。如果我們對電磁力強度的測量精度僅為10%,我們恐怕就不會認為電磁學理論是正確的了。
追求更高精度的原因之一是,盡管上述標準模型中的希格斯機制是與數據一致的最簡單模型,但它遠非唯一可行的模型。事實上,正如我們將在下面詳細說明的那樣,人們普遍認為,目前的標準模型并不能說是對大自然的完整描述。例如,我們可以想象希格斯玻色子不是基本粒子,而是由其他尚未發現的粒子組成。對希格斯玻色子相關過程的高精度測量對于標準模型的這種理論上的擴展十分重要。而且,希格斯玻色子相關過程的速率可能會受到涉及任何新粒子的量子漲落的影響。即使在假定新粒子太重而無法在給定對撞機上直接產生和觀察的情況下,這種影響也可能是可見的。一般來說,將精度提高4倍就可以有效地使間接探測這些新粒子的質量規模增加1倍。
理論上,改進的道路是直截了當的:在未來15~20年內,LHC獲批的高亮度升級將使得數據量提高20倍,分析技術和理論計算也將得到可預見的改進,ATLAS和CMS實驗預計會以百分之幾以內的精度測量當前觀察到的相互作用。要想更進一步,我們需要一種不同類型的對撞機。質心能量約為 250 GeV 的電子-正電子對撞機(“希格斯工廠”)被廣泛地認為是一個很有前途的選擇。其優點在于,電子和正電子與質子相比是非常簡單的基本粒子,并且電子-正電子對撞機中主要的希格斯玻色子產生機制在很大程度上與強相互作用并沒有密切相關。這樣的對撞機可以將希格斯相互作用的測量精確度提高大約10倍。
現在讓我們來討論目前尚未發現的相互作用。盡管我們有能力提高與矢量玻色子和第三代(最重)夸克和輕子相關的希格斯玻色子的測量精度,但希格斯玻色子與我們日常生活的相關性在于,我們認為它可以產生第一代(最輕的)基本粒子、電子和上下夸克的質量。盡管很難通過實驗測試我們對第一代費米子與希格斯玻色子之間相互作用的理論預期,但對于第二代費米子,尤其是希格斯玻色子與μ子之間的相互作用(H→μ+μ?衰變)仍然有良好的前景。到目前為止的數據表明,如果這樣的衰變發生的速率符合標準模型,我們預計將在未來十年內看到這一結果。對其余第二代粒子的測量則更加困難。
LHC可以排除希格斯玻色子與粲夸克的異常強烈的相互作用。長期以來,人們一直認為,要想觀察到明顯的H→cc衰變現象,我們未來將需要更加強大的正負電子對撞機(或者電子-質子對撞機)。最近,LHC對這種衰變方式的探測敏感性有了顯著提高,這引發了一個問題,即其觀測結果在未來是否可能落在高亮度LHC的范圍內。對于湯川相互作用的其他方式,我們目前還所知甚少。
我們正嘗試確定正負電子對撞機對電子和奇異夸克的湯川相互作用的潛在敏感性,盡管目前看來,要想獲得統計上的結論性信號非常具有挑戰性。對于上下夸克與希格斯玻色子的耦合,我們目前還沒有找到具體的可能路徑,除非這些耦合在標準模型的期望下出現了很高的強度。我們也討論了精確的原子物理測量是否會對觀測涉及輕夸克的希格斯力有幫助這個問題,但這同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有希格斯玻色子相關的物理學的核心都是希格斯勢。回憶一下,我們之前說過,希格斯場在宇宙中的任何地方都是非零的,如果希格斯勢取最小值,就會產生費米子和電弱玻色子的非零質量。希格斯物理學中最重要的開放性問題之一是,寫在該方程中的勢是否符合自然情況的勢。我們無法直接探究希格斯場中不同值的潛在情況,但事實證明,緊鄰最小值的特定形狀決定了一個重要過程的概率,即一個希格斯玻色子分裂成兩個(甚至三個)希格斯玻色子。這種過程被稱為希格斯玻色子的自相互作用。目前普遍認為,對這樣一個過程的精準觀測是最好的(但不是唯一的)以實驗方式確定希格斯勢是否符合我們所在的世界的方法。等到15~20年后,高亮度LHC運行結束時,ATLAS和CMS實驗預計將首次看到同時有兩個希格斯玻色子產生的現象。然而,要想得到第一個希格斯玻色子分裂產生的希格斯對產物的確鑿證據,我們肯定需要更強大的對撞機,至于是哪一種對撞機目前還在討論當中。
