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兩不知
(文類:民間故事,不要較真)
01
這幾天狀態(tài)不咋好,因為天太熱了,渾身汗津津的,不愛吃不愛喝,站那不動都一身汗。今天的開頭也是寫了刪、刪了寫,反復五六遍,總是不滿意,我懷疑智商可能被太陽曬化了,既然變傻了,就不寫開頭兒了,咱們直奔主題,講今天的故事。
我跟著師父跑活兒的第二年,去另一個鎮(zhèn)上給人哭喪。那次不是坐拖拉機,本家特意弄了一個面包車來接的。不過我可能不太會享福,暈車暈得我七葷八素,感覺不如坐拖拉機得勁兒。那時候冬妹還沒走,跟我們一起,她倒是坐得悠哉悠哉的。司機很健談,說我們可是撈著了,請我們去的是個大官,大官的太太死了,大官對媳婦兒賊好,特別舍得給她花錢。
我們到地方一看,還真是,一棟二層的小洋樓,門口停的都是好車,有的咱都叫不上名字。
靈棚都搭好了,不是用我們這樣的苫布,人家弄的是花棚,整個靈棚里外都是百合花,老香了。棺材也是好木料,師父說那口棺材得幾萬塊。我們正在卸東西,一個中年男人,戴著金絲邊眼鏡,穿著一身黑西裝,皮鞋锃亮,長得儀表堂堂,頭發(fā)都是精心梳理過的,過來跟我們說:勞駕各位了,內人不幸,我一時也是摸不著頭緒,還需要什么,盡管跟我說。
師父點點頭,沒說客氣話。男人去忙了,我說師父,你咋了?師父看著男人背影說:言情中肯,卻不悲傷,衣冠肅整,卻無正氣。冬妹,一會兒哭的時候你在五子后面。
冬妹打進了靈棚就說心臟有點不舒服,問我有啥感覺沒?我說沒有。
靈棚里可能是太香了,我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師父圍著小洋樓轉了好幾圈兒,咱也不知道本家是多大的官兒,反正進進出出那些人看著都很貴氣,穿著很講究,說話也很得體。
棺材邊擺著一排椅子,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穿著一身孝坐在那,也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眼睛臉都是腫的。
要開始的時候,死者的丈夫跟師父說:一會兒不用太刻意,太夸張,我愛人活著的時候喜歡清靜,你們哭的時候盡量含蓄一點兒。
我們點頭應著。
圍著棺材一圈兒哭下來,椅子上坐著的小姑娘哭著喊媽媽,死者丈夫紅著眼眶摟著孩子,師父示意我們停下來(不是為了要錢,錢都是事先講好的,不會中途另外加錢。師父是覺得小姑娘太可憐,想讓氣氛緩一緩)。
男人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冬妹來到小女孩兒邊上,把她松開的臂紗重新弄了弄,又把她的頭發(fā)攏了攏。
小女孩兒一直不說話,只是哭,哭累了就坐著,一直都抱著她媽媽的照片。
我們這趟活兒挺輕松,基本上是走過場,本家不讓太張揚,反倒落得清閑。以前這時候師父就四處溜達抽煙兒去了,今天沒有。他把一串佛珠摸索了一遍又一遍,臉沉沉的,不說話。
午飯雖然是盒飯,但是菜很豐盛,肉很多。剛要扒拉菜,師父說:把肉挑出來。
我以為他又讓我把肉給冬妹,剛想說不給,看見冬妹也往外挑呢,就著青菜吃了幾口飯,冬妹悄悄跟我說:剛才小女孩兒問我有沒有電話,她想用。
可惜我沒有(是真沒有,當時不像現(xiàn)在這么普及,好多年前的故事了)。
不過師父有一個,別人送他的,說是為了找他方便。
我說你跟師父說了嗎?冬妹搖頭。
下午又哭了一次,我在前,冬妹在后。我繞到左側的時候,跟冬妹對臉兒,她偷偷地往棺材里看,看得仔細,趁人不注意,她把手伸進去不知道干了什么。
完事兒后我問她干嘛呢?
