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學
作者:胡振華
我的母校全稱是:開封市北三圣廟前街小學。
那塊地方以前應該有所三圣廟,因為幾條街的名字都和三圣廟有關:三圣廟前街、三圣廟后街、三圣廟門街……當時的我可什么都沒想過,覺得只是個街名而已。后來大了,便猜想三圣廟可能是供奉三圣母的廟宇。直到寫這篇文章前,咨詢老同學,才清楚三圣廟供奉的不是三圣母,而是關帝、財神和火神這三圣。三圣廟始建于明弘治七年,后幾經戰火,幾次重建。我們小學的校址就坐落在一片廢棄的廟宇上,至于是不是三圣廟,就不得而知了。
小學有兩所分校:文廟街分校和三圣廟門街分校。新中國成立不久,百廢待興,一時之間建不起那么多學校,只能將空著的大戶人家宅院和荒廢的廟堂改建而成,因為其規模往往裝不下一個完小,便出現了一個學校幾個校址的情況。
一二年級我是在文廟街分校上的。當時覺得校園真大啊!不知是不是原來的文廟。西南角一個院子的十幾間房子是我們的教室。后院矗立著幾十棵榆樹、槐樹、楊樹……樹大多是老樹,虬枝嶙峋的,上面多有老鴰窩。下午快放學時,歸巢的老鴰叫聲一片。烏壓壓的鴉群幾乎遮掩了校園上空的那片天。院子里一片洼地里常年有水,(說它是湖太小太淺了),我和同學們常在水邊撿一種很小的貝殼玩。膽大一點兒的男孩子會嘗試著脫了鞋下到里邊蹚水玩,結果很嚴重,水洼下全是滑溜溜的綠苔,不是摔了一身的泥水,便是被告到老師那里挨一頓狠批。
三年級時,我們就轉到三圣廟前街的本校上課了。
本校是個三進院。臨街的幾間房子,又寬敞又亮堂,便是六年級的教室了。第一進院子是四年級的教室,三年級是在第二進院子里。五年級的教室是在一個要上七八級臺階的正房里。房子東西都有門,可以通往后院,兩邊也有小過道通往后院。第三進院子是老師們的辦公室,還有少先隊的大隊部。再往后是學校的操場了,很大的土場子,北邊靠院墻的地方有一個青磚砌的大臺子?;蛟S原來是個戲臺子也未可知。操場的南邊下幾級臺階有一所小房子,不知原來是做什么用的(灶間?),現在是我們的音樂教室。當時學校的規模都不大,一個年級兩個班,本校也不過七八個班而已。
我的第一任班主任李靜軒老師沒有跟著過來,還在分校教低年級。李老師那時大概五十多歲,很慈祥的樣子。頭發有時白,有時黑,當時很奇怪。很多年以后才知道,頭發顏色的變化是染發劑變的戲法。
李老師教過我哥哥,接著又教我。想來男孩子調皮,李老師便常常感慨:這兄妹兩個怎么這么不同!李老師很喜歡我,一入學我就是班長,并且一當就是六年。上中學時又是班長,所以有同學便叫我老班長。小學三年級時,我就是學校的大隊委員了,整天臂上戴個三道杠的臂章跑來跑去,讓許多同學又驚奇又羨慕。常聽到背后有議論:“一定是戴家里哥哥姐姐的臂章”,自己也不解釋,但臉上一定是很得意的神色吧。六年級時,我被選為少先隊的大隊長。每逢學校集會,在主席臺上發號施令,很是神氣呢!
