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是中國民俗文化中的常見意象，與民間信仰緊密相連，源遠流長，至今不衰。鄉村婦女憑借手中針線，借助“五福”意象，將愛與希望、幻象和現實在民間服飾中表達出來。
中國傳統服飾 牡丹富貴
“五福”是哪五福
“五福”早在先秦時期便有記載。《尚書·洪范》曰：“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意思是說，長壽、富貴、身體健康且心靈安寧、有美德、不遭橫禍而能善終，就算達到了“五福”。而在民間，則通常是將“福、祿、壽、喜、財”定義為“五福”，直白地把民俗意義上的吉祥觀念視作人生的最高理想。 自古至今，民間社會對“五福”的追求從未停止。
民間服飾吸收“五福”元素
民間服飾是表述民族地域歷史文化流變和社會發展的外在視覺語言，是記述民間情感和習俗積淀、凝結和發展民俗文化的內在元素，是民間造型藝術與工藝技術從單一走向多元化的促進因素。眾多民間婦女憑借手工刺繡藝術語言和織造工藝技術，結合大自然的動植物和生態現象的特征，在服飾上聯想并織繡出她們的樸素思想情感和審美情趣。
我國廣闊的民間社會提供了豐富的服飾文化遺存，與“五福”有關的民間紋樣在其中有著穩定的傳承。民間百姓通常定義的“五福”，即“福、祿、壽、喜、財”，在民間服飾中經常出現或者三兩組合出現。
五福之一：延年益壽
“延年益壽”的題材往往和“多子多福”的祈愿是相伴的，表達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長壽觀念和生育觀念。“益壽”代表的是對生命的崇拜，具有兩重含義：一是個體生命的延續即個人長壽，二是家族血脈的延續即子孫興旺。
蝙蝠諧音福 仙桃寓意壽
人們常常通過聯想、諧音等方法表達象征含義。許多服飾直接以文字或文字變形的“壽紋”表述“長生不老”和“長壽”意涵，又常常直接在圍兜上繡上代表“善”的“愛心”來象征積善行德，這樣就可以使長壽的價值得到無限延伸和增值。民間服飾中還常常運用“蝙蝠”、“桃子”、“佛手瓜”等圖案的組合來表現“延年益壽”的主題。其中“蝙蝠”是服飾紋樣中常見的元素，以諧音的手法代表“福”的寓意，以蝙蝠和壽字組合表達“福壽雙全”意涵。此外，桃自古以來就是仙果的化身，極富裝飾性。江南大學民間服飾傳習館收藏的“猴子摘仙桃拜壽”刺繡品，主題來源于神話故事，用暈色和美麗的花枝葉、以及雙碟烘托出仙桃的主體，并在其中蘊涵了多籽（多子）的石榴造型，上方蝶的形象作擬人化處理，喻正在拜壽之意。
五福之二：富貴長久
自古至今，國民在服飾上一直執著地表現“富貴長久”的生命理想。在民間百姓看來，功名和利祿往往是捆綁在一起的。祿是步入仕途后所得的俸祿，引申為只要求得功名就可以財富滾滾，反映了民眾對富裕物質生活的渴求和向往。
花開富貴 服飾圖案
牡丹象征富貴
在民間服飾中，牡丹是象征富貴的典型代表。牡丹自古以來就有“國色天香”之美譽，有“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絕代只西子，眾芳惟牡丹”、“欲知國色天香句，須是倚闌燒燭看”的贊美，故牡丹引申為“富貴花”以象征富貴含義。
牡丹紋樣在民間服飾中的運用
