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代書法
1、秦小篆與李斯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建立了歷史上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封建王朝。由于戰國時期戰爭頻仍,各諸侯國文字差異嚴重,為了鞏固其統治,實行了“車同軌,書同文”兩大強制性政策。
《說文解字·敘》中說:“七國言語異聲,文字異形,秦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罷其不與秦文合者,斯作《倉頡篇》,中車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改行,所謂小篆者也。”衛恒《四體書勢》中有“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損益之,奏罷不合秦文者。斯作《倉頡篇》中車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改行,所謂小篆者也。”在此,衛恒將許慎的“奏同之”改為“損益之”,于是李斯便成了小篆的作者。后世之人多從此說,至唐張懷瓘《書斷》中講:“小篆者,秦始皇丞相李斯所作也。”李斯遂成小篆的創定者。
小篆又名“玉箸篆”,秦刻石為其代表作品。見于《史記·秦始皇本記》的刻石有:《嶧山刻石》,《泰山刻石》,《瑯邪刻石》,《之罘刻石》,《東觀刻石》,《碣石刻石》。現石皆毀損,今所存者有徐鉉摹本《嶧山刻石》,明安國舊藏本《泰山刻石》及“二十九字本”,明拓本《瑯邪刻石》,宋汝帖十三字《之罘刻石》,摹刻本《會稽刻石》數種。
《嶧山刻石》
《嶧山刻石》又名《嶧山碑》。石原立山東鄒縣嶧山,久佚。傳世無原石拓本。宋鄭文寶和張文仲分別據徐鉉藏摹本重刻于西安和鄒縣。世稱鄭刻本為“長安本”或“陜本”,張刻為“鄒縣本”,另尚有翻刻本數種。結體勻稱嚴整,用筆瘦勁圓轉,具有端莊典雅之美。
瑯邪刻石原碑
瑯邪刻石拓片
《瑯邪刻石》又名《瑯邪臺刻石》。原石置山東諸城東南的瑯邪山上,山為平頂,故有臺名。今原石三面文字皆已不存,傳世僅有北面二世時補刻的詔書及從臣題名殘文13行拓本,石現存中國歷史博物館。石殘頗為嚴重,但字形筆勢依然綽約可辨,古今學者均以為秦刻諸石拓本存者,此最為可信。
李斯,楚國上蔡人。年輕時為郡小吏,因見廁中鼠而生感悟,從荀子學帝王之術。后官至秦國丞相,始皇三十四年采納李斯之言,詔令天下焚燒《詩》,《書》及諸子百家之書。始皇三十七年,李斯與趙高合謀矯詔,廢太子扶蘇,立少子胡亥為二世皇帝。后為趙高所誣,腰斬于咸陽市,夷三族。
2、秦書八體及權量詔銘書法
秦時除了官方制定的標準文字——小篆外,還有多種書體并存。《說文解字·敘》稱“秦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
陽陵虎符實物
陽陵虎符拓片
其中“刻符”是用于鑄刻或書寫符信。作品有《陽陵虎符》等。少數字形寫法有別于小篆,但仍可視為小篆。《陽陵虎符》,出土于山東臨城,現存中國歷史博物館。臥虎形,背上刻文字,左右兩半。篆書,24字。“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陽陵。”王國維《觀堂集林》:“文字謹嚴寬博,骨勁肉豐,與泰山、瑯琊臺刻石大小雖異而體勢正同……。此符乃秦重器,必相斯所書。而二十四字字字清晰,謹嚴渾厚,徑不過數寸,而有尋丈之勢,當為秦書之冠。”
“蟲書”是美化裝飾性書體,以小篆為字形變化的基礎。
“摹印”秦時以小篆為主,新莽時更名繆篆,仍以小篆為主,其字隨印賦形,修短繁簡均視字于印中位置而變化調節。
