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溪詩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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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溫(生卒年不詳),字元實,華陽(今四川雙流)人。名臣范祖禹幼子,秦觀婿。蔡絛《鐵圍山叢談》載其軼事。
《潛溪詩眼》,不知卷數(shù),原書久佚?!盾嫦獫O隱叢話》前集、《詩話總龜》后集、《詩人玉屑》等皆有錄存。郭紹虞、羅根澤均曾輯其佚文,郭得二十九條,羅得二十七條?!犊S讀書志》著錄于子類小說類,作《詩眼》;《直齋書錄解題》著錄于集部文史類,作今名。
《郡齋讀書志》稱范溫“學(xué)于黃庭堅”,《潛溪詩眼》根據(jù)黃庭堅尊杜重法之說,著重闡述杜詩的藝術(shù)風格、詩學(xué)淵源、謀篇布局、造句煉字等問題,為江西詩派重要詩學(xué)著作之一。
范溫將杜詩的藝術(shù)風格概括為“高雅遒麗”。“感興自然”,直書所見,是“遒麗”詩風形成的生活基礎(chǔ);“巧而能壯”,“工拙相半”則是其藝術(shù)表現(xiàn)的特征。遒與麗,壯與巧,拙與工,是對立的,然而都辯證地統(tǒng)一于杜詩,這就是杜詩成熟的標志。范溫還指出,杜詩之“遒麗”,源于建安風骨,如“三吏”、“三別”等篇,“皆全體作建安語”,從而將尊杜與繼承建安文學(xué)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結(jié)合起來,突出杜詩對社會現(xiàn)實的反映及其遒壯、樸拙、自然的主導(dǎo)方面,較之黃庭堅僅以“到夔州后古律”為杜詩精萃,只著眼于“詩家法度”的詩學(xué)見解,已高出一籌。
范溫論詩法,強調(diào)“以識為主”。所謂“識”,即善于體察“古人用意處”,明辨“一篇命意”和“句中命意”之底蘊。范溫的“命意”,出于黃庭堅的“立意”,即依題而立意制作,與蘇軾“有意而言”、“意在筆先”之“意”不同。所謂“一篇命意’,即謀篇布局的法則:“古人律詩亦是一片文章,語或似無倫次,而意若貫珠”。杜甫五古《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七律《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平易委曲”,“布置最得正體”,為其典型。所謂“句中命意”,即造句煉字的法則:“句中當無虛字”,應(yīng)“以一字為工”,尤為重視“詩眼”。“玉花卻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是句無虛字的范例;“因驚四月雨聲寒”,“輕燕受風斜”等句中的“月”字、“受”字,則是一字為工的范例。這種藝術(shù)分析,已經(jīng)越出江西詩派“來處”的窠臼。
范溫尊杜,在于示人以法度規(guī)范。杜甫的“自然法度行乎其間”,學(xué)者可以力而致,范溫以為詩之“正體”;而蘇軾的“行云流水,初無定質(zhì)”,出自天分,學(xué)者難臻其妙,故以為“變體”。正變之別,在于可致與不可致,其間并無軒輊。
范溫于尊杜之外,還推許柳宗元的“深遠”,李商隱的“高情遠意”,批評溫庭筠“理不勝而詞有余”和劉禹錫的“淺近”,其論詩主旨重在思想內(nèi)容,而以詞藻為次。
書中并將詩分為“形似之語”和“激昂之語”兩體。前者,“如鏡取形,燈取影也”,是對審美對象的真實摹寫;后者,“初不可形跡考,然如此乃見一時之意”,則重在審美主體的情致表達,包括藝術(shù)夸張。
《潛溪詩眼》間以“悟門”、“正法眠”等禪家術(shù)語論詩,如以杜甫《櫻桃詩》似禪家之“信手拈來,頭頭是道者”,實近于嚴羽的“以禪喻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