這些只是正在探索的問題的一部分。其他推動LHC實驗的靈敏度變高的重要因素包括對希格斯玻色子的壽命探測,以及在遠高于電弱能級的能量下探究希格斯玻色子相互作用的性質。
粒子物理學和宇宙學中與希格斯玻色子相關的主要未決問題
上述許多測量實驗之所以有趣,不僅是因為標準模型中的希格斯玻色子的基本性質,還因為它們可以將希格斯玻色子的作用擴展到標準模型之外的場景。盡管迄今為止,標準模型已經成功通過了眾多的測量實驗,但它也留下了幾個重點問題。希格斯玻色子與這些謎題的可能解決方案在不同程度上有所聯系。
我們以其中一些可能的聯系來結束我們的討論,如圖2所示,它們在指導粒子物理學正在進行的實驗和理論研究方向上發揮著重要作用。我們需要討論很多內容,因此會更強調與希格斯玻色子密切相關的方面,稍后則只是簡要提及一些更具推測性的想法。
物理學存在一個重要的難題:弱相互作用和希格斯相互作用都比引力相互作用強得多,大約是1032倍。因此,令所有已知的相互作用都來自一個統一且更簡單的框架非常具有挑戰性。在過去的幾十年里,想要解釋這種巨大差異的起源的愿望,即所謂的“等級問題”,激發了科學家們的一系列理論見解。
有一種可能性是,希格斯玻色子并不是基本粒子,而是由其他尚未發現的粒子組成的復合物質。還有人經過深入研究后認為,可以從新的(近似)時空對稱性和新的空間維度入手。最近,根據某些更大膽的想法,弱能量尺度與宇宙演化過程或宇宙中的暗能量總值之間可能存在聯系。
如果不去考慮這些想法,也不引入新的機制,弱相互作用和引力相互作用之間的等級只有在某些終極基本理論中的不同參數減小到1/1032內時才會出現。這被稱為希格斯玻色子的微調問題。
希格斯玻色子的發現不可避免地使這些問題浮出了水面。希格斯玻色子的存在,以及它的(目前仍然是近似的)性質,已經排除了許多理論。與之前的幾十年相比,我們現在有了更清晰的目標和要用理論模型來回答的更尖銳的問題。
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是,為什么宇宙中的正物質比反物質多。這種所謂的重子不對稱性無法利用標準模型來解釋。如果滿足一組合適的條件,就可以產生這種不對稱性。目前我們正在探索的有希望的解決手段是追蹤宇宙在大爆炸后冷卻下來的歷史。
圖2 希格斯玻色子物理學與粒子物理學和宇宙學的主要未決問題的可能聯系。粒子物理學中幾個主要的開放性問題來自實驗觀測或理論論證。希格斯玻色子可能是解決其中一些問題的關鍵
當宇宙非常熱時,希格斯場非零值處的希格斯勢最小值在很大程度上是無關緊要的,因為溫度的波動遠大于勢的深度。隨著宇宙的冷卻,情況發生了變化。在標準模型中,這種變化是平滑的。而其他場景,包括與希格斯玻色子相互作用的新粒子,將產生一個更尖銳的轉變,這為產生重子不對稱性初步奠定了基礎。
這些場景會涉及更復雜的希格斯勢結構,以及至少一種電弱能量尺度的新粒子。LHC可以通過直接產生,或利用其對希格斯玻色子耦合特別是希格斯自相互作用的影響,來探測到這種新粒子。因此,測量后者對于闡明這個問題至關重要。早期宇宙相變也可能產生引力信號,這可以通過未來的引力波實驗檢測到。
