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證特點
一、有明顯的季節性
多發于夏末秋初雨濕季節,歷經大暑、立秋、處暑、白露四個節氣。其間,酷暑下迫,水氣上騰,濕熱絪蘊,口鼻吸受,感之者為濕溫。雖然前人曾謂一年四季均可發病,但仍以長夏雨季發病為多。
二、以脾胃濕熱證候為主
長夏時節,肉食果菜,容易內傷脾胃,外界濕熱之邪易乘虛而入,內外濕邪相引,發為濕溫。濕邪重者以脾困為主;熱邪重者以胃熱為主。濕熱互結,便會出現以脾胃濕熱為主的證候。
三、病勢纏綿,易于流行
濕性重濁,黏膩淹滯,易遏氣機,濕熱裹結,如油入面,常留連氣分,纏綿難解。故病程較長,古人稱之為“秋呆子”。且具有傳染性,并可引起流行。
四、脈無定體
濕溫病脈無定體,或洪或緩,或伏或細,多隨證見,不拘一格。大凡陽明熱盛者多見洪脈、數脈,太陰濕盛者多見緩脈、濡脈,而傷陰者多見濡細脈。故難以一定之脈而言之。
證治概要
濕溫病的證候分類,以三焦辨證為主,兼顧衛氣營血層次的鑒別。治療方法以芳香化濕、清熱燥濕、淡滲利濕為基本治法,病入下焦營血,則有清營涼血熄風等法。
一、上焦衛分證治(初期階段)
身熱不揚(病人身覺熱甚,初按其肌膚多不甚熱,但久捫之則熱勢漸增),惡寒,無汗或少汗,胸悶不饑,口不渴,舌苔白膩,脈濡數。治宜芳香化濕,宣達透表,藿香正氣散主之(《太平惠民和劑局方》)。藥取藿香、厚樸、半夏、陳皮、白芷、大腹皮、茯苓皮、桔梗、蘇葉、甘草。如頭痛甚者,加荷葉、佩蘭;濕甚苔厚膩者,加蒼術、薏苡仁;脘痞不解者,加代代花、石菖蒲;不欲食者,加枳實導滯丸包煎;嘔吐者,加竹茹、生姜。
病在上焦衛分,忌用燥烈發汗劑,如麻黃、桂枝、細辛、羌活等。否則,藥后熱勢暫退,未幾更高,更難以治療。
二、中焦氣分證治(中期階段)
病踞氣分,濕熱之邪更趨猖獗。但濕與熱往往顯現偏重傾向。王孟英說:“人身陽氣旺,即隨火化而歸陽明;陽氣虛,即隨濕化而歸太陰。”(《溫熱經緯》)歸陽明則熱重于濕,歸太陰則濕重于熱。濕熱內郁氣分,彌漫上下,可以出現許多變證,不可執一方而統治諸證。
(一)濕邪偏重(濕困中焦)
身熱不揚,午后熱甚,狀如陰虛,惡心欲嘔,胸悶脘痞,渴不欲飲,便溏溲渾,舌苔白潤膩,脈濡緩。
治宜芳香化濕,兼以輕宣透熱,三仁湯主之(《溫病條辨》),藿樸夏苓湯亦主之(《感證輯要》)。藥取杏仁、飛滑石、白通草、白蔻仁、竹葉、厚樸、生苡仁、半夏;或藿香、厚樸、半夏、赤茯苓、杏仁、生苡仁、白蔻仁、豬苓、澤瀉、淡豆豉。如口苦脅痛者,加柴胡、郁金;腹脹者,加藿香、佩蘭;厭油膩者,加山楂、麥芽、神曲;尿少者,加赤小豆、茯苓皮。
舌苔白潤膩是主要特征。苔不膩或苔膩而干,是化燥之征,香燥辛烈藥如蒼術、干姜、白芷等盡量少用,以防化燥傷陰。
(1)濕阻募原
