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噯喲,我來的不巧了
在《紅樓夢》第八回中,賈寶玉在午后到梨香院去看望薛姨媽,便與薛寶釵互看他們佩戴的通靈寶玉和長命金鎖,還鬧著要吃薛寶釵的“冷香丸”,就在這時,一語未了,忽聽外面人說:“林姑娘來了。”
林黛玉已搖搖的走了進來,一見寶玉,便笑道:“噯喲,我來的不巧了!”寶玉等忙起身笑讓座,寶釵因笑道:“這話怎么說?”黛玉笑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寶釵道:“我更不解這意。”黛玉笑道:“要來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著,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熱鬧了。姐姐如何反不解這意思?”
這分明是林黛玉因看到賈寶玉和薛寶釵在一起很親熱,從而產生了一種嫉妒的心理,但她卻反而說什么:“我來的不巧了!”并且還進而解釋說:“早知道他來,我就不來了。”好像她并不愿意和賈寶玉在一起。薛寶釵或許聽出了林黛玉的話外音,于是便追問林黛玉,沒想到林黛玉卻說道:“要來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來著,豈不天天有人來了?”
她一口氣說出了八個“來”字,并且說得巧妙自然,左右逢源,滴水不漏,讓薛寶釵聽了也實在是無可奈何。特別是“姐姐如何反不解這意思”的一句反問,似乎又有點使薛寶釵陷于窘迫的境地,從而流露出她因善于辭令、巧于辯解而產生的一種十分得意的神態。林黛玉能言善辯、口齒伶俐的語言才能,在這一個片斷中被表現得非常突出。
(二) 難為他費心,那里就冷死了我
還是在這一回里,薛寶釵因見賈寶玉要吃冷酒,便笑著對他說:“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若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以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賈寶玉一聽這話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把酒暖了再飲。而在一旁的林黛玉則磕著瓜子兒,只抵著嘴笑。恰在這時——
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專來與黛玉送小手爐,黛玉因含笑問他:“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那里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鵑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來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么他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些!”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無回復之詞,只嘻嘻的笑兩陣罷了。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媽回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們記掛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里,倘或在別人家,人家豈不惱?好說就看的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的從家里送個來。不說丫鬟們太小心過馀,還只當我素日是這等輕狂慣了呢。”薛姨媽道:“你這個多心的,有這樣想,我就沒這樣心。”
這里林黛玉的話同樣說得非常巧妙,有很多話外音。林黛玉本來是因為賈寶玉聽了薛寶釵的勸告,放下冷酒,換了熱酒來飲,而產生一種嫉妒和醋意,但是她并沒有把這種心態直接表現出來,而是巧借雪雁送手爐一事而變相地發泄出來。賈寶玉明知林黛玉的話是沖著自己來的,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去回敬,只好以笑相對罷了。薛姨媽或許沒有看出個中奧妙,認為林黛玉不該怪罪雪雁,于是林黛玉又對薛姨媽說,怕是因送手爐而小看了姨媽家,或讓人以為她為人輕狂。這一回答也很機敏和巧妙,既自然又得體,讓薛姨媽也看不出什么來。這種含沙射影、指桑說柳的借題發揮,的確把林黛玉的這張“促狹嘴”表現得極為突出,所以薛寶釵說林黛玉:“真真這個顰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
(三) 難道我也有什么“羅漢”“真人”給我些香不成
在第十九回中,賈寶玉聞到一股幽香,卻是從林黛玉袖中發生,聞之令人醉魂酥骨,便問林黛玉這香自何而來。林黛玉冷笑道:“難道我也有什么‘羅漢’‘真人’給我些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沒有親哥哥親兄弟弄了花兒、朵兒、霜兒、雪兒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罷了。”賈寶玉知道林黛玉的話是有所指的,便伸手向林黛玉膈肢窩內兩肋下亂撓。沒想到當賈寶玉剛住了手,林黛玉又問道:“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沒有?”賈寶玉不理解。林黛玉便點頭嘆笑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來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沒有‘暖香’去配?”
