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當我寫下這第一個“媽”字的時候，我的眼淚突然就涌出了眼眶，淚流如瀑，眼淚沿著臉頰下流，打濕了胸襟。因為媽你已經于二零一二年農歷二月初五日十七時零五分永遠地離開了我，我的叫喚聲你已經再也聽不見，也再也不會應答我了。我離家出門43年，每次回老家或在電話里呼出一聲媽，就總有親切的聲音回應，從此，我成了無媽的人，今后我將向誰呼叫。“痛失老母逢春卻覺冷，淚灑衣襟伴雨發悲情。”
父母給了我的生命，在三十年前的1981年農歷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九時許我失去父親之后，母親就一直是我的最重要情感依賴。父親在世時，盡管他努力負重節儉，但家境貧寒的面貌卻無法改變。所以，父親在世75載，幾乎沒有過寬松優裕的日子，他經歷了很多的艱難、經歷了很多的苦辛，卻沒有經歷哪怕幾天享福的日子。母親在世時，這樣的內容每每是她和我們弟兄的話題之一。因此，母親在世時，因為社會的進步改變，也因為我們弟兄的成長，家庭的環境條件漸漸地好了起來，我們就一直希望母親能夠過上舒心美滿的幸福日子；甚至期望母親的幸福日子能夠彌補父親留給我們的心靈情感缺憾！
可是，這樣的期望如今卻因為母親的離去而中斷了！盡管母親已經是91歲的盛壽，已經有30多年的歡樂生活經歷。但是當這個失母的日子真的到來時，我還是很難接受，對母親仍然是無法割舍。媽，在你離開我半個多月的日子里，你的音容一直縈繞在我的腦際，伴隨著我的晝日。媽，我很想你！你在天堂，在另一個世界，可能夠聽到兒的呼喚！十多年前，我寫過一篇《父母在，是兒女們的福分》，說到父母在世對于兒女們情感精神及生活上的各種撫慰；說到父母在兒女們的年輕生理感覺和可能孩童行為的影響。去年，我回家探望母親歸來后，又寫了一篇《還鄉》，講到回到家鄉，見到你的溫暖放松親和感受，講到回到家鄉，就是回到母親的懷抱的快慰！然而，這些美好溫馨的文章記憶還在，你卻不在了，這讓我何以延伸有父母的感覺和依戀。今后，我雖然不用因為對你的惦念可能會使我睡的踏實，出走的輕松，不會因半夜的電話而驚恐，因出門在外手機無電而擔憂，可是這一切的踏實和驚恐、擔憂如何抵擋得了我失去你的痛苦。
在今年的春節前，我得知母親進食有一點障礙。本來去年的9月和妻子已經歸回老家參加了侄女李茗和李宗斌的婚禮，還準備在今年的4月再回去參加侄子李猛的婚禮，再探母親問安。但是因為母親的不適，我當即決定春節期間回家，陪伴母親過年。回到臨潼弟弟漢江家里（多年冬天，母親都在縣城弟弟家居住，規避嚴寒），果然見母親進食有礙，喝半碗米粥也感胸脹，不消化，更是見不得油膩，稍有油星調料味道，喝過則會嘔吐。本以為這是母親年高，生理機能衰退，消化系統出了問題，就訪醫購來一些中藥調理。事實似乎有效。所以，我因為還惦記北京的公務，就在正月初四歸回北京了。可是，剛過完春節，弟弟帶母親到縣醫院診看，一個使我們震驚的結論卻出現了。醫生言，母親患上膽囊癌且已經轉移到肝臟，將不久于人世。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出了一頭的冷汗，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弟弟的電話。