癥見惡寒甚,發熱輕,身熱有汗,手足沉重,嘔逆腹脹,舌苔白厚膩濁,甚如積粉,脈緩。此為濕阻募原,陽氣內郁不得透達所致。治宜疏利透達法,達原飲主之(《瘟疫論》)。藥取厚樸、檳榔、草果、知母、柴胡、白芷、黃芩、甘草。如嘔而口苦,脅痛耳聾,此邪溢少陽,加青蒿;眉骨痛,鼻干不眠,此邪溢陽明,加葛根;腰背項痛,此邪溢太陽,加羌活。
邪入募原,苔厚膩甚如積粉為辨證要點。非此舌苔,不可輕投此類方藥。
(2)濕蒙清竅,下阻腸道
癥見神識如蒙,兩目似開非開,似睡非睡,時有譫語,脘痞嘔惡,少腹硬滿,大便不通,舌苔垢膩,脈濡數。此濕熱久羈,蒙蔽清竅,阻滯腸道所致。治宜宣通氣機,清化濕濁,宣清導濁湯主之(《溫病條辨》)。藥取豬苓、茯苓、寒水石、晚蠶砂、皂角子。服后以大便通順為快。
(3)濕困三焦,蒙上流下
癥見熱蒸頭脹,神識昏蒙,身痛嘔逆,渴不多飲,小便不通,舌苔白膩,脈濡數。此濕多熱少,濁氣上蒙,泌別失職之征。治宜芳香開竅,淡滲分利,茯苓皮湯(《溫病條辨》)送蘇合香丸。藥取茯苓皮、生苡仁、豬苓、大腹皮、白通草、淡竹葉。還可以加入西瓜汁、蘆根、木通以通利小便,益于濕濁快速排出。
(二)熱邪偏重
壯熱面赤,大汗口渴,呼吸氣粗,脘痞身重,苔黃而膩,脈洪大。治宜清熱化濕,白虎加蒼術湯主之(《溫病條辨》)。藥取生石膏、知母、粳米、甘草、蒼術。若口黏不饑者,加藿香、佩蘭、谷稻芽等。
(三)濕熱并重
發熱口渴,脘痞腹脹,咽腫,或身目發黃,小便短赤,舌苔黃膩,或舌心干焦,脈濡數。
治宜熱解毒,化濁利濕,甘露消毒丹主之(《溫熱經緯》)。藥取飛滑石、茵陳、黃芩、石菖蒲、木通、川貝、射干、連翹、薄荷、白蔻仁、藿香。即王孟英言“此治濕溫時疫之主方也。”若腹脹甚,可加大腹皮、枳實;大便如黃醬者,加制大黃、檳榔;咽腫痛,可加蒲公英、紫花地丁等。
(1)濕熱蘊結中焦
癥見發熱汗出不退,口渴而不多飲,脘腹痞滿,心煩不寧,小便短赤,苔黃滑膩,脈濡數。此濕漸化熱,里熱已盛之候。治宜清化濕熱,王氏連樸飲主之(《霍亂論》)。藥取厚樸、黃連、石菖蒲、半夏、香豉、山梔、蘆根。若脾虛者,加白扁豆、白術;嘔惡明顯者,加旋覆花、藿香、竹茹;胃脘脹痛者,加蘇梗、木香、青皮等。
(2)濕熱蒙蔽心包
癥見身熱不退,朝輕暮重,神識昏蒙,似清似昧,時或譫語,舌苔黃膩,脈滑數。此濕熱交蒸,蘊釀成痰,痰濁蒙蔽心包所致。治宜清熱化濕,泄濁開竅,菖蒲郁金湯主之(《溫病全書》)。藥取鮮石菖蒲、廣郁金、炒山梔、連翹、菊花、滑石、竹葉、丹皮、牛蒡子、竹瀝、姜汁、玉樞丹。若高熱煩躁者,加鴨跖草、馬鞭草;神昏不醒,可加服安宮牛黃丸或蘇合香丸。
(3)濕熱留連氣分
癥見發熱身痛,汗出熱解,繼而復熱,口不渴或渴不多飲,舌苔淡黃而滑,脈緩。此濕熱留連氣分,濕不能因汗而退,故熱亦不能因汗而解。治宜宣氣化濕,利尿退火,黃芩滑石湯主之(《溫病條辨》)。藥取黃芩、滑石、茯苓皮、白蔻仁、通草、豬苓。嘔而不渴者,加制半夏。
(4)濕熱郁發白