這時賈寶玉才聽明白林黛玉的話中之意。這段對話寫得輕松活潑、詼諧有趣。賈寶玉提到一個“香”字,十分敏感的林黛玉便因此而聯想到薛寶釵的“冷香丸”來。林黛玉的“香”是一種來自身體內的奇香,連她本人也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賈寶玉說林黛玉這香“氣味奇怪”,于是林黛玉便以“難道我也有什么‘羅漢’‘真人’給我些香不成?”來對答,這便很自然地使讀者聯想起第七回中,薛寶釵曾親口對周瑞家的說,她的“冷香丸”是根據一個禿頭和尚給的海上方和藥引子而制成的一事來。林黛玉所說的“羅漢”、“真人”,便是由此而來。人家薛寶釵有親哥哥可以幫助弄了特殊的“花”、“朵”、“霜”和“雪”,精制成那“冷香丸”,我林黛玉哪里有什么“親哥哥親兄弟”。既然你賈寶玉有那塊通靈寶玉,人家薛寶釵就有那枚長命金鎖可以相配今日人家薛寶釵又有了“冷香丸”,你賈寶玉就沒有“暖香丸”去相配嗎?自然,這又是情竇微開的林黛玉向賈寶玉發出的一次試探。但是這位林妹妹卻把話說得很巧妙,其中轉了很多的彎兒。她既警告了賈寶玉不要再見了姐姐忘了妹妹,又不把話說得直來直去,而是曲徑通幽,言外見意,具有很強的藝術性。
(四) 他在別的上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越發留心
上面所談,基本上都是林黛玉針對賈寶玉所說的話。林黛玉這張“促狹嘴”,有時還直沖著薛寶釵而來。如第二十九回:
寶玉在樓上,坐在賈母旁邊,因叫個小丫頭手捧著方才那一盤子賀物,將自己的玉戴上,用手翻弄尋撥,一件一件的挑與賈母看。賈母看見有個赤金點翠的麒麟,便伸手拿了起來,笑道:“這件東西好像我看見誰家的孩子也帶著這么一個的。”寶釵笑道:“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賈母道:“是云兒有這個。”寶玉道:“他怎么往我們家去住著,我也沒看見。”探春笑道:“寶姐姐有心,不管什么都記得。”林黛玉冷笑道:“他在別的上頭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越發留心。”寶釵聽說,便回頭裝沒聽見。寶玉聽見史湘云有這件東西,自己便將那麒麟忙拿起來揣在懷里。一面心里又想到怕人看見他聽見史湘云有了,他就留這件,因此手里揣著,卻拿眼睛瞟人。只見眾人倒不大理論,惟有林黛玉瞅著他點頭兒,似有贊嘆之意。寶玉不覺心里沒好意思起來,又掏了出來,向黛玉笑道:“這個東西倒好玩,我替你留著,到了家穿上你帶。”林黛玉將頭一扭,說道:“我不希罕。”寶玉笑道:“你果然不希罕,我少不得就拿著。”說著又揣了起來[1](P259)。
史湘云的金麒麟、薛寶釵的金鎖,在某種程度上都對寶黛的“木石姻緣”構成了威脅。林黛玉不止一次地因薛寶釵有那樣一枚金鎖而向賈寶玉投以微諷,這已拿賈寶玉沒有辦法。今日不僅又來了一位相貌、才氣均可匹敵薛寶釵的史湘云,而且她又佩戴著一只金麒麟,這自然讓林黛玉不得不防。薛寶釵一般是口上不說,常常顯得對很多事情都渾然不覺,但是史湘云所戴的那只金麒麟,她恐怕早已記在了心上,甚至就連它的形狀和大小,也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當賈母說“這件東西好像我看見誰家的孩子也帶著這么一個的”的時候,薛寶釵便回答說:“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薛寶釵的答話,立刻引起了人們的反響。探春說:“寶姐姐有心,不管什么他都記得。”而林黛玉則冷笑一聲說了一句:“他在別的東西上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越發留心。”探春的話,應該說是對薛寶釵記憶力強的一種由衷贊美,當不會還有別的意思的。而林黛玉的話則是借題發揮,旁敲側擊。說薛寶釵專門留心別人身上佩戴的東西,這的確是有感而發的。這就等于說,薛寶釵早就看到了賈寶玉的通靈寶玉,她便因此也有了長命金鎖通靈寶玉的字是“莫失莫忘,仙壽恒昌”,而她的長命金鎖上的字則是“芳齡永繼,不離不棄”