其一，以諧音手法安排一些其它動植物形象等，使之形成一組圖案，比較含蓄的表達“富貴長久”之意。例如，以玉蘭花和海棠花簇擁著牡丹，構成“玉堂富貴”或“滿堂富貴”；以金魚、海棠、童子等構成“金玉滿堂”；以花瓶插牡丹花，旁襯蘋果等構成“平安富貴”；以常春藤和牡丹構成“富貴長春”；以桂圓和牡丹構成“富貴姻緣”；以山石、梅花和牡丹構成“長命富貴”；以大公雞和牡丹構成“功名富貴”；以白頭翁鳥和牡丹構成“白頭富貴”；以貓、蝴蝶、山石和牡丹構成“富貴耄耋”；以蔓藤類枝蔓和牡丹構成“富貴萬代”；用水仙和牡丹能構成“神仙富貴”；以芙蓉花和牡丹能構成“榮華富貴”；將鷺鷥和芙蓉花放一起，謂之“一路榮華”。
其二，直接表示“花開富貴”。服飾繡品上盛開的牡丹花色彩艷麗，姹紫嫣紅，形態雍容華貴，富麗堂皇，從氣質上給人以富貴之感，喻示富裕美滿的生活。
胸前繡銅錢 錢在眼前
祈求“富貴長久”的民間服飾圖案還有很多，有直接以“富貴、富貴榮華、取之不盡”等文字表達祈求富貴長久的，如江南水鄉刺繡胸兜表面繡上對稱的銅錢形狀，兩枚彩色花錢在胸前的對稱排列，錢字與“前”字諧音，而且錢呈圓形，中間有孔眼，所以寓意為“眼前”，象征發財致富就在眼前。
五福之三：加官晉爵
古代，權勢和財富、地位和金錢常常是共生互融的，富則貴，貴則富，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聞”。“利”和“祿”在國人的價值觀念中從來都是分不開的。這種觀念也滲透進民間服飾之中，有“劉海撒錢”、“官居一品”、“封侯掛印”、“指日高升”、“吉慶有魚”、“五谷豐登”等圖案形式，表現出一種期盼，不僅希望孩子長大有福氣，更希望以后可以取得功名并通過功名獲得利祿。
“祿”字繡枕頭 當官第一位
祈求“加官晉爵”、“仕途通達”的題材，分為直觀場景式和諧音組合式兩種類型。其中，中原民間文化中有大量的“求仕”題材，如在如意云肩繡片中刻畫的“求仕”祈愿，告誡子孫從讀書到求仕、做官封侯方為人生正途。更夸張的露骨表達升官發財思想的是一種刺繡枕頂，直接將“祿”字繡在枕頭上時時刻刻提醒當官是第一位的，為了表現枕頂刺繡圖案對稱、工整和均衡和諧的審美效果，制作者將表現“祿位”的“祿”字以一正一反構圖來展現。
荔枝、桂圓、核桃三種圓形果實 連中三元
其二，采用動植物紋樣，采用諧音的手法交叉組合，表達美好的寓意。例如，“連中三元”是以荔枝、桂圓、核桃三種圓形果實進行的組合圖形，“圓”與“元”諧音，喻意“連中三元”而金榜題名；“鯉魚跳龍門”為仕途得意和飛黃騰達的祝吉語，寓指如同鯉魚躍龍門一樣出人頭地一舉成名；“狀元及第”是戴冠童子手持如意騎在龍上，“冠”與“官”諧音，喻指科舉成功而加官晉爵；“封侯掛印”，以猴子爬在楓樹上掛官印，“楓”與“封”諧音寓封賞之意，“猴”與“侯”同音，寓官位，印即官印。在1915年的歐洲，一位山東人送給她國外鄰居的禮物是一件繡花童襖，紅色的服裝主色調符合我國傳統“尚紅”的吉祥觀，而繡于胸前的男童上戴金冠則是對小孩子長大后能夠取得功名的強烈期盼。
五福之四：多子多福
生存與繁衍是我國古代民間生活的最高理想追求。自古言，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可見傳宗接代、子孫繁衍對于家族興旺是何等重要，甚至看得比生命和財富更重要。民間的祈子求育習俗源遠流長，方式很多，常見的是向神靈祈求，如向菩薩祈求，或是向“送子娘娘”或“送子觀音菩薩”祈求。又有祈子行為則表現在日常的生活和民俗活動中，如將花生、棗子、栗子、粽子、石榴作為新房的陳設果品，取其生子、早子、利子、中子、籽（子）多之意。
