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若不是強者們需要弱者,需要像使用他們家里的工具那樣使用他們,以滿足自己的需要;……他們早就像侵吞弱者的糊口之物那樣,吸干了弱者的血,早就像剝奪了弱者的生活享受那樣,剝奪了他們的生命。
昨夜,路過一個可憐的人,見他雙手抱腹,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其狀不禁令我惻隱之心大動,我便問他,肚子怎么了?他告之腹饑所致。我依己所能幫了他。爾后離開他去看一位朋友。這位朋友是位富有之人。令我驚訝的是,我見到他也雙手抱腹,和那個窮苦的可憐人一樣痛苦不堪。我問他怎么了?他說吃多了。我心說:怪哉!倘若這富人將他多吃的食物勻給那窮苦人一點兒,他們兩人誰也不會遭受痛苦。
那位富人本應吃飽喝足便罷,可他太愛自己,太看重自己,便將窮人的那份食物也搜刮過來,放在自己的餐桌上。真主便用腹脹來懲罰他的殘酷無情。使虐待他人者也不能舒舒服服。正如諺語所說:富人的腹脹正是窮人饑餓的報復。
蒼天不吝嗇它的雨露,大地不慳吝自己的五谷。但強者嫉妒弱者對它們的擁有,便對弱者巧取豪奪。弱者變得一無所有,怨聲載道,叫苦連天,與弱者作對的是富人們,而不是大地和蒼天。
但愿我也有那些人所有的那種頭腦,我便能像他們那樣地想象。強者們的借口是他們更有權獲得錢財,更應從弱者那兒把它據為己有;倘若強大是他們侵占錢財的借口,他們為什么不以此借口奪去弱者們的性命,就像他們奪去弱者們的錢財那樣?在活著的人看來,生命并不比饑餓者手中的一口食物更值錢。如果他們借口說他們是從他們的父輩那兒繼承的那些錢財,那么我們要說:如果為人父當有遺產,為什么你們只繼承了你們父輩的錢財,而沒有將他們的罪孽也繼承過來?你們的父輩是強者,他們從弱者那兒搶占了錢財,他們原本應當把他們從弱者那兒搶來的東西歸還給弱者。如果你們必定要做他們的繼承人,你們就該替他們將那錢財歸還其主,而不是繼續搶奪。
人類中的強者多么暴虐,他們的心腸是多么殘酷啊!他們中有人躺在松軟的床上酣睡,就是聽到鄰居饑寒交迫的呻吟也無動于衷;他們坐在燒烤煎炒、甜酸俱全的美味佳肴前,就是得知他的親戚朋友中有人在饑腸轆轆地期待著得到桌上的殘渣剩羹,也照舊胃口不減。他們中有的人不知什么叫憐憫,也不知什么叫廉恥;總是喋喋不休,即便是當著窮人的面也仍夸多斗靡,也許他想借數說自己庫房的金銀、箱柜里的珠寶、房間里的家具和華麗服飾,來撕碎窮人的心,使他更痛苦,更憎恨自己的人生。就仿佛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說:我幸福是因為我富有,你凄慘是因為你貧窮。
我琢磨若不是強者們需要弱者,需要像使用他們家里的工具那樣使用他們,以滿足自己的需要;需要像使喚他們的牲口那樣,使喚弱者,以滿足自己的要求;若不是強者們想留下弱者以欣賞他們在自己手下作奴隸,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場面,他們早就像侵吞弱者的糊口之物那樣,吸干了弱者的血,早就像剝奪了弱者的生活享受那樣,剝奪了他們的生命。
我認為只有好施樂善之人才是人,因為我認為人與動物之間除了好施樂善再沒有別的什么真正的區別。在我看來人有三種:一種人善待他人是為了讓別人善待自己,他是那種認為好施樂善就是奴役他人的暴虐者;第二種人只善待自己不善待他人,他是那種倘若知道鮮血可以變成金塊,便會為此而殺死所有人的貪得無厭者;第三種人不善待自己,也不善待他人,他是那樣枵腹斂財的愚蠢守財奴;第四種人則是那種既善待他人又善待自己的人。我不知道這種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何處去尋覓他。我想他就是古希臘犬儒學派的哲學家艾迪尤金所尋找的那種人。當他大白天提著燈轉來轉去時,有人問他:你提著燈在干什么?他說:“我在找人。”
(蔣傳瑛、周烈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