而這一切她薛寶釵早已刻在了心上,是決不會忘記的。而后來,又來了一位史湘云,自然史湘云所佩戴的金麒麟又引起了薛寶釵的注意,同時也引起了薛寶釵的擔心。誰會想到,薛寶釵的這種心理,卻被這位好用“春秋”法子的林黛玉給委婉含蓄地點了出來。薛寶釵如果反擊林黛玉,這樣會對自己很不利,于是她又一次用她的看家本領——渾然不覺的做法即裝做根本未聽見給掩飾過去了。在這一個片斷中,胸無宿物、心地直率的賈寶玉原來并不知道史湘云有這件飾物,當林黛玉把話點破后,他便拿著這只金麒麟觀察別人的反映,因見林黛玉因此事多心,他便想把它給林黛玉,沒想到林黛玉只以“我不希罕”四個字,冷冷地回答了他。而這又一次印證了前面林黛玉所講的話直沖著薛寶釵去的真正用意。
(五) 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在第三十四回中,賈寶玉挨了賈政痛打之后,薛寶釵素知哥哥薛蟠情性,心中已有一半疑是薛蟠調唆了人來告寶玉的,誰知又有襲人也這么說,薛寶釵越發信以為真。薛姨媽因此便訓斥薛蟠,并說:“連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說的,難道他也賴你不成?”薛寶釵又進而勸薛蟠:“是你說的也罷,不是你說的也罷,事情也過去了,不必較證,倒把小事弄大了。我只勸你從此以后在外頭少去胡鬧,少管別人的事。天天一處大家胡逛,你是個不防頭的人,過后沒事兒就罷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干的,不用說別人,我就先疑惑。”
于是三人便爭吵起來。薛蟠見薛寶釵的話句句有理,難以駁正,比母親的話反難回答,因此便要設法拿話堵她回去,這樣就無人敢攔自己的話了。也因正在氣頭上,未曾想話之輕重,拿起話便說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鬧,我早知道你的心了。從前媽和我說,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見寶玉有那勞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著她。”話未說完,早把薛寶釵給氣壞了。她滿心委屈氣忿,待要怎樣,又怕她母親不安,少不得含淚別了母親,各自回來,到房里整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整理,便出來瞧母親。林黛玉可巧獨在花陰之下,見薛寶釵無精打采地去了,又見她眼上有哭泣之狀,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后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薛寶釵分明聽見林黛玉刻薄她,因記掛著母親哥哥,并不回頭,一徑去了。其實薛寶釵是因為受了薛蟠的委屈才哭的,并非因為心疼賈寶玉。可是一心愛著賈寶玉的林黛玉卻誤解了薛寶釵。在林黛玉看來,薛寶釵跟自己一樣,因悄悄地愛著賈寶玉,今日見賈寶玉被賈政痛打后,心疼賈寶玉,才眼中帶著淚痕,這樣無精打彩。
林黛玉心中的確是愛著賈寶玉的,賈寶玉遭打后,她無限悲傷,無比痛苦,格外心疼,不知流下多少淚水,乃至于因為眼睛已哭得像桃兒一般,怕人拿她取笑開心,最后來探望賈寶玉,并且聽見有人來,便三步兩步轉過床后,悄悄出后院而去。林黛玉最擔心的莫過于所謂“金玉良緣”,她以自己之心度薛寶釵之腹,認為薛寶釵也必定因心疼賈寶玉而哭得如此傷神落魄,所以她便用刻薄的語言來奚落薛寶釵。林黛玉這樣來刻薄薛寶釵,其中還有另一個原因。在第二十五回中,賈寶玉和王熙鳳因趙姨娘和馬道婆合伙施魘魔法暗地加害而身患重病,幾乎死去,后來得到癩頭和尚救治而痊愈。當聽到賈寶玉醒過來之后,別人還未開口,林黛玉就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薛寶釵便回頭看了她半天,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眾人都不會意,惜春問道:“寶姐姐,好好的笑什么?”薛寶釵便笑了笑說:“我笑如來佛比人還忙:又要講經說法,又要普渡眾生這如今寶玉、鳳姐姐病了,又燒香還愿,賜福消災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緣了。你說忙的可笑不可笑。”林黛玉一聽,不覺地紅了臉,啐了一口道:“你們這些人不是好人,不知怎么死!再不跟著好人學,只跟著鳳姐貧嘴爛舌的學。
一面說,一面摔簾子出去了。這說明薛寶釵也時刻關注著賈寶玉和林黛玉的關系。她對林黛玉和賈寶玉之間的言行舉止、音容笑貌,也是看在眼里,記在心中,如果有了機會,她也會予以嘲諷的。因為話說得非常巧妙,毫無思想準備的林黛玉不能與之對答,只好怪薛寶釵跟鳳姐學耍貧嘴,接著便一走了之。
