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晚,中國嘉德秋拍“大觀——中國書畫珍品之夜”中,重品之一是“安思遠藏善本碑帖十一種”,含宋拓本7種,元明間拓本1種,明拓本3種,以估價待詢的方式,作為一個標的進行拍賣。
4800萬元起拍,競價迅速攀升至1億元,在經過長達十多分鐘的競價后,最終以1.675億落槌,加傭金以1.926億元成交,創下善本碑帖拍賣新紀錄。當年安思遠收藏這批碑帖作品時,其價格不過120萬美元。
安思遠與黑老虎
宋拓十七帖文徴明朱釋本(部分)
宋拓十七帖文徴明朱釋本(部分)
安思遠是如何進入中國最難的碑帖收藏?這得益于鑒定家、收藏家、文物古董經紀人吳爾鹿。在吳爾鹿留學美國期間攻讀藝術史期間,曾協助整理安思遠收藏的古物,成為他的收藏顧問。
1980年代,安思遠的老師王方宇的夫人曾在耶魯大學旁開了一家中文書店,也出售一些晚期善本碑帖。在書店清盤時,王方宇曾寫信詢問安思遠是否有興趣購買書籍、畫譜、拓片?安思遠照單全收,唯獨碑帖除外。
1987年,紐約蘇富比上拍罕見的碑帖《晉唐小楷》,吳爾鹿激動萬分,這是他小時候練字就臨摹過的珍品,一咬牙,花了一萬多美元買了下來。
《晉唐小楷》部分
《晉唐小楷》部分
吳爾鹿這樣像安思遠解釋碑帖在中國收藏中的價值:一,自古以來,研究碑帖的都是家底殷實的大戶、大官,尤其是古代文人收藏,位于塔尖的就是古籍善本;二,碑帖在古代讀書人心中的價值,相當于《圣經》在西方人心中的價值。羅振玉當年出售文物的賬單:宋拓《狄梁公碑》2000大洋,宋拓《圣教序》3000大洋,而明代書畫大家沈周、唐寅繪畫售價二三百大洋。
在深入了解碑帖價值后,安思遠以兩萬美金買下吳爾鹿的這件《晉唐小楷》,此作也成為安思遠收藏的第一件善本碑帖。至1990年代中期,安思遠已收藏了很多重要拓本,其中包括宋拓《黃庭經》《懷仁集王圣教序》和《懷素千字文》。
《黃庭經》
《黃庭經》
1994年,在佳士得“中國古代書法拓本拍賣”專場上,安思遠成功購得香港著名藏家李啟嚴所藏《淳化閣帖》第四卷。1995年,以28萬美元由香港佳士得再次成功競拍《淳化閣帖》第六、七、八卷,此三卷原為臺灣收藏家吳樸新“思學齋”所藏。
《淳化閣帖》部分
1995年,安思遠曾提出用北京故宮所藏的一些文物價值不高的物品交換,如朝珠、翡翠或紅木家具,終因故宮沒找到令雙方滿意的交換之物,未能如愿交換。直到8年后的2003年,上海博物館以450萬美元價格,購得這幾卷《淳化閣帖》,將其列為我國一級文物,成為當年轟動一時的新聞。
時隔22年重現拍場,讓人們又想到那個曾經備受矚目的名字——安思遠。
藝術品收藏的天才
“于我而言,藝術收藏為世間最妙的事業。你永遠不會厭倦,也永遠不會有終點……生活總是因此趣味盎然!”——安思遠
安思遠(Robert Hatfield Ellsworth,1929-2014),著名亞洲藝術品交易商、鑒賞家和收藏家。因其對于藝術品的眼光與品位,直到今天無人能企及,被視為“亞洲藝術品頭號獵手”,而其在藝術收藏內的成就,更是被譽為“中國古董教父”、“明朝之王”、“亞洲藝術品收藏最后的泰斗”。
早在14歲之時,安思遠就通過鼻煙壺等小物件,開啟了他的亞洲藝術品交易之路。
19歲的安思遠收藏了畢生第一件中國文物——宋代木雕菩薩。“中國藝術品以無與倫比的魅力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靈中,從此也改變了我的人生。”
1959年,30歲的安思遠在58街開了第一家店鋪,從此走上中國藝術品交易之路,隨后更開啟了驚心動魄的亞洲古董交易、收藏之旅。
從1977年開始,安思遠就一直住在紐約第五大道960號一套共有23個房間的巨大公寓里,這里距離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不到兩個街區。
三十多年來,他將他巨大的公寓改造得猶如一座私人博物館,放置他收藏的古董家具、雕塑、繪畫和其他藏品。比如,公寓的前廳,正中是中國現代名家潘天壽的畫作《滿堂清芳》,畫作兩側點綴著一對英王喬治一世時期的鍍金桃木雙燭臺,燭臺下方有一對明清時期的黃花梨圈椅,雙椅之間是一尊東南亞18/19世紀的銅鼓,地上是一張19世紀的寧夏織毯,織毯兩側有一尊9世紀的印尼爪哇的石雕佛頭和一尊唐代的石雕獅子,它們的底座也都是價值連城的中西古董珍玩。
買,三十年后再賣
安思遠的座右銘是:“買,三十年后再賣。”
安思遠首次訪問中國是在1979年,被準許參觀政府庫房中“文革”時被充公的藝術品。他幾乎走遍了整個中國,一邊學習,一邊購買,當時的西方藏家對中國書畫的認識限于宋元,對近現代的創作不予認可。
1986年,他出版了三卷本著作《中國近代書畫1800-1950》,將他收藏的471幅中國近現代書畫作品捐贈給大都會博物館,涵蓋了不乏從吳昌碩到王震,從徐悲鴻到傅抱石、張大千、齊白石、徐悲鴻等諸多近現代名家的作品,齊白石的作品就有14件,總價值約合為2200萬美元。這次出版和捐贈之后,他手上所剩的書畫藏品迅速升值。1993年,他將113件書畫藏品送到紐約蘇富比拍賣行拍賣,總成交額達到近83萬美元。