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寓意：早生貴子
也有的地方“五子”為棗子、花生、核桃、蓮子、瓜子，以求“五子登科”；陪嫁的便桶（俗稱“馬桶”）中，除花生、紅棗外，還放置兩把紅色筷子（快子），新娘第一次進門時，要踏著一條用米口袋鋪成的小路走進婆家，俗稱“傳袋（代）”；在洞房中，都要貼上《榴開見子》、《麒麟送子》、《蓮開貴子》等窗花和壁畫。民間的祈子習俗因地域差異而豐富多彩。
祈子肚兜圖案
紫色受青睞 與“子”同音
在民間服飾圖案的題材中有許多從乞子到送子到子孫滿堂的系列祈子過程，栩栩如生地展現人生“多福”。常見的題材有以魚戲蓮喻男女結合的自然生子行為，有對“送子娘娘”祈拜的民俗行為，有祈求祥瑞麒麟送來子嗣的精神臆想。除此之外，“蓮藕紋樣”和“葡萄”、“石榴”、“魚”、“葫蘆生子”等動植物紋樣都是表達祈求“多子”的良好愿望，“麒麟送子”的圖案表達的是對孩子未來美好前途憧憬的情結，“百子圖”表示兒孫滿堂，“瓜瓞綿綿”圖案則是希望子嗣世代繁榮的寓意。家用紡織品的色彩喜歡用紫色，取“紫”與“子”同音，故在新娘的嫁妝中必有紫花被面，有祈求“子嗣興旺”的寓意。
五福之五：趨吉護生
漢民族民間服飾文化所體現的民間藝術是一個地域傳統精神文化的象征，利用民間藝術這種媒介來表達一種圓滿的思想。比如剪紙和窗花表現的一種帶有生活氣息的美，虎頭帽和虎頭鞋表現的祈愿勇敢、威猛同時帶有辟邪的象征意義。每一種民藝形式或民間圖案都有特定的含義，其中包含了民間原生態文化的思想基礎，它們建立在人們從小自然習得的民間傳統手工技術的制作過程里面，所謂“趨吉護生”。
穿百家衣
在民間服飾中，兒童服飾是比較典型的一類，服裝款式和圖案以及制作方法有其特定的模式范本，且一般不容更改。因為小孩子出生是古代中國民間最受重視的事情，有的地方要祭祖以謝天地，同時舉行滿月儀式。由于以前醫療條件有限，自然環境比較惡劣，孩子的成活率較現在低很多，所以民間才借各種民俗手段（如給孩子披紅罩衣，制作百家衣、戴長命鎖、項圈，穿虎頭帽和豬頭鞋）來保佑孩子健康、活潑的成長，從而在精神上獲得慰藉和心理平衡。以兒童百家衣為例，“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向百家所要布料，特別是那些姓“劉”、“陳”、“程”的人家，因與“留”、“沉”、“成”諧音吉利，是代表保佑孩子健康的祝愿。賦予百家衣以“趨吉護生”之意。
虎頭鞋
繡虎頭鞋
另外，民間兒童服飾中以老虎為原型的各類服飾，如虎紋背心、虎紋肚兜、虎形圍嘴、虎頭帽和虎頭鞋等也都是這樣的含義。虎頭帽是蘇北民間非常普及的服飾品，有尾巴和飄帶的稱為“披風帽”，無尾巴的稱為“一把抓”。帽的前臉設計成虎頭形，前額正中一般用黃線繡出“王”字，左右上下繡出虎的五官，護耳處鑲上蝴蝶扣，外型美觀又便于系上帶子固定帽子，帽子的后面做成桃葉形順肩披下，兩側垂下寶劍頭布帶，里面綴著銅錢寓意小孩“前程似錦”。民間有這樣的說法：“摸摸虎頭，吃穿不愁；摸摸虎嘴，驅邪避鬼；摸摸虎身，步步高升；摸摸虎背，榮華富貴；摸摸虎尾，十全十美。”
紅色可以驅邪護身
在色彩角度體現“趨吉護生”情結的主要是民間“尚紅”的習俗。我國漢民族把紅色視為喜慶、成功、忠勇和正義的象征，尤其認為紅色有“驅邪護身”和“消災免禍”的作用。漢民族的“尚紅”心理在社會生活中是普遍而深刻存在的，它已經成為漢族乃至于整個中華民族的文化表意符號。有象征旺盛的“紅火”，象征運氣好的“紅運”，象征女孩子精美裝束的“紅妝”，象征女子美貌的“紅顏”，象征興盛的“紅塵”，象征受寵的“紅人”等等。
