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威廉·鮑威爾 歐辰·庫蘇瑪-鮑威爾
教學這個職業需要并且要求教師能夠對情感進行自我管理——至少不能極端地表現情感。通常情感的微小失控也會造成極具破壞性的結果。一個教師在課堂上表現出的不屑、諷刺可能比一個人偶爾發脾氣造成的危害還大。
若教師在壓力下仍然保持沉著鎮定、思維清晰,就能給課堂帶來充滿信任的氛圍。學生會覺得教師可以依靠、可以預測,也就不會陷入搖擺不定的情緒當中,而教師也更容易掌控課堂。
如果能夠控制沖動,教師就能避免受到破壞性情感的影響,能夠與自己深層的價值觀相聯系,從而敏感、真誠和正直地去行動。自我管理也允許我們承認自己的錯誤和缺點,適當地應對他人不道德的行為。
普拉特切克(R. Plutchik)區分了四對基本的情感:憤怒和恐懼,喜悅和悲傷,接受和厭惡,驚奇和警惕。每一對情感都是對立的。他從人類進化角度進行分析,認為每一對基本情感都代表情感的一個范圍,都在人類的生存中起作用。因此,對我們有益的是了解具體的情感及其在教學中所起到的自我管理的作用。
對教師來說,在課堂上表現出自己的憤怒,尤其是無法擺脫憤怒情緒的控制,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這時起作用的是深層行為——我們的所作所為可能無法反映我們當時正在經歷的情感,而是與我們的價值觀相一致。
如果一個孩子行為不端,教師可能表達出失望,可能會有一些生氣(盡管此時他還感覺不到這兩種情緒的交換),關鍵問題是憤怒情緒的表達是為了糾正孩子的行為,而不僅僅是個人挫敗感發泄的手段。
多年以前,我們和一位總是不能控制自己脾氣的同事一起工作。他的教室里常常有挫敗和憤怒的情緒,學生也總是等著他發脾氣。起初,這位老師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讓學生感覺受到威脅,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位老師成了學生私下嘲笑的對象,而且他們會故意引老師發脾氣。
在一個引人注目的場合,一幫學生到他家里偷走了晾曬在繩子上的內衣,想看他怎樣發脾氣。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位老師本應自己控制的情緒現在轉而由學生控制了。
我們也曾經和一位很有經驗的中學校長一起工作,他開了一個嶄新的電腦實驗室。有一天,他發現某些學生把所有鼠標上的彈珠都摳出來了,于是把所有學生集合起來,謹慎但是堅定地讓學生感知到了他的憤怒和失望。他宣布,直到所有彈珠都找回來,電腦實驗室才能重新開放。四十八小時之內,所有彈珠就都找回來了。
與課堂上教師的憤怒情緒相比,蔑視更具殺傷力。蔑視無須口頭表達,可以是一個表示輕視的眼神,眉毛挑起、轉動眼睛表示出的不屑,或者是諷刺的語調。蔑視的面部表情通常和表示厭惡的表情相似。
與憤怒不同,蔑視意指對方在你的眼中價值不大或者毫無價值,無須我們認真對待。蔑視對于改變學生行為或者促進學習無濟于事,相反,它會極大地破壞自我價值感,通常是排斥社會交往的前奏,而且有極大的傳染性。我們都能回憶起這樣的情況,若一位老師嘲笑一個特殊的學生,課間休息和放學之后,同學們會繼續嘲笑他。蔑視的行為完全沒有尊重和關懷,它會立即摧毀學生和老師之間脆弱的關系。
印度尼西亞日惹的蘇丹王宮大門口屹立著兩座十五英尺高、揮舞著寶劍的勇士石像,據說一座代表正義的力量,另一座代表邪惡的力量,但是導游卻不知道哪一座代表正義,哪一座代表邪惡,因為兩座石像完全一樣。這里傳達的信息是,分辨正義和邪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這種解釋同樣適用于喜悅和悲傷。
喜悅和悲傷彼此需要,相互依賴,只有認識了另一個,才能了解這一個,而且我們經常會同時經歷喜悅和悲傷。每到學年末,我們在這個班享受了一年的愉快的教學生活就要結束了,我們為自己在專業上和個人實踐上所取得的成就感到滿足,同時也因為要離開這個班級而感到悲傷。