除了上述與希格斯玻色子直接相關的問題外,在其他一些背景下,希格斯玻色子也可以發揮重要作用,例如暗物質問題。天體物理學和宇宙學觀測表明,宇宙中的大部分物質都不是由我們所知的任何粒子構成的,而是暗物質。這種觀測依賴于暗物質對標準模型下的一般物質的引力效應。我們對暗物質的非引力特性知之甚少。質量在電弱質量和希格斯質量尺度附近的新粒子可能是有希望的暗物質候選者。
由于希格斯機制可以產生類似質量的標準模型粒子,因此它可能在產生暗物質質量以及其他方面也發揮了一些作用。在某些情況下,暗物質可能涉及不止一種粒子。與標準模型中的粒子類似,它們也有自己的相互作用,以及一整套與其密切相關的粒子。在這種情況下,希格斯玻色子將提供一個通往新“黑暗世界”的入口。
不同代標準模型粒子之間的質量和相互作用模式的起源也是一個有趣的謎題。例如,第一代夸克比第三代夸克輕得多,我們需要在標準模型中通過設置不同的湯川耦合值來進行手動排列。探索這種模式的起源也是幾十年來努力的重點。由于希格斯場負責產生這些粒子的質量,我們很容易認為,實際的希格斯玻色子在結構上可能并不符合標準模型。
與這些想法相關的模型通常會預測希格斯玻色子和夸克(和/或輕子)之間的修正相互作用。這種模型的一個特征是,希格斯玻色子可以衰變成一對具有不同“味道”的夸克或輕子。同樣,人們也可能會問,希格斯機制是否也會在產生極小的中微子質量方面發揮了作用。我們在這方面已經設想了幾種模型。
上述問題將希格斯玻色子與已知或未知的基本粒子聯系了起來。然而,基礎物理學中也存在一些超越此類問題的謎團,并且設想了與希格斯玻色子之間的大膽但有趣的聯系。例如,我們已經注意到,如果在比希格斯質量高9個數量級的能量下進行測量,希格斯玻色子在標準模型下的自相互作用會非常接近于零。一個非常奇怪且與之相關的事實是,標準模型下希格斯玻色子的基態能量似乎可能比我們所處狀態的能量要低。因此,量子力學允許我們的整個宇宙存在可以衰變的“隧道”過程,盡管在宇宙 140 億年的年齡內發生這種事件的可能性很小。我們提到的關于高能希格斯場新動力學的最后一種想法是其可能與暴脹有關。暴脹是早期宇宙中指數膨脹的時期,這對于解釋宇宙微波背景驚人的長距離均勻性至關重要。自旋為 0 的希格斯玻色子可能是導致暴脹的原因。
希格斯玻色子是尋找上述幾個問題的答案的寶貴工具。許多解決方案都預測了與希格斯玻色子發生直接相互作用的新粒子的存在。我們將在高能對撞機上積極尋找這些粒子。直接產生這些粒子的努力可能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例如由于LHC的能量不夠,它們參與量子漲落可能會影響希格斯玻色子的產生和衰變,就像圖2中頂夸克量子漲落介導的希格斯玻色子的產生那樣。如上所述,未來對希格斯玻色子的精確測量將大大提高探測這種情況的靈敏度。
結論
在LHC上發現希格斯玻色子標志著粒子物理學新時代的開始。自那以后的十年里,由于實驗和理論方面的進步,對希格斯玻色子的探索遠遠超出了當時的預期。到目前為止,與希格斯玻色子相關的測量都與標準模型一致,這是當前所有粒子物理學模型中最簡單的奧卡姆剃刀原則的一次非凡勝利。在20世紀60年代首次提出的希格斯機制不僅與W和Z玻色子的質量產生有關,也適用于三種最重的費米子。這暗示了由希格斯玻色子介導的第五種力的存在。不過,還有很多事情有待探討。無論在未來幾十年里有怎樣的發現,我們都將變得更加明智:這些發現要么會為標準模型的部分內容提供確鑿的證據,例如希格斯勢的性質;要么可以打開一扇通往全新視野和宇宙終極奧秘的窗口。
資料來源 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