“署書”用于書函題簽和官署扁牌題名。
“殳書”包括兵器題識等,是大篆和小篆在不同場合下的特殊運用。
此處“隸書”應為正處在由篆向隸過渡時期的古隸,而非成熟的兩漢隸書。
秦詔版拓片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
秦詔量銘文書法
秦權量詔銘書法值得關注。
秦始皇統一度量衡,在頒行天下各地的標準權(秤錘),量(升,斗)上面,均刻嵌或銘二十六年銘文,其辭曰:“廿六年,皇帝盡并兼天下諸侯,黔首大安,立號為皇帝。乃詔丞相狀;法變量則不一欠疑者,皆明一之。”二世元年,又加刻一刻或鑄銘一道詔書。凡加刻二世詔者,均二詔并存,俗稱“兩詔權”,“兩詔量”。這些秦權量詔銘大多出自工匠之手,風格頗不一致。字也不盡為標準的小篆,時見古隸的影響,同時也可窺見六國文字的遺跡。其字形大小不均,行款自由,表現出質樸和天真浪漫的美,藝術價值頗高。
二、漢代書法
漢代書法在書法史占有特殊的位置。隸變自戰國中期開始,至西漢時期完成。成熟的隸書是古今文字的分水嶺。可以這么說,漢以前的書法史都是依附于文字的實用功用而被動的存在。至漢,書法藝術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審美追求,書法成為表現人的精神和情感的方式之一,書論至此也應運而生。至東漢末,書法進入了自覺的時代。
1、漢代篆書
西漢傳世石刻很少,僅十余種。篆書石刻主要有《群臣上醻刻石》、《魯北陛刻石》等。東漢小篆碑刻主要有《袁安碑》、《袁敞碑》、《祀三公山碑》、《嵩山少室石闕銘》、《嵩山開母廟石闕銘》、《延光殘石》等。
袁安碑
袁安碑局部
《袁安碑》,永元四年(92)刻,明萬歷間出土。存字10行,每行15字。結體方,線條多曲勢,寬博雍容。
《祀三公山碑》
《祀三公山碑》局部
《祀三公山碑》,元初四年(117)刻,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發現。字體在篆、隸之間,行款有行無列,隸書取篆書縱勢,但又能隨行賦勢,使之長短、大小不一,可謂變化無方,不可端倪。趙之謙、齊白石等人的篆書都深受《祀三公山碑》的影響。
《張遷碑額》
漢代碑額篆書十分豐富,藝術風格表現多樣,如《張遷碑額》筆畫瘦硬,粗細如一,筆勢起伏曲伸,勁道內蘊,結體茂密詭奇,變幻莫測,堪稱漢篆奇品。其它如《鄭固碑額》之瀟灑、《鮮于璜碑額》之勁拔、《白石神軍碑額》之沉厚、《王舍人碑額》之清剛,都是各具一格之妙品。
2、漢代隸書
西漢隸書
《五鳳二年刻石》
西漢傳世隸書石刻僅有《五鳳二年刻石》、《庶孝禹刻石》、《楊量買山地記》和新莽時期的《萊子侯刻石》等十來種。
《五鳳二年刻石》,亦稱《魯孝王刻石》。西漢宣帝五鳳二年(前56)刻,三行,計13字,文曰:“五鳳二年魯卅四年六月四日成”。略帶篆勢,無波磔,風格雄渾古樸。
《萊子侯刻石》
《萊子侯刻石》,又稱《天鳳刻石》。新莽天鳳三年(16)刻。清嘉慶二十二年(1817)于山東鄒縣出土。七行。書法古樸自然,拙中見巧,無波磔。楊守敬《平碑記》卷一謂其“蒼勁簡質,漢隸之存者為最古,亦為最高”。
東漢隸書
東漢碑刻數量繁多,可以說是“碑碣云起”。其原因與東漢經師辦私學,經學重家法,察舉重品行,士大夫崇尚名節,以及東漢中后期以后外戚、宦官更迭執政擅權、揮霍奢靡、崇尚厚葬,虛偽好名等都有直接和間接的關系。東漢立碑,對碑石的質量、制作、書刻都十分講考究。石質精細,刊刻工致,充分的表現了書寫的原貌。
東漢碑刻可以分前后兩期。恒帝以期屬前期。前期碑刻石質粗礪,打磨不細,刊刻不精。恒帝至東漢末(147-220年)為后期。此時期隸書碑刻名品繁多,石質堅好,制作精良,書刻具佳。用筆波挑分明,結構由前期的偏長趨向扁方,風格各異。著名的碑刻多集中在這70年間,如《乙瑛碑》、《禮器碑》、《張景碑》、《孔宙碑》、《封龍山頌》《華山廟碑》、《衡方碑》、《武榮碑》、《史晨碑》、《曹全碑》、《張遷碑》、《夏承碑》、《西狹頌》、《孔彪碑》、《楊淮表記》、《石門頌》等。