我們所經歷的喜悅通常是即時的,而且非常短暫。它給我們提供強有力的情感記憶,并讓我們持有在將來獲得這種強烈喜悅的愿望。但是,如果你讓一個人講一講生活中對他影響最大的學習體驗,他很可能不會選擇特別快樂或者欣喜的時刻,而是經常會選擇一個災難性的、挑戰性的、需要長期艱苦努力才能完成或者伴有失敗、愧疚、悔恨等情感的事件。
他可能會講述一個深愛的人重病或者死亡,痛苦的離婚經歷,一個青少年與父母疏離,生意或者學業失敗,甚至可能是一段破碎的友誼。這些困難情境中的每一個都可能引發強烈的情感以及深刻和富有洞察力的學習經歷。
如果你問一位老師,哪個班級帶給他最深刻的體驗,他可能會回憶起富有挑戰性的、給他造成很多意想不到的焦慮和苦惱的一個很難帶的班。
比起喜悅,悲傷對我們有更長久、更持續的影響。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相比喜悅的情境,悲傷的情境可能會帶來更大的學習可能性。但是,只有對悔恨的感覺有適當的歸因,我們才能從悲傷中學習。
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們能夠通過認知的、情感的甚至生理的方法來管理自己的情緒和秉性。通常,我們都會假設自己的面部表情是情感的反應,因此只有在高興或者愉悅的時候才會微笑,面露怒容是因為生氣,皺眉是因為遇到了棘手的問題或者非常憂慮。
但是19世紀關于面部表情的研究顯示,面部表情不僅僅是情感的外部表現,面部表情本身也能夠激發人產生相應的情感反應。達爾文(C.Darwin)注意到,展現出暴力姿態的人實際上會增加自己生氣和憤怒的程度。詹姆斯(W. James)寫道:
如果我們希望征服不該表現出來的情感傾向,我們首先必須努力地摒棄這種情感,通過與其相反的外顯活動去獲得我們需要的情感傾向。這種堅持不懈的努力一定會得到回報,使你走出陰霾和壓抑,迎接真正的快樂和仁慈。舒展眉心,帶著閃亮的眼睛,挺胸收腹,用關鍵的詞語傳達真誠的稱贊。如此這般,如果還不能逐漸解凍,那么你的心一定是僵硬的。
心理學家將這種現象稱為本體感受(proprioception),特殊的面部表情、聲音和姿勢實際上能夠產生相應的情感。在流行文化中,也許蔻爾(D.Kerr)在經典影片《國王與我》(TheKing and I)中演唱的《我吹著快樂的口哨》(I Whistle a Happy Tune)是對雙向關系最好的描述。
每當我感到害怕
我就挺起胸膛
吹起快樂的樂曲
所以沒有人知道
我在害怕。
每當我的腿在顫抖
我就做一個無畏的動作
吹一個快樂的樂曲
所以沒有人知道
我在害怕。
口哨是不可思議的魔法
連恐懼的對象和自己
都被蒙騙!
只要吹吹口哨
在短短的時間內
活潑的曲調就會把恐懼沖散。
在這首歌曲中,蔻爾扮演的安娜不僅在掩蓋她對外部世界的害怕,同時也通過調整她的手勢、姿勢和面部表情轉換她內在的情感狀態。她的結論是,也許剛開始是為了蒙騙別人,但是最后實際上也減輕了她自己的焦慮。
哈特菲爾德(E. Hat.eld),卡喬波(J.Cacioppo)和拉普森(R. Rapson)認為,看到快樂、慈愛、生氣、傷心或者恐懼的表情,會使觀察者模仿那個看到的表情,因此獲得他人的情感。艾克曼(P.Ekman)則認為,當我們“閱讀”他人的表情時,我們不僅僅是在處理信息,實際上還能夠感受他人的感覺。
社會心理學家尼登塔爾(P. Niedenthal)主持了一個簡單但很有技巧的實驗,進一步說明了我們自己的面部表情對于理解他人情感的強大作用。她讓兩組被試識別他人的面部表情,實驗組的被試要用嘴咬住鉛筆,因此極大地限制了面部動作。另一組沒有這樣的限制。
尼登塔爾的假設是,當我們看到他人的面部表情時,我們會自動地模仿,而模仿實際上能夠幫助我們理解他人的情感。這個實驗支持了這一假設:與那些沒有限制地去觀察和模仿的被試相比,嘴里咬著鉛筆的被試(無法模仿他們觀察到的表情)在識別面部情感變化時的準確率更低。
無論兒童還是成人都不會信任他們不了解的人。教師必須讓學生了解自己。我們必須要有自我表露,同時還要管理自己的情感。
這種平衡對于我們的情感至關重要。
文章來源:《人民教育》第15期,原標題為《“馴服野獸”:做一名高情商教師》,內容有刪減,選自[美]威廉·鮑威爾、[印尼]歐辰·庫蘇瑪-鮑威爾著,張園譯,《做一名高情商教師》,該書由教育科學出版社2015年1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