母親一向都身體健康，略有不適，吃點藥，過幾天就會好的。怎么突然就染上這樣的惡疾。后經與弟兄商量，鑒于母親年高，確定保守醫療待變。在醫院住了幾天后，母親也許自知無法醫治，就提出出院回到弟弟家里。此前她就不止一次地告訴我們，她這一次可能扛不過去，并將自己的后事交待的十分具體周全。母親自從進入古稀之年后，就一直將死亡看得透徹坦然，不僅為自己早早地備下壽棺、壽衣，年年清掃、涼曬，而且在18年前就喚人為自己備下陰宅。可是，在過去，每當說起這些話題，母親和我們甚至將其當成一種有趣的對話，談笑著就過去了。但這次母親說到這樣的話題，她和我們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內心未免有了一種擔憂！
從醫院歸來，在臨潼弟弟家，母親特意在正月二十二日待漢江弟弟的生日過后，立即提出返會鐵爐廚李村鄉下老家。鑒于母親病重，我在回到北京一個月后又同妻子、兒子于正月二十五匆匆趕回來老家。當我再次看見母親時，她已經躺炕不起，身體虛弱異常。我不能夠相信疾病會如此迅速地將一個人毀損得這樣厲害，我深為母親因為徹底無法進食水米而口苦、干渴、胸悶、饑餓等痛苦情狀而難過。我們曾努力通過輸送液體營養幫母親減少痛苦，可即使這樣的努力母親仍然感到痛苦。清晰地對我們弟兄們說：“媽的病好不了啦，你們也都年齡不小，經不起日夜勞累，就別再留媽了，讓媽走了好！”聽到母親的這些話，我如劍穿心，感到心房的劇烈疼痛。到了這般地步，母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卻還在關懷擔憂著自己的孩子。母親的無私、恩德、大愛，我們做兒女的如何報答得了！媽，我們還有報答你的機會嗎！
父母親一生明理、剛強、勤勞，善處事，在過去的很多艱難歲月里，寧愿自己受熬煎，受把作，也要將自己的兒女撫養成人。在上個世紀的五六十年代困餓時期，他們就毅然將已經備下蓋房的磚瓦木料賣掉，供我們弟兄生活上學，甘愿一家擠住在非常窄小昏暗的房間內。我們弟兄五人兩個姐姐，都是父母親一手看護長大，單是侍候幾個兒女三十年分別上學的功夫，不斷的供給衣物飯食，就是一本充滿了期望和漫長艱辛內容的書。“一身冷暖慈母管，三餐百味高堂思”。母親即使病到了如此程度，她的頭腦一直都是清晰明白的。她聽聲能知道是誰來看望她，喝上一點點水就會嘔吐，每臨嘔吐時，都努力控制自己直到吐進碗內，不致弄臟了衣被。截至她生命結束的最后一分鐘，她的頭腦和聽力都是清晰的。在多日無法吞咽水米的情況下，農歷二月初五日的十七時零三分，母親突然提出要喝油茶，我們立即沖來喂她，在喝過兩勺稀稀的油茶，正在用溫水清口的時候，母親突然地舌頭一伸，撒手人寰，駕鶴仙逝。母親走得平靜，從容，安詳，看她的遺容，如同睡眠一般。可是母親的這生死兩界的瞬間改變，卻將我們這些一直守護在你身邊的兒女子孫推進了巨大傷痛悲情的深淵。媽，你走了，不會再有牽念和痛苦！我們為你禱告，你步入天堂的路一定順暢平穩。因為你“剛強經一世，品行鑄千秋”，“不愧人生”。可是，我們對你的無盡思念卻開始了另一種形式，我無媽的日子，永遠就是我想媽的日子！媽你聽到了嗎！兒時時都在想你，想我大！如果你聽到了風聲，那就是兒子帶來給你的問候！