她拉我到一邊兒:師父讓我把一顆珠子放進死者的手里。
啥珠子?我問。
冬妹說,我也不知道,師父沒說。
下午本家的賓客還是絡繹不絕,我和冬妹在那守著,師父不知道去哪了。冬妹總是大口吸氣,她心臟不舒服,我讓花香嗆得總打噴嚏,晚飯沒咋吃,小女孩兒被親戚扶進屋了。
一天了,死者的丈夫一直在應酬,一張紙也沒給他媳婦兒燒過。
晚上八點多,男人來到棺材跟前,站在那,看了好一會兒棺材里的媳婦兒,然后跟我們說:各位辛苦了,酬勞不會虧待大家,今晚上就麻煩你們了。
言外之意是他不會留下來守靈,這其實是很少見的,除了那種上了年紀身體吃不消的,很少有不給另一半兒守靈的,說不過去。我們村有個得急病沒的老太太,老伴兒還癱瘓著哪,守靈的時候非得讓大伙兒把他抬到棺材邊上,整夜就躺在靈棚里,老頭兒說我要是不陪她,她害怕。
夜里,師父拽出酒葫蘆喝了兩口,囑咐我們留神,他瞇一會兒。院子里留著一個燈,這房子周圍也有幾個小樓,離得很遠,四周特靜,連個貓狗的叫聲都沒有。我去給火盆里添紙,往回走的時候,朝棺材里掃了一眼,就一眼,嚇了我一身白毛汗。
死者的兩腮怎么塌下去了,眼睛開了一條縫。
我懷疑自己可能是困了,揉揉臉,擠了擠眼睛,再看,還是那樣。我到冬妹跟前小聲跟她說,冬妹瞪大眼睛眨巴幾下,起身去棺材那,站了一會兒,人明顯往后一閃,我跑到跟前一看,死者眼睛睜開了!
你們都看到了?是師父說話。
我和冬妹“嗯”了一聲。
師父說:這是恨相。死者心里不甘,可能是想跟咱們說啥,她又不會表達,臉才這樣。
我問師父,那咱不鎮(zhèn)一鎮(zhèn)嗎?
師父搖頭:現(xiàn)在不行,她的心事兒不了,鎮(zhèn)了也只是暫時的,弄不好以后就是禍患。她得過了自己那關才行。
正說著呢,后面一個聲音突然說:你們在干什么?是死者的女兒。
師父示意我們不要多言,我倆低著頭不吱聲。小女孩兒走過來拉冬妹的手:姐姐,你們剛才說誰有事兒?是我還是我爸?
冬妹說:都不是,說的是我們這活兒的事,你快回屋吧。
小女孩兒沒聽她的,搬了把椅子坐在棺材頭前,把她媽媽的遺照摸了又摸,突然起身伸頭要往棺材里看,冬妹去拽她胳膊,小女孩兒一甩手,冬妹沒拉住,小女孩兒“哇”的一聲哭出來:媽媽,你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說?
師父擺手讓我們趕緊把她拉走,冬妹摟著小女孩兒的肩膀,半推半架地送她回屋。師父讓我跟著,小洋樓里很氣派,家具都是紅木的,進門大廳的沙發(fā)上坐著幾個人,好像都是幫忙的。看我們進來,起身問啥事,我說送人回屋,哭累了。幾個男的也沒說啥。
上了二樓,小女孩兒回到自己房間,冬妹要走,女孩兒扯了她手一下,然后朝我抬下巴,意思讓我下去,讓冬妹留下。
沒等我說話呢,小女孩兒把房門關上了。回到靈棚,我跟師父說了,師父嗯啊答應著,沒細問。
然后讓我給他卷根兒煙,小聲說:二樓左邊倒數(shù)第二個窗戶有人偷看咱們,你別抬頭,想辦法上去看看咋回事。
這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我想了半天,沒啥好理由進屋里去啊。正想轍呢,靈棚里的燈泡啪一下滅了,都沒閃。我一看,機會來了,幾步跨到屋里,問接燈的電線在哪。
心里祈禱著可一定要在二樓啊。一個梳小平頭的告訴我,在二樓左轉最里面的電閘那。
我緩著氣,腳步放輕往上走,心里有點打鼓。越靠近電閘越緊張,手心也冒汗,心跳明顯加快。還沒等我走到,一個房間的門突然打開,是死者的丈夫,問我什么事,我說靈棚里的燈壞了,我來看一下電線。
男人嘴角動了動,沒說啥,下樓了。我裝模作樣地弄了弄,往回走的時候,貼著每個房間的門聽了聽,都沒動靜。要下樓的時候剛好冬妹也出來了,她的神色跟平時不一樣,有點急,還有點氣,回到靈棚,師父沒在,我和冬妹摸黑在靈棚里等著,不一會兒,師父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個燈泡,讓我換上。
