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炳宣
險韻,即作詩時,選用字數較少的韻部或者艱澀生僻的字相押,讓人讀起來覺得驚警險峻而又化艱僻為平妥,無湊韻之弊。唐宋詩人中曾有故意押險韻以炫奇的,蘇軾就有《雪后書北臺壁二首》:
其一:
黃昏猶作雨纖纖,夜靜無風勢轉嚴。
但覺衾裯如潑水,不知庭院已堆鹽。
五更曉色來書幌,半夜寒聲落畫檐。
試掃北臺看馬耳,未隨埋沒有雙尖。
其二:
城頭初日始翻鴉,陌上晴泥已沒車。
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
遺蝗入地應千尺,宿麥連云有幾家。
老病自嗟詩力退,寒吟冰柱憶劉叉。
這兩首詩分別選用平水韻“十四鹽”和“六麻”,末句分別用“尖” 、“叉”二字押韻,雖屬險韻而造語自然,被推為險韻中的名作。后又步前韻作詩數首,其造語押韻亦復自然,因以“尖叉”為善用險韻之代稱。
之所以稱其為險韻,是因為十四鹽韻字較少,屬于窄韻。而麻韻雖然稍多,但因“叉”字典故詞語少,屬于俗字,一般人不敢輕易使用。世人佩服蘇軾能在險韻中信步游行,便紛紛起來仿效。其弟蘇轍有《次韻子瞻賦雪二首》,其尾聯分別押尖叉韻;王安石的《讀眉山集愛其雪詩能用韻復次韻一首》和《讀眉山集次韻雪詩五首》,其尾聯韻腳字均為“叉”。
現在看來,使用尖叉押韻,不一定再是險韻。這是因為,隨著歷史的進步,社會的發展,人們的社會活動范圍越來越大,社會實踐越來越頻繁,接觸的人和事也越來越多,所以“尖叉”的適用范圍更加廣泛,其造句困難也就相應地減少。其實,作詩講究詩意翻新,同一個字針對不同題材就會有不同的使用方法,就會產生新的詞組,其驚警險峻也就不復存在。前一段,網絡《大河之南》開展一周一評活動,山陽詩翁步蘇軾險韻以當前南海局勢熱門話題作《感事二首》:
其一:
海風瑟瑟也柔纖,戲我衣襟扣未嚴。
擠進絲絲腥血氣,裹來點點苦沙鹽。
驚飛孤燕思家夢,忍見兇蛇占屋檐。
空有強弓難使勁,只留芒刺在心尖。
其二:
夜郎雖小有狂鴉,要學螳蟲臂擋車。
借枕重溫軍國夢,尋機再綻霸王花。
曾頒降詔迷天眼,又立盟書救病家。
待看彈飛群丑舞,西歪東倒仰巴叉。
這兩首詩把尖叉移植在現代題材上,通暢自然,既無湊韻之嫌又無險峻生澀之感。其后引來眾多詩友步韻跟帖,且題材新穎各有特色,不少尖叉韻句堪稱一絕:“會挽雕弓如滿月,只留玄鐵在鋒尖。”(中國鐵血玫瑰)“未得方家三昧火,空將禿筆磨成尖。”(子英)“東戎豎子肝腸黑,墓冢興風似夜叉。”(劉豫州)“清泉縱對山林笑,豈管他人言語尖!”“何不乘風登釣島,收完蝦蟹曬鋼叉!”(黃池樵客)“ 華夏繁華求信譽,當心利用使尖叉。”(玉蝶)這些詩句具有強烈的愛國情懷和濃厚的現代生活氣息,既生動形象又極富哲理,把尖叉用得恰到好處,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正所謂,詩意翻新,險韻不險。(原載《詩詞百家》2012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