媽，你去世之后，你的后人用傳統而莊重的形式為你舉辦了葬禮。尊您所囑，請來嗩吶手為你迎孝送埋；我們還特意從遠方購來天然巨石，安放在你的墳前。這塊經歷了幾億年風雨，酷似龜形的巨石，購來時你是知道的，它將終日陪伴在你的身邊，使你的冥壽長存，安如高山。媽，你知道和不知道，在你病重和逝世以后，有很多的親戚、鄉鄰都來看望和悼念你；我們弟兄的很多朋友分別從北京、鄭州、西安、臨潼來看望和悼念你；臨潼區上的區委、區政府、區人大、區政協、區委宣傳部都為你敬獻花圈，政協和宣傳部的領導還專程到家悼念你；鐵爐街道辦的領導也送了花圈、黑綾并親自來家悼念等等。對于這些你也許根本沒有想到的緣于你的哀悼，媽，你該欣慰于九泉了。在二月初九為你出殯的早上，你的眾多孝子賢孫，伴隨著你的靈柩緩行在空寂的田野，天空陰沉，還拋撒了細細的雨雪；在你頭七的早上，春的天空，卻突然飄來了少許的潔白雪花。這該是蒼天對你的哀悼吧！中國的文化中，有天人感應的內容，我相信這是古老文化內容在你身上再次張顯靈驗的表現。
媽，您安息！父母親的音容常留我心，父母親的靈魂永在，父母親在我心中不朽！
二零一二年農歷二月二十五日母親離世三七前夕
李母王太夫人墓表
李母王太夫人，諱秀珍，乳名貴。農歷一九二一年九月十五日生于渭南何劉鄉油王村，父名天枝。歿于二零一二年二月五日十七時零五分，享年九十一歲。
貴幼時家中赤貧。一九三二年二月時因生計難過，父母將長她三歲的姐姐送人當了童養媳。該年清明節后，十一歲的貴和倆弟即隨母去渭南縣城謀生。其母以給人洗衣打雜謀食，貴則以賣水兼照看撿煤渣的倆弟，一家五口每天收入僅計約五十個麻錢，僅可夠七八個燒餅。十八歲時經由老家人說合，貴續弦與臨潼縣鐵爐鄉廚李村李甲周為妻。甲周人敦厚勤勞，初通文墨，聰明且多才藝，在珠算、烹飪、手工绱鞋等方面頗為嫻熟。
王夫人少即因賣水看人閱世甚多，堅持律己厚人，漸漸形成了懂事、處事、不惹事，不怕事的練達剛強性格。后嫁到李家，盡管也很貧苦，但她不嫌不懼清貧，在勤儉周全供養公婆外還要照看五子二女及外甥幾人，負重非常，操持家計之艱辛可知；王夫人經世繁復，在處理婚、喪、嫁、娶，買賣田產、置宅造屋及鄰里親戚關系上都細膩周到，排場有序，常被人贊賞，為丈夫分憂不少，為家族屢添光彩。在培養子女上，丈夫以明理恩養為主，她則以嚴厲摯愛行事，和丈夫剛柔互補配合，以崇禮、尚德、致知、務事為本，勤儉育兒自得程法。所幸者，伴其艱辛和順歲月，時光流轉，子孫均有小成，可以告慰高堂。臨夫人辭世時已是三十多口的四世同堂之家，家族興旺，為鄰里共矚。
待到夫人歲抵古稀之后，社會革新，科技進步，物質豐富，吃穿無憂，兒女都在正道，且在書法、文學、教育、醫療等領域各有成事。此時其精神物質生活也都有了大的改觀，常有上縣、進省、進京與子女居住游覽之樂，出行私車接送，來去便捷，其興怡然。每年春夏初秋，自愛在老家安歇，空氣新鮮，身心祥和；冬天多年在縣城有暖氣的小兒家度過，規避嚴寒，兒媳共孝，遠近皆知，夫人亦感幸福美氣。夫人常曰：“我的后人，恭敬先祖、孝順父母，都是好的”。此言不虛，人神共鑒。
艱難困苦，玉汝于成。夫人壽盛，一生映此寫照，夫人行狀，足以榜樣后人，使堅韌正派勤事家風永傳。
嗚呼，太夫人不朽！
二零一二年農歷二月初五日十八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