《乙瑛碑》
《乙瑛碑》局部
《乙瑛碑》,全稱為《漢魯相乙瑛請置孔廟百石卒吏碑》,刻于永興元年(公元153年),石在山東曲阜孔廟。此碑筆法嚴謹,結體稱意,工整勻適,可謂秀逸清麗。明朝趙崡《石墨鐫華》稱:“其敘事簡古,隸法遒勁,令人想見漢人風采,正不必附會元常也。”
《禮器碑》
《禮器碑》局部
《禮器碑》,全稱為《魯相韓敕造孔廟禮器碑》,故又名《韓敕碑》,永壽二年 (公元 156年)刻,在曲阜孔廟,此碑字體工整方縱,大小勻稱,左規右矩,法度森嚴。用筆瘦勁剛健,輕重富于變化,捺腳特別粗壯,尖挑出鋒十分清晰,是漢隸中典型的厚重,燕尾極為精彩。書勢氣韻沉靜肅穆,典雅秀麗。明朝郭宗昌《金石史》認為“漢隸當以《孔廟禮器碑》為第一”。
《華山碑》
《華山碑》,全稱《西岳華山廟碑》,延熹四年(公元161年) 四月刻,郭香察書。此碑與《禮器碑》一樣被譽為漢隸中典范,結字堂堂正正,字距、行距齊整,波磔秀美。清代朱彝尊在《金石文字跋尾》中評說此碑:“漢隸凡三種,一種方整,一種流麗,一種奇古。惟延熹《華岳碑》正變乖合,靡所不有,兼三者之長,當為漢隸第一品。”
《鮮于璜碑》
《鮮于璜碑》,全稱為《漢故雁門太守鮮于君碑》,延熹八年(公元165 年)刻,此碑結字寬扁豐厚,整齊劃一,用筆瘦硬有力,骨肉雄渾,棱角之處方筆森挺,可謂斬釘截鐵,已開北魏切筆之先河,但不失秀俊。整幅氣勢渾穆剛勁,有茂密豐偉之感,近《張遷碑》,是漢隸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衡方碑》
《衡方碑》全稱《漢故衛尉卿衡府君之碑》,建寧元年(公元168年)立,碑在山東泰安岱廟。此碑字體方拙樸實,以拙取勝,筆畫端正,棱角分明,有嚴峻之態。章法行密字滿,于平正之中存欹斜之變。楊守敬《平碑記》說:“此碑古健豐腴,北齊人書多從此出,當不在《華山碑》之下。”
《史晨碑》
《史晨碑》,碑體兩面刻字,又名《史晨前后碑》,前碑全稱《魯相史晨祀孔子奏銘》,后碑全稱《史晨饗孔廟碑》。靈帝二年(公元169年)立,今在山東曲阜孔廟。書法工整,造型豐美多姿,波挑神采飛逸,章法疏密勻適,結構謹嚴而氣韻靈動,蘊藉跌宕,筆法筆意二者俱全。楊守敬《平碑記》說:“昔人謂漢隸不皆佳,而一種古厚之氣自不可及,此種是也。”
《曹全碑》
《曹全碑》,全稱《漢合陽令曹全碑》,中平二年(公元185年)十月刻,1956 年藏入陜西博物館碑林。在漢隸中此碑獨樹一幟,娟秀清麗,結體扁平勻稱,舒展超逸,風致翩翩 ,筆畫正行,長短兼備,神采華麗秀美飛動,有“回眸一笑百媚生”之態。
《張遷碑》
《張遷碑》局部
《張遷碑》,全稱《漢故谷城長蕩陰令張君表頌》。東漢碑刻。靈帝中平三年(公元186 年) 立,在今山東東平縣。字體嚴密方整而多變化,于樸厚中見勁媚。用筆以方筆為主,方勁沉著、力氣雄健。
摩崖書法名品有漢隸“三頌”《石門頌》、《西狹頌》、《楊淮表記》等。
《石門頌》
《石門頌》,全稱《漢司隸校尉楊君石門頌》,也稱《楊孟文碑》。桓帝建和二年(148)刻,在陜西省褒城縣東北褒斜道石門崖壁上,與《都君開通褒斜道石刻》相鄰。用筆舒展,筆畫變化自然,起伏多端,全以中鋒運筆。楊守敬《平碑記》卷一謂:“其行筆真如野鶴閑鷗,飄飄欲仙,六朝疏秀一派皆從此出。”
《西狹頌》
《西狹頌》,全稱《漢武都太守漢陽河陽李翕西狹頌》,亦稱《漢武都太守李翕西狹頌》、《李翕頌》。東漢靈帝建寧四年(171)刻于甘肅成縣天井山。仇靖作文并書。20行,行20字。用筆遒勁,布白勻整,疏密有致,風格博雅雄沉。
《楊淮表記》