民間服飾中“五福”有何寓意
在我國民間服飾品中，“五福”作為傳統工藝美術的典型代表形式之一，密切聯系著社會思想、生產關系、民間藝術、生活民俗等方面。不同的地域、不同生活方式孕育著不同的文化，造就著不同的民族，而民間服飾從產生到發展都受到民族心理、民族信仰和民俗習慣的影響。我國漢族民間常常通過造型形態與裝飾圖案表達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表達著特有的求美、喜慶等方面的吉祥象征意義，體現著不同的人文與社會的意涵。其文化寓意可以歸納為以下三點：
民間信仰的精神寄托
民間信仰往往反映的是基層民眾的心理需求和呼聲。
首先，從“五福”文化的內容出發，“福、祿、壽、喜、財”符合世俗的要求，是民間信仰的一種形式，反映了民間追求吉祥文化、向往美好幸福生活的心理，這既是最樸素的生活觀念，又是最原生態的民間創作觀念。從根本上說，這一觀念來自于兩個方面，一是對大自然和生命的敬畏，源于民間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以及無法解決的現實問題，由此敬畏自然界，將自然界作為描繪形象，使之具體化、圖像化、符號化甚至圖騰化，將影響生存和生活的不可控制因素轉化成對神或者靈魂形象的敬畏和乞求，以滿足民間理想化生活的愿望。另一方面，民間對美好事物的樸素熱愛也使一些動植物、自然界現象成為民間創作的表現題材。
其次，以“五福”文化中最基本的“福”的含義為落腳點。福，從示部。從示部的漢字，多與祭祀、神明、祈禱、企盼有關，這一點在甲骨文中的“福”字可以得到印證。“福”字在甲骨文中是“兩手捧酒澆于祭臺之上”的會意字，是古代祭祀活動的形象寫照。由此可見，“福”的最原始含義是“向上天祈求”。后來，“福”又特指祭祀用的酒肉，“福”與祭祀和神靈崇拜密切相關。
祈求美好生活的載體
民間服飾及圖案內涵與織繡意義的表達，沒有簡單的說教和直白的提醒，而是寓教于樂，寓情于景，用一種無聲的藝術語言傳遞給人們，并深深地扎根于人們的思想意識之中。女人們圍坐在一起，不厭其煩地在一件坎肩或一個繡片上花上整整半年的時光而不去計算成本，這不僅僅是一個手工制作的過程，更重要的是用心靈表達愛與希望的過程。
傳統儀式文化的符號語言
“福”和中國的傳統文化淵源深厚，中國人自古就祈福盼福、崇福尚福，對“福文化”有高度的心理認同感。“五福”體現在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人們向往和追求吉慶祥瑞觀念的反映。華夏文明傳承著數不盡的“五福文化”，主要表現在對生命的關注（如驅邪避災），對美滿事物的向往（如祈福納吉），對自身社會價值的追求（如功名利祿）等等。“五福文化”表現形式，有以傳統吉祥物為代表表現的物體吉祥，和以各種祈愿吉祥習俗為代表的行為吉祥。民間服飾以及服飾品上的傳統五福紋樣屬于物體吉祥范疇，民間服飾的搭配和講究則屬于行為吉祥。
（改編自《民間服飾中的“五福”意象及民俗寓意》，原載《民俗研究》2012年第6期）返回騰訊網首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