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晉華
每年,當校園里丹桂飄香時,一年一度的運動會便成了孩子們期盼的盛宴。
看著盛裝的各個方陣從觀眾席前逐一經過,看著五彩的氣球和灰白的鴿子飛向秋天遼闊的天空……我總會羨慕,現在的孩子,太幸福了!
然而,看著比賽時觀眾席上或安靜看書,或輕聲交頭接耳的他們,心中不由又起無限感慨,那些年少的回憶一下子涌上心頭。
三年級時,我們村小也開始搞運動會了。那時的學校就幾排舊瓦房,沒有專門的體育老師,比賽項目也很少,裁判就是校長主任。運動員們在塵土飛揚的操場上比賽跑步、拔河和立定跳遠,六個年級的孩子則按班級圍在操場邊跺著腳大聲吶喊。
那時,我們是純粹的快樂。老師學生們已經分不清角色,都扯著嗓門叫得滿臉紅漲。比賽結束就回班級,沒有誰關心誰得第一,校長似乎也沒有公布結果。
第二年的運動會很神奇,因為有同學被選去參加全鄉小學生運動會,瘦瘦單單的我也被選中了,要從家里帶大米和雞蛋交伙食。媽媽怕我傷了力,不答應,直到老師親自上門家訪,我才有了“進城”的機會。
鄉中心小學果然不一樣,我看到了電視里才有的沙坑和跑道。雖然不知沙坑怎么跳,可模仿起來也快,我的短跑和跳遠竟然都得了獎,還要去縣里比賽。
聽說要跟中心小學的老師一起去縣里,我死活不去。等到五年級時,潘校長笑瞇瞇地對我說,所有村小只選中了三個運動員,無比光榮,你可不能當逃兵。于是那一年,我知道了參加縣里比賽還要測骨齡。只是遺憾得很,印象中我似乎并沒有得獎,我們的運動隊也連續兩年鎩羽而歸。
后來到了鄉中學讀書,運動會不但有田徑賽,還有了籃球賽。開運動會時,每個年級都停課比賽一天。那三天,全校師生像過節一樣,一下課,其他年級的學生都撒開腳丫朝操場奔,生怕漏看一個瞬間。我到今天也不明白,那時候,老師們怎么不擔心學生受傷或出個小意外?
賽場上我依然跑得像只兔子,甚至一度萌生了考體校的念頭,因此被班主任狠狠批了一通,后來極不情愿地選擇了師范學校。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師范里還是有很多美好的回憶。最讓我得意的依然是運動會。
那時候,如何組建運動隊,如何針對各班強弱項斟酌報名,如何訓練,都是我們自己一手操辦。班主任好像很忙,從不管這些小事。
比賽那天,我們搬來學桌按班級放在跑道邊。全班45個人各司其職,運動員,通訊員,聯絡員,拉拉隊,后勤組,每個都是為班級爭光的一分子。
我是運動員,同時兼任通訊組組長,忙得渾身插翅,可心里比誰都美。而且作為校廣播站“體育之聲”欄目的編輯,那幾天我還可以存一點私心——悄悄把我們班投的稿子潤色后全部播出,撰稿人因此加分,直接和飯票的獎勵掛鉤——我自然收獲了更多的友愛。
1993年校運會百米決賽,當看到身邊是大專班身高一米七幾的大個頭時,我第一次感到了緊張。可沒想到最終竟然險勝,還成為了學校出戰鹽城二運會短跑比賽的選手。
那一年,我深深體會到了運動員的艱辛。平時,別的同學還沒起床,我們就得在濃霧彌漫的操場上一圈圈跑步,暑假僅在家待了兩周。汗流浹背的中午,我們依然要壓腿、跳樓梯、壓杠鈴、彎道加速、耐力跑……賽前第一次百米測速,我的釘鞋突然出了問題,沖刺的最后關頭突然摔倒。那時,學校沒有橡膠跑道,我的雙膝和雙掌嵌滿了細細的砂石,疼得直抽冷氣。不過心里還是有那么點竊喜,因為讓我恨得咬牙切齒的何石根老師終于放了我兩天假。
有時候汗水雖然不能和成績成正比,但任何時候,刻苦和堅持總會有收獲。那一年,我們東臺師范代表隊獲得了團體冠軍,我也戴上了金銀銅三枚獎章,還得到了八十多元的現金獎勵,相當于兩個月的伙食費,小小發了一筆橫財。
只是,那些綠茵場上的榮光隨著滿身贅肉的累積,早已蕩然無存,如今每每念及此便心有戚戚焉。于是,明知好漢不應提當年勇,看到挨挨擠擠端坐在觀眾席上的少男少女們,還是忍不住將記憶翻曬。
我多么希望,多年以后,他們的回憶中,除了如山的作業,除了精彩的開幕式,還有,恣意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