燈亮了,跟師父說了下剛才的情況,師父沒吭聲。冬妹把手放在心口那拍了拍,意思是她有話要跟師父說。
師父看了一眼沒理會,在靈棚的一角兒坐下來。不一會兒,死者的丈夫過來了,給師父拿了煙和酒,還有幾瓶水,上面都是外國字,一個也不認識:老師傅,您受累了。
師父站起來:都是應該的,但我得跟你說個事兒,你來看。
說著師父把男人帶到棺材跟前,一指死者:你愛人這樣子有一會兒了,我也不瞞你,這叫恨相,我不知道你家有沒有啥仇人,但這么下去可不是辦法,你還要土葬,那以后有啥后患你可別找我。
男人看著棺材里,抓著棺材邊兒的手有些發(fā)抖:師傅,師傅您說咋辦都行,實不相瞞,我們兩個感情很好,我愛人除了對她娘家人有些不滿之外,跟外人真沒什么過節(jié)。她性子溫和,知書達禮,我們從沒紅過臉,更別提有仇了。
男人說話的時候,師父就那么看著他,不搭話也不打斷。正說著呢,男人的女兒不知道啥時候過來的:你在這干什么,我媽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你快起開,免得我媽死不瞑目。
男人尷尬地看了看我們,朝師父點點頭走了。
冬妹問女孩兒下來干什么?女孩兒說,我就是想跟我媽多待一會兒,還有幾個小時她就永遠離開我了。
時間馬上零點了,可師父一點兒也不著急,冬妹陪女孩兒坐著:你家咋沒有親戚來呢?
女孩說:我家只有一個小姨在國外,我爸說等辦完喪事再告訴她。我爸爸家的親屬他都沒告訴,也不讓我說,我想給小姨打電話,可我爸把電話收起來了。
我在師父身邊,師父說:我剛才也沒問他們兩口子有沒有仇啊。五子,準備東西,讓冬妹送那孩子進屋。
我看了看表,二十三點四十,準備好應用的東西,我發(fā)現(xiàn)朱砂帶得有點兒少。觀察了下棺材里的那位,手指蜷起來了。正當師父要問魂的時候,男人帶著一些人來找?guī)煾福耗闲量啵衣犃四鷦偛诺脑挘胫鴦e有個萬一,就讓人請了幾個高僧來給我愛人超度,一會兒就到。您幾位先休息,明早還得麻煩您呢。
其實言外之意就是讓我們少管閑事。
師父也沒多說啥,點了點頭,讓我們把東西收了。一個歲數(shù)大的老頭兒帶著我們去休息,老頭兒說:我姓吳,有什么需要您喊我。
我以為男人是騙我們的呢,結果還真來了兩個僧人,不過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歲的樣子,我假裝去靈棚拿東西,他們正站在那敲著木魚誦經。我回到房間不一會兒,有人敲門,是小女孩兒,一閃身進來,手里拿著個本子遞給師父:爺爺你看看,我在我媽媽的舊箱子里翻出來的。
師父翻了翻:孩子,爺爺就是個干活的,怕你太傷心,哭壞了,幫你哭一哭,這些事兒爺爺管不了,也幫不上,本子你收好,等這事過去了你就好好念書,大人有大人的事,你是孩子,別跟著摻和。
小姑娘垂著頭走了。
我問師父那上面寫的啥,冬妹搶著說:我知道,那孩子都給我看了。
冬妹說,那是她媽媽寫的日記。記的都是她丈夫怎么靠她娘家當上的官兒,他事業(yè)有成之后是如何拈花惹草的,又是怎么把他岳父氣死的,由于她不肯離婚,他對她如何冷淡,還打過她無數(shù)次,一次比一次重,并且偷偷給她服用一些刺激神經的藥物,想讓她變成精神病。不讓她見女兒,不讓她見家人,天天說她精神有問題,還帶著不同的女人回來刺激她。她一次次在自殺的邊緣徘徊,是女兒給了她繼續(xù)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命運沒有善待她,由于長期的抑郁和折磨,她得了癌癥,她丈夫知道后樂得像中了頭彩,一點兒也沒有給她治療的意思,她頑強地挺著,等著在國外上學的孩子回來見最后一面......