1981年,安思遠進行過一次生平最大膽的購買:“泛亞收藏”,包括大量印度、喜馬拉雅地區和東南亞的藝術珍品,購自他的老客戶克里斯蒂安·休曼。這次大手筆的買入起初令他的財務有些吃緊,不久,他便利用自己的知識和經驗駕輕就熟地進行取舍,將一部分收藏賣給克利夫蘭美術館和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這也令他成為當時最具權威的國際亞洲藝術古董商。1982年,安思遠將一部分“泛亞收藏”交由香港佳士得拍賣;1990年,又將剩下的部分交由紐約蘇富比拍賣。
吳昌碩《仙芝天竹圖》紙本設色
石魯《梅石圖》絹本設色 1971年
張大千《荷花圖》紙本設色
錦瑟華年散盡
2014年8月3日,有“中國古董教父”之稱的美國收藏家安思遠去世,享年85歲。
安思遠生前說過,在他離世后,他留下的藝術品都將進入拍場。
2015年3月,為期5天,匯聚兩千多件安思遠藏品,名為“錦瑟華年——安思遠私人珍藏”的專場拍賣舉槌,半個中國的古董商都去了現場,堪稱拍賣史上最為隆重且最具號召力的拍賣盛會。六大專場總成交額高達1.31億美元(約合人民幣8.16億元),刷新四項世界拍賣紀錄。
安思遠的藏品,以另一種方式傳遞下來。其中,西藏11、12世紀銅瑜伽士坐像,由藏家劉益謙以486.9萬美元購得,他還以445萬美元競得清乾隆御制青玉交龍鈕“大觀堂寶”璽以及明17世紀黃花梨畫案。估價僅為20-30萬美元的西漢鎏金銅熊形擺件以285.3萬美元成交,被英國著名古董商艾斯肯拉齊收入囊中。
清乾隆御制青玉交龍鈕“大觀堂寶”璽
西漢鎏金銅熊形擺件
安思遠舊藏清康熙黃花梨獨板架幾案
收藏圈對于那場世紀拍賣卻是一直被津津樂道:“每件作品平均溢價5-7倍!”“還記得安思遠珍藏的宋/金木雕彩繪菩薩坐像拍賣時,木制的胳膊隨著拍賣師的槌子也掉了下來,拍賣師隨機應變道“he is bidding”(他也在拍賣)。也有很多人就此打趣,道:這尊佛像或許有靈性并不愿意被拍賣。”“在大雪紛飛的紐約3月,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中國人!”安思遠珍藏的拍賣成功一方面源于佳士得對于安思遠專場的成功包裝,另外也有很多買家是為了緬懷一代藏家的逝去!英國古董商艾斯肯拉起在舉下了那件鎏金漢熊的時候便表示:花了很高的價錢去買這件東西,很大程度上是對于逝去的同行的緬懷!
金木雕彩繪菩薩坐像
安思遠曾說,“我所有的財產將會在一個連續7天的拍賣會上出現,最后的拍品將是單獨的一件,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一件——它就是戴在我手指上的這枚戒指。”
6場拍賣,安思遠一生收藏散盡,但這個戒指沒出現。而是送給了最后陪伴他的日本管家,也是他信賴和愛戴的人。
而他經手過的每一件器物,都將永遠留下這個熠熠生輝的名字——安思遠。
2017年,被譽為“亞洲藝術宮殿”的安思遠舊宅以5500萬美元(約合人民幣3.7億)的價格售出,成為紐約5月成交價最高的一處房產。很多人感慨:人去樓空,一個時代的終結。
2017年,以5500萬美元易主的安思遠舊宅
遍及全世界博物館及私人收藏家
在追求藝術財富的同時,安思遠也熱衷于公益事業,受惠于他的收藏的藝術機構名單不勝枚舉,其中包括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普林斯頓大學藝術博物館、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耶魯大學博物館、波士頓藝術博物館……
1971年,安思遠出版了第一本著作《中國家具:明清硬木家具實例》,將收入書中的數件藏品進入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部分捐贈,部分由當時富甲紐約的艾斯特(Astor)家族出資購買,該家族還出資建造了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中的“艾斯特庭院”,是美國博物館中的第一個蘇州園林風格建筑,安思遠協助整個項目的實施,捐贈其中的明代家具。這本著作,這次捐贈,引發了一股收藏熱潮,將中國家具這一在當時還不受重視的藝術門類提升到了與其他中國文物同等的地位,具有里程碑的意義,1977年,因安思遠對中國古典家具的發現和貢獻,《紐約時報》贈與他一頂桂冠——“明朝之王”。
安思遠歸贈的王處直墓漢白玉武士彩繪浮雕
在中國國家博物館,有一塊安思遠捐贈的武士彩繪浮雕,此浮雕系1994年5月河北曲陽縣五代王處直墓被盜的十塊浮雕之一,得知這一情況,安思遠主動聯系中國政府,于2000年捐贈給中國國家博物館;2002年,他又送還了西周青銅器“歸父敦”,也入藏中國國家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