《楊淮表記》,又名《楊淮碑》、《楊厥碑》、《卞玉過石門頌表記》等。東漢熹平二年(173)刻。此碑以篆書筆法作隸書,康有為《廣藝舟雙楫》評之曰:《楊淮表記》潤酵如玉,出于《石門頌》,而又與《石經論語》近,但疏蕩過之,或出中郎之筆,真書之《爨龍顏》、《靈廟碑陰》、《暉福寺》所師祖也。”
3、漢簡
近些年,在西北地區和內陸各省出土了數萬枚漢簡,其中大多數是西漢時期的墨書原跡。它清晰的展現了西漢隸書演變的真實狀況和草書、行書、楷書孕育的初始狀態。
在我國紙張發明而未普遍作為書寫材料之前,主要的書寫材料是竹木簡櫝。《尚書·多土》說:“惟殷先人,有冊有典。”甲骨文、金文中都有“冊”字。作編簡形狀,說明早在殷商時期已用竹、木或其他質地的簡冊作為書寫文字的載體。而《墨子·明鬼》中也說:“故書之竹帛,傳遺后世子孫。”更是指出了書寫最通用的材料是竹子和絲織的帛。西漢時發明了紙,但紙在當時還沒有被普遍的運用于書寫。至東晉以后,紙的制造技術不斷提高,自然的便取代了竹木簡櫝和昂貴的絲帛。
武威儀禮簡 甘肅省博物館藏
1959年在甘肅武威磨咀子六號漢墓出土的《儀禮》竹簡約書寫于西漢成帝時期(前33-7年)。結體左斂右舒,重心偏向于字的左偏,顧盼生姿,筆畫輕纖而不軟弱,粗細變化飄灑流動。
居延漢簡
西漢晚期,敦煌居延漢簡上的草書發展已經成熟,形成了較為固定的章法,成為漢代通行的一種書體——章草。漢代的草書,在當時稱為“草書”,并不稱“章草”。后人為了區別魏晉時期產生的“今草”,而強名之為“章草”。
4、漢代的知名書家
西漢、東漢時期,社會上癡迷于書法的人非常多,對此,出現了一大批著名的書法家,趙壹《非草書》有非常詳盡的敘述。著名的書家有史游、王次仲、曹喜、杜操、崔瑗、劉德升、蔡邕、張芝、師宜官、梁鵠等,現擇要介紹如下:
史游,漢元帝時(前49一前33)書家,被視為“章草之祖”。
梁鵠,《書斷》:“梁鵠字盂皇,安定烏氏人。少好書,受法于師宜官,以善八分知名,舉孝廉為郎。靈帝重之,亦在鴻都門下。遷幽州刺史。”
劉德升,張懷瑾《書斷·中·妙品》:“劉德升字君嗣,潁川人,桓、靈之時(147—188),以造行書擅名,雖以草創,亦甚妍美,風流婉約,獨步當時。”
《鴻都石經》
蔡邕(133—192),博學多識。通經史,喜好數術、天文,妙操音律,善鼓琴、繪畫,擅長辭章,精工篆隸,尤以隸書著稱。漢靈帝熹平四年蔡邕等正定儒家經本六經文字。蔡邕認為這些經籍中,由于俗儒芽鑿附會,文字誤謬甚多,為了不貽誤后學,而奏請正定這些經文。詔允后,邕親自書丹于碑,命工鐫刻,立于太學門外,碑凡46塊,這些碑稱《鴻都石經》,亦稱《熹平石經》。蔡邕是漢代書法理論的集大成者。其書論《筆論》和《九勢》,在中國書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筆論》開篇提出“書者,散也”的著名論斷,論述了書法抒發情懷的藝術本質。《九勢》提出了“書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的重要思想,揭示了書法美的哲學根據,為中國書法的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
《冠軍帖》
《二月八日帖》
張芝(?一約192) 敦煌酒泉(今屬甘肅)人,字伯英,他善章草,脫去舊習,省減章草點畫、波桀,成為“今草”,張懷瓘《書斷》稱他“學崔(瑗)、杜(操)之法,因而變之,以成今草,轉精其妙。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及其連者,氣脈通于隔行”,三國魏書家韋誕稱他為“草圣”。晉王羲之對漢、魏書跡,惟推鐘(繇)、張(芝)兩家,認為其余不足觀。對后世王羲之、王獻之草書影響頗深。相傳其作品有《冠軍帖》、《二月八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