她在日記里寫的最多的是她不理解那個曾經相愛的人為什么會變這樣。
師父聽完沒說話,讓我去樓下轉轉。我借著抽煙的機會在外面轉悠,兩個僧人正在和死者的丈夫說話,意思是已經誦完經,他們準備回去了。那個帶我們休息的老吳頭兒送他們出去。
我回去跟師父說,師父說:咱們準備吧。我納悶兒:他們不是做了法事嗎?還用咱干啥?
師父說:我倒是希望不用咱們,可這女人心冤太重,豈是兩個小沙彌就能化了怨氣的?何況還有她女兒在,她更不愛走,我是怕一會兒出亂子,你們也精神點兒,別誤事。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將近凌晨一點,房門急響,老吳頭兒滿臉恐懼:鬧鬼了,鬧鬼了。
我們幾個下去一看,一樓的幾個小年輕躲在門后往外看,打開門出去,那幾個人在后面“咣”一下把門關上了。
靈棚里,男人跪在遺像前,頭耷拉在一邊兒,看不著臉啥樣。
火盆里的火滅了,遺照的鏡框,玻璃有裂紋。棺材里的女尸除了塌陷的兩頰和睜開的眼睛,其它沒有異樣。
師父讓冬妹準備黃酒和貢香,讓我把男人放躺下。我去搬男人的身體,很硬,搬不動,又試了幾次還是不行,除了晃幾下,怎么都不動。
我跪下去想看看男人咋回事,師父一把拽住我:不能看眼睛。
我有點發(fā)蒙。師父說:你看看尸體的眼睛。
我仔細一看,尸體原本渾濁的眼睛有些發(fā)紅,剛才沒細瞅。
師父說:這是怨瞳,一般冤死的或是怨氣極大的鬼才會這樣。你剛才要是看了,對你很危險,她丈夫的眼睛也是紅的,她不想放過他。
冬妹把黃酒和香拿了過來,讓我把香點著,師父跟我倆交代:一會兒我讓你們倒酒就倒,讓你們插香就插,要快,不能耽擱。
說完,師父從口袋里掏出一團黃色的繩子,比紅繩粗很多,浸了公雞血后,再用寫好的符紙一點點兒纏上。師父扽著繩子,站在男人背后,緩緩地把繩子從后面往前舉,到了下巴那,突然往下一送,往上一勒,男人像是通了電一樣,全身不停地抖,瞪著血紅的眼睛,師父手上在使勁兒,男人張開嘴,師父喊:倒酒。
冬妹上前一大步,把酒倒進男人嘴里。緊接著師父又喊:香插嘴里。
我拿著貢香,香頭朝自己,香尾朝男人,手起香落。
就聽男人喉嚨咕嚕一聲,跟著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師父又讓我弄點兒朱砂抹在他腦門兒上,過了一小會兒,男人緩過來,眼睛也正常了,呆呆地坐在那。師父看著他:我們就是哭喪的,按理說這些事兒都跟我們不挨著,但是趕到這了,也不能干瞅著。這人都死了,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們并不知道,但就現(xiàn)在這樣看,你是在劫難逃。你要是想解決,那就得聽我們的,但也得看她的意思。
男人站起來,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跑到棺材跟前,發(fā)瘋似地拍打棺材兩邊兒: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想我死嗎?來,殺了我吧!殺了我啊!你個臭婆娘,我恨你們全家,我希望你們全家都去死!