證見發熱身痛,汗出不解,胸脘痞滿,頸項、胸、腹部出現白
(一種白色透明的小粒水泡),苔黃膩,脈濡數。乃由濕熱留連氣分,郁蒸肌膚,蘊釀而成。治宜辛涼解肌,淡滲利濕,薏苡竹葉散(《溫病條辨》)主之。藥取薏苡仁、竹葉、白蔻仁、連翹、茯苓、白通草。若身痛不解,加防己、桂枝;咳嗽頭脹,加杏仁、生姜。
三、下焦營血證治(后期階段)
濕溫病,無論濕重、熱重,最終必然化燥,傳營入血與其他溫熱病基本相同。熱邪灼傷營血,既容易引起出血,又容易誘發內風,進一步惡化,還會引起亡陰亡陽。因此,爭分奪秒的搶救是轉危為安的前提。
(1)熱入營分
癥見身熱夜甚,心煩不寐,或神呆譫語,斑疹隱現,舌質紅絳,脈細數。此為熱入營分的初期證候。宜透熱轉氣,養陰涼血,清營湯主之(《溫病條辨》)。藥取犀角(水牛角代之),生地、元參、竹葉心、金銀花、連翹、黃連、丹參、麥冬。
(2)熱入血分
癥見身熱不解,鼻衄或吐血不止,或大便下血,溲血,斑疹紫黑,甚或高熱譫妄,舌質紫絳,脈弦細數。濕溫至出血階段,病情已進入重危極險地步。宜清熱涼血,活血散瘀,犀角地黃湯主之(《千金要方》)。取犀角(水牛角代之),生地、白芍、牡丹皮。若出血不止者,加仙鶴草、地榆、大小薊、金銀花炭、蒲黃等。
(3)虛風內動
癥見突然頭暈脹痛,兩手時張時舉,手指震顫,舉措不定,甚則抽搐,或伸指撮空理線,舌絳苔少,脈細而數。此熱邪久羈,吸爍真陰,虛風內動之證。宜育陰熄風法,大定風珠主之(《溫病條辨》)。藥取生白芍、阿膠、生龜板、干生地、火麻仁、五味子、生牡蠣、麥冬、炙甘草、雞子黃、鱉甲。喘者,加人參;自汗出,加龍骨、人參、小麥;悸者,加茯神、人參、小麥。
(4)血脫危證
濕溫病后期至便血階段,可以出現亡陰亡陽危證,這是其它溫熱病不多見的。亡陽證可見便血色黯黑,伴有腹痛,汗出肢冷,昏昏欲睡,面色蒼白,脈細難及。宜益氣攝血,固陽救逆。獨參湯(《十藥神書》)、四逆湯(《傷寒論》)、黃土湯(《傷寒論》)加減。藥取人參、阿膠、白術、附塊、炮姜、灶心土、生地等。若加入石榴皮、御米殼,止血效果更好。汗出不止,加入龍骨、牡蠣;氣短失續,加山萸肉、五味子;亡陰證可見少量便血,心煩焦躁,面色漸紅,四肢不溫,但未至厥逆,脈微細數,宜育陰清熱止血,黃連阿膠湯主之(《傷寒論》),藥取黃連、阿膠、雞子黃、黃芩、白芍。
要言點評
先輩醫家對濕溫病有許多精辟論述,這些論述對理解、鑒別與治療濕溫有很大幫助。今擇數言,加以點評,以資提高。
1.葉天士云:“濕與溫合;……其病有類傷寒,其驗之之法,傷寒多有變證,溫熱(指濕溫)雖久,再一經不移。”(《外感溫熱篇》)濕與溫合,溫中挾濕,多有身困、苔膩、脘痞、嘔惡、脈濡等證,此乃稽留氣分經久不解,傳變緩慢。而傷寒無有濕邪,無濕困中焦之證,傳變較速,故無“在一經不移”之證,以此為辨。