因為林黛玉在賈寶玉省事后激動地念了聲“阿彌陀佛”,薛寶釵便在眾人面前以如來佛“又管林姑娘的姻緣了”來打趣,這在林黛玉的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陰影,所以在后來賈寶玉挨打后,別人都爭先恐后地去看望賈寶玉,而林黛玉卻最后去,聽見有人來便迅速離去,因為她的眼睛已哭得腫得像桃兒一樣,怕人們再取笑她。而當她看到薛寶釵臉上也掛著淚痕,便以為薛寶釵也和自己一樣是為賈寶玉而心疼落淚。或許林黛玉此時又想起了上一次薛寶釵對自己念佛的譏諷,所以便說了一句“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的刻薄話來,用以回敬薛寶釵。對薛寶釵的打趣,當時林黛玉雖無法予以有力的回擊,但她畢竟還是說薛寶釵耍貧嘴,并一摔簾子出去了。而對林黛玉的刻薄話,此時薛寶釵并未回敬一句,而是頭也不回,一徑走了。薛寶釵上次的話雖不無譏諷意味,但畢竟是以打趣為主,并不尖刻而林黛玉此時的話卻說得非常尖刻,毫不留情,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譏刺挖苦之意甚明。從中也是可以看出對二人不同的性格特征,作者把握得是很準的,注意了他們相近風格語言的細微差別,而這一點尤其見功力。
(六) 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會說話
林黛玉不僅在同賈寶玉、薛寶釵的對話中常使用這種略帶譏諷意味的語言,而且對史湘云,有時她也使用“春秋”法子,顯示出她那張“促狹嘴”的威力來。在第三十一回中,史湘云給襲人等四個丫頭帶來了絳紋石的戒指兒,林黛玉怪她上次打發人給她們送來時不一起送來,并說史湘云“真真你是糊涂人”。于是史湘云便解釋說,一是怕給了丫頭的東西跟小姐的弄混了,二是怕送東西的人不知道丫頭的姓名給弄錯了。接下史湘云便把四枚戒指放下,說道:“襲人姐姐一個,鴛鴦姐姐一個,金釧姐姐一個,平兒姐姐一個:這倒是四個的,難道小子們也記得這么清白?”眾人聽了都笑道:“果然明白。”賈寶玉便接著說:“還是這么會說話,不讓人。”沒想到賈寶玉對史湘云的贊美,立刻便遭到了多心而又敏感的林黛玉的譏諷:“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會說話。”
一面說著,便起身走了。薛寶釵一枚長命金鎖已使林黛玉放心不下,現在又多了一只史湘云的金麒麟,這不能不使林黛玉產生疑惑。何況這時賈寶玉偏又在眾人面前夸贊史湘云會說話,于是林黛玉立刻警覺,一股酸嫉之意頓時涌上心頭,這樣她便甩出一句“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會說話”這樣冰冷又帶著刺兒的話來,表面上是刺向了賈寶玉,其實那矛頭是對著史湘云的。而這和第二十九回,林黛玉譏刺薛寶釵記得史湘云有個金麒麟的那番話,可謂異曲同工,各臻妙境。可見,林黛玉這張“促狹嘴”的確是夠厲害了。
通過對上述幾例的分析,我們完全可以看出林黛玉在語言運用上確實具有很杰出的才能。她那張特有的“促狹嘴”是不肯饒人的。她的話有時說得詼諧風趣,有時是詠桑寓柳,有時則是反面“春秋”,有時則“說出來一句話,比刀子還尖”。
就這一點而言,在整個《紅樓夢》中,似乎還無人可與之相比。脂評曾就林黛玉因賈寶玉聽薛寶釵之勸飲熱酒而奚落了賈寶玉,而后又巧答薛姨媽的那一片斷批道:“因此一解,真可拍案叫絕,足見其以蘭為心,以玉為骨,以蓮為舌,以冰為神,真真絕倒天下之裙釵矣!”高度贊美了林黛玉的語言藝術,也說明了這位批評者在語言藝術方面是很有鑒賞力的。林黛玉這張“促狹嘴”固然可以常常使她在唇槍舌劍中立于不敗之地,但這也的確使她得罪了上上下下的很多人,因而使她在賈府中日益顯得地位孤危。她那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的獨特個性,再加上她生就這張從來不肯饒人的“促狹嘴”,又不時運用“春秋”的法子,對語言進一步“撮要”、“刪繁”、“潤色”和“比方”,說出了那“一句是一句”的話來,則更使得她顯得越發孤寂。以此處彼炎涼之世態,林黛玉可謂難乎其難矣!嗚呼,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