02
師父無奈地搖頭,示意我們把男人弄走。沒等我伸手,不知從哪傳來幾聲低低的飲泣,然后是瘆人的笑聲。男人不喊了,轉過身,靠著棺材滑座在地上,他抽起自己的嘴巴,邊抽邊念叨:我是窮小子,我啥也沒有,我是山溝里的,我靠女人,都看不起我,嘲笑我,擠兌我......抽得鼻子和嘴直流血。
這時候小女孩兒跑出來:爸,你干嘛呢?你別打,別打。我都沒有媽媽了,我就剩你了。
小姑娘抱住男人,男人看著自己的孩子,悶頭嗚嗚地哭起來。
老吳頭兒過來把男人扶進屋,我再看棺材里,尸體蜷起來的手放平了,眼睛閉上一半兒。師父跟進去,很久才出來。讓我和冬妹重擺香案,準備干活兒。師父說:眼看著就要亮天了,手底下抓緊。
準備完,師父跟冬妹說:一會兒你引魂,別怕,她不是惡鬼,魂魄上來之后我有話問。
冬妹在火盆前打坐,我把男人叫出來等著,他沒了白天的儒雅和神采,整個人垮塌塌的,看上去老了很多。
都坐好了,冬妹開始引魂,只用了一張引魂符,女人就迫不及待地上來了,先是哭了一陣,然后借冬妹的嘴說:你過去給我買的那條紅格子圍巾記得給我燒了,還有你跟我求婚時送我的假戒指,也燒給我。對孩子好點兒,多關心她。我本來是不想放過你的,可我女兒說了,她已經沒了我,不能再沒有父親,我閨女可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平衡,覺得我家看不起你,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來折磨我,畢竟我是真心待你的。
男人一直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師父問她:你可愿意放下仇怨,入六道、轉輪回,不計前塵往事?
男人聽到這句話,身子挺了一下。
女人說:這個男人是我自己選的,他對我好是我的福氣,對我不好我也得接著,我們倆的緣分就到這了,我誰也不怨,只希望他能對女兒多加疼愛。至于他,我想的是過去對我好的那個人,不是眼前這個白眼兒狼。他有他的劫數(shù),這些年,他也沒少做虧心事,不用我,也自會有報應找他。時候到了,我得走了,希望你照顧好孩子。
說完這些,冬妹沒動靜了。
師父拍拍冬妹的后背,我看了看棺材里的尸體,眼睛閉嚴了。
03
天微微亮,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很多車和人,女人的葬禮很風光,但和她的人生相比,不足以抵消她受的傷。
起靈的時候一杠沒起來,師父讓她閨女到跟前說說話,二杠成了。嗩吶聲起,師父開嗓:
從來姻緣不由人,
皆是前世修今身。
世人皆想共白頭,
怎知蒼天愛弄人。
夫妻緣分有深淺,
莫把舊事當遺恨。
天道昭昭雷滾滾,
吞沒良心鬼神憤。
若是斬草又除根,
黑白無常且近身。
勸君修心少染塵,
婆羅地獄不認人。
管你高官又厚祿,
死后皆得贖罪身。
般般煉獄焠你魂,
永生永世難為人。
男人在靈車邊上,聽師父唱完,站了一會兒,拉著女兒上車了。
這段唱詞不是度逝者的,是度活人的。師父說,那晚他去跟男人談,男人竟然想用一道雷符讓他的老婆魂飛魄散,男人請來的和尚也不是好人,不是超度她,是想鎮(zhèn)她。要不是他事先讓冬妹給逝者塞了一顆佛前珠,這女人早就灰飛煙滅了。
所以他想警示男人,事情做得太絕是會人神共憤的,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可這世間的男男女女,怎么就這么多的恩怨情仇呢?
師父說,夫妻的姻緣本就有善緣、惡緣之分,都有前緣。緣聚緣散,緣起緣滅都強求不得,姻緣盡時,要懂得放下,緣深緣淺隨它去,凡事盡力,不可執(zhí)迷。
后來偶然得知,男人在一次開車的時候,遇到過火車,他的車子不偏不倚,正拋錨在鐵軌上,車子打不著火,車門也打不開,他被活活軋死了。
這女人放過了他,可不一定所有人都放過他。作惡多了,總有清算。
愿大伙兒都有隨緣意,也得自在心。這滾滾紅塵里,看得透了,拎得清了,才能坐看花開花落,笑看云卷云舒。不困于心,不亂于情。
得啦,大熱天的,都注意身體別中了暑氣,咱們下回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