2.薛生白云:“夫熱為天之氣,濕為地之氣,熱得濕而愈熾,濕得熱而愈橫。濕熱兩分,其病輕而淺;濕熱兩合,其病重而速。”(《濕熱病篇》)濕溫病治療之法,在于濕熱分利,各走其道。簡言之,治濕宜燥,而燥則化熱;治熱宜涼,而涼則就濕。所以遣方用藥,難以兩全其美。前人言猶抽絲剝繭,難以速效。惟臨證細分何輕何重,投分消走泄之劑,方能取效如期。
3.吳鞠通云:“濕溫,汗之則神昏耳聾,甚則目瞑,不欲言。下之則洞泄。潤之則病深不解。”(《溫病條辨》)濕溫不同于傷寒純陰的寒邪,可以一汗而解,也不同于溫熱之陽邪,可以一涼而退。若誤用辛溫發汗,雖不致盡人皆有神昏等變證,但汗后傷陰,熱勢更高。若誤用辛涼發汗,則濕邪被遏,熱困濕中,更難分解。若誤用苦寒攻下,重抑脾陽之升,則脾氣轉陷,濕邪乘虛內漬,則生洞泄。若見其午后身熱,以為陰虛,而用柔潤之品。濕為膠滯陰邪,再加柔潤陰藥,兩陰相合,同氣相聚,必成錮結難分之勢。故汗、下、潤對于濕溫病,必須慎用。
4.葉天士云:“傷寒大便溏為邪已盡,不可再下;濕溫病大便溏為邪未盡,必大便硬,慎不可再攻也,以糞燥為無濕矣。”(《外感溫熱篇》)這是葉氏對傷寒與濕溫下法轉歸的概括。濕溫病是濕熱里結,濕熱去則大便硬;而傷寒陽明里熱,燥屎去則津液復。此不可以傷寒攻下法用于濕溫。若有里結之證,予輕法頻下、緩下,如瀉心湯(《傷寒論》)、小陷胸湯(《傷寒論》)之類。
5.蒲輔周云:“濕熱病四季皆有,濕溫病則發于夏秋之間。……若內生之濕,乃從飲食得之,凡過食膏粱厚味,甜膩水果,皆能生內濕熱,或兼感外邪。當分三焦論治。”(《蒲輔周醫療經驗》)濕溫病不同于濕熱病。濕溫病假時而發,濕熱病隨時可見。夏秋之間,水果豐盛。貪飲納涼,過食肥厚,必致脾胃濕熱內蘊。這亦是濕溫病的重要因素。前人多有論述,所以在治療中,多摻入消食導滯之品,如谷稻芽、山楂、麥芽、神曲、雞內金、萊菔子等。
6.吳鞠通云:“神昏譫語者,清營湯主之,牛黃丸、紫雪丹、局方至寶丹亦主之。”(《溫病條辨》)后三種藥俗稱“溫病三寶”或“涼開三寶”。吳氏云:“大抵安宮牛黃丸最涼,紫雪丹次之,至寶丹又次之。”就功效而言,安宮牛黃丸功擅清熱解毒,紫雪丹長于鎮痙熄風,至寶丹偏于開竅通閉。凡溫病高熱、神昏、痙厥,選擇性地服“三寶”,有非同尋常的效果。且對心腦血管病的醒神開竅作用也是其它藥不能替代的。
根據濕溫的發病特點,該病的證候表現多見于腸傷寒、流行性乙型腦炎、鉤端螺旋體病、布氏桿菌病以及其他急性熱病的部分類型。若能熟練掌握濕溫病的證治規律,并能將前輩經驗運用于臨床實踐,總結出自己的新經驗,不但能提高中醫治療急性熱病的水平,更有希望突破中醫傳統理論,提出新觀點,開發出新的藥品,更好地為廣大群眾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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