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作為文字記錄古代漢語,已是一種高度發(fā)達的符號系統(tǒng),去圖畫已久遠,不是“象形字”。真正的象形只能用圖畫來表示,而嚴格意義上的文字功能,是圖畫不能承擔的。
首先在觀念上要避免這樣的誤解:考釋古文字,是類似看圖識字的游戲。歷代學者考釋古文字時,“信口胡說”的太多,止戈為武、羊大為美等釋字都是經典謬誤。
這樣的路數用來考釋甲骨文更是步步維艱,例如:
1、犬、豕、虎,幾字在甲骨文中是很接近原始圖畫了,但也已簡化得光靠看“圖”是很難相互區(qū)分這三類動物的。
2、甲骨文中有許多飾筆、連線、區(qū)別符號等,是無形可像的“符號”,與字音字義皆無關系。還有很多倒書、異構、訛變現象要加以辨析。孤立地考查只會茫然無緒。
3、一些字的形體只有表音作用而與字義無關。如天干地支、方位季節(jié)詞(東南西北春夏秋冬)、虛詞、代詞等字,都只是記音符號,字形與字義沒有任何關系。甲骨、金文為記錄語言,假借(音)字以及添加聲符的形聲字已經不少,也無法從形體表現出來的“圖像”去考釋其字。
甲骨文自1899年發(fā)現至今,已發(fā)現有15萬多片甲骨,約4500個單字,解讀了近三分之一。甲骨文是已知最早的中國古文字,討論甲骨文時,應與金文、大篆等其他古文字納入同一框架進行討論。
從商的甲骨文,兩周的青銅器銘文,戰(zhàn)國、秦漢的石刻、簡牘,直至今天通行的楷書,其形體的發(fā)展變化過程,都有跡可尋,中間未曾間斷,形成一個聯(lián)系緊密的系統(tǒng)。而且,中國有著兩千年左右研究古文字的歷史,積累了大量的資料和豐富的經驗。這是我們得以考釋古文字的基礎。
古文字不是看圖像看出來的,而是字形分析比較出來的。
文字都有形、音、義三部分,但辨識一個字的過程,只能是由形至音、由音至義的過程。考釋古文字的一條基本原則,是以形為主,從字形出發(fā)。字形上的差異是歷史演變的結果,我們如果按時代次序逐步探索,發(fā)現這些演變中的一個個中間環(huán)節(jié),就可以找出未識的古文字和后世某個已識字形的淵源關系,從而確定其為某字。這便是考釋古文字的歷史比較研究法。
已識字和未識字都是有字形的。歷史比較法的實質是通過字形的比較建立未識字和已識字之間的橋梁,以已識字的音義推知未識字應有的音義。而這種比較必須在相近年代的字形之間逐次進行,才能確知每一個的字形在歷史上逐步演變的情況。要識讀商代的文字,拿已識的西周文字去做字形比較,當然比隔了一千多年的小篆字形更可靠。
以“豕”字為例,豕字在歷史演變上和小篆的“豕”字相聯(lián)系,因此釋讀為豕字,而非彘、豬字。“女”字也是同理,不會因為圖有坐姿,而認為是“坐”或“跪”字。
漢字從原始構造講,可以說是一個或多個相對獨立的字符部件組成的文字。在古文字考釋的實踐中,首先考察各個偏旁的形體演變,是個提綱攜領的好辦法。因為同一個偏旁往往為許多字所共有,將全部已識字中可析出的同一偏旁的各種形體按時代排列,了解每個偏旁的歷史演變,更便于深入研究字形演變中某方面的共同規(guī)律。因此,偏旁分析是古文字研究者用歷史比較法考釋古文字必須具備的一項基本功。
對未識字的字形進行歷史比較法的研究,最基本的前提是研究者要盡可能熟悉已識字的字形。『說文解字』系統(tǒng)保存了對小篆九千多字在音、義兩方面的說解,不論小篆與后代通行漢字在形體上有多大差異,小篆是屬于已識漢字之列的。在古文字研究的初期,“已識字”主要是指『說文』收錄的小篆、大篆、籀文和古文。隨著研究的深入,經過辨識的甲骨、金文成了新的“已識字”。
古文字是需要具備特殊訓練的專家才可以辨識分析的。古文字研究者要做的基礎功課很多。第一門當然是讀『說文』,掌握其所收錄的小篆、大篆和古文。其他已識的先秦古文字,從本質上講,都是和『說文』進行歷史比較而得出的研究成果。第二門是盡可能多的掌握已識的先秦文字的種種字形,需閱讀『古文字類編』、『甲骨文編』、『金文編』、『陶文編』等分類詳收先秦文字字形的字匯。然而,這些字匯是研究古文字重要的基礎和參考,但不是金科玉律,不可迷信。
另一方面,辭例(上下文)在考釋古文字過程中的作用也非同小可,應作為字形比較的參考與輔證,再加以多方面的考查辨析,才可更精準地考釋。此處不多細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