到本校后,我們的班主任老師也姓李,叫李淑貞,教語文的,講課非常好,我的喜愛文學,應該是李老師給我打的底子。我對李老師的感情很深,上中學以后還常去看她。離開家鄉后,許是因為忙,聯系漸漸斷了。李老師如果健在,今年應該九十多歲了。我多次托在開封的同學打聽李老師的消息,未果。
小學生活是豐富多彩的。之所以想將我們小學的生活描繪出來,是因為下一代或者下兩代的人會覺得我們生活在一個物質生活相對匱乏的年代,童年生活會缺少了許多樂趣,其實不然。正如花一樣,牡丹有牡丹的燦爛,玫瑰有玫瑰的嫵媚,蘭花自有蘭花的清香。
那時候學習不大緊張。課本都不厚,內容也簡單。我們的書包很輕,因為里邊只有兩本書,兩個本子,一兩支鉛筆而已。和現在小學生的又大又沉的書包大相徑庭。
我們的課余生活很豐富。下了課,女孩子跳跳皮筋、踢踢毽子、跳跳房子、拾拾子兒(用小磚塊自己磨的像棋子樣大的東西)……男孩子打打三角(自己用廢紙折的)、彈彈蛋兒(就是玻璃球)、打打穌(自己用小木棍刻的兩頭尖中間寬的東西,玩起來有點兒像打棒球)、推推鐵環(比看誰推的距離最長)……現在想起來這些游戲,心里依然充滿了依戀。
衡量一個玩具的好壞,評價一種游戲的優劣不是看玩具游戲價值的高低,而是看它們能否激起孩子的興趣開發孩子的智力有益于孩子的健康成長。當年那些不花錢自己制作的玩具帶給我們的幸福感讓我們今天還為之驕傲。當然,不止是這些玩的游戲了,學校還給了我們許多有益于身心的課外勞動和社會活動。
有一年我們學校新挖了一個沙坑,以備體育課跳高跳遠用。沙坑挖好了,沒有沙子怎么行?自己來唄。于是全校師生都加入了運沙子的行列。沒有工具,學生們就將書包里的書拿出來,排著長長的隊伍,一起往城墻根進發。
開封的城墻下邊,全是黃河泛濫后留下的金黃的細沙。同學們一到那里,便使勁地往自己書包里裝,男同學的書包更是鼓得快要漲破了。往回走時就不按班級排隊了,呈放羊狀。學校離城墻大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俗話說路遠沒輕重,書包是越背越沉。見狀,老師便讓同學們將書包里的沙倒出些來。于是,一路上便留下了一小堆一小堆的黃沙,好在是土,可以原地消化掉的。人心齊,泰山移,一個來回大沙坑就被細柔金黃的沙子填滿了。有時我會到那里坐一坐,抓一把沙子,看它從指縫里慢慢流下來,體會那愜意的感覺。上體育課跳高跳遠時,同學們便盡情地享受自己勞動成果所帶來的快樂,當然,還有自信與自豪。
我們還去磚廠搬過磚,大概是學校修花池要用。一塊磚兩斤左右,一開始,每個同學都搬了不止一塊。像運沙土時的情況一樣,又是丟了一路的磚。能把一塊磚完整地從郊外運回學校,已屬不易。扔在路上的磚,自有老師拉的那輛架子車收容,車子還兼管收容走不動的學生。當時或許有累哭的小女生,但如果老師說下次不讓她再參加這類的校外活動了,她一定哭得更傷心。
夏收季節,同學們會到農村參加搶收搶種。低年級時,我們是到收割完的田地里拾麥穗,每拾到一個麥穗,那喜悅不亞于現在的孩子得到一件心儀已久的玩具。高年級時,我們便成了鐮刀幫,加入了割麥子的行列。割麥子是個累活,一是腰彎的累;二是鐮刀如不順手不鋒利,不一會兒,手上就會磨出血泡來;三是麥田里悶熱,衣服濕透了干,干了再濕透,且麥芒扎到皮膚上,讓人刺癢得難受。
秋收勞動小學生很少參加,因為秋天的活路重。小學六年,每年都會到農村參加幾次勞動。參加勞動對當時的學生來說,已是慣例。
1957年反右時,我上小學一年級。記得學校有個姓莫的老師,四五十歲的樣子,頭發都花白了,被打成了右派。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有些大孩子常常跟在她身后唱:“右派右派,像個妖怪,當面說人話,背后搞破壞……”有些調皮的孩子還用小石子扔她。莫老師一聲不吭,甚至連頭也不回一下。
大煉鋼鐵時,同學們把家里的鍋、鎖、盆、勺,總之凡是沾金字邊兒的東西都捐獻出來了。我們家當時除了手頭必須用的東西,再也找不出帶金字邊兒的了,但我是班長,必須要帶頭啊,纏磨的結果是姥姥找了一把還能用的銅鎖讓我交到學校了事。學校的操場上挖了兩個大坑,支上兩口大鐵鍋,加入了全國大煉鋼鐵的行列。幾個男教師,白天上課,晚上煉鋼,上課時眼睛紅紅的。最后煉沒煉出鋼,就不知道了。反正那是一段充滿激情的年代。
1958年,是什么都要躍進的時代,教委提倡小學生寫千字文。不知別人如何,我清楚記得自己是寫了一篇千字文,那年我九歲,上三年級。作文在全校受到了表彰,現在一點兒也記不起當時寫的啥了。
當時的社會活動也挺多,像除四害消滅蒼蠅老鼠了、排活報劇上街宣傳演出了、參加區里的演講比賽了……記得一次演出是支持古巴革命,歌詞有兩句是“要古巴,不要美國佬,要古巴,不要美國佬”,許是曲調有點兒怪,以致我每唱到此便笑場,老師很生氣,狠狠批評了我。
……
小學留給我的記憶是這么美好這么快樂這么幸福。不管昨天還是今天,我真誠地感謝這段經歷。小學,不僅給了我許多基礎的知識,教會我做人的道理,拓寬了我的視野,養成了我許多良好的習慣培養了我堅強的意志,還給我許多的終生難忘的師長和朋友
感謝我的北三圣廟前街小學,感謝我的老師們,也感謝曾經和我一起度過這美好時光的同學們。
現在我能記起的小學同學的名字有:馬彥花、申麗、謝建秀、高敦珍、葛林葉、張豫西、楊迎江、譚金珠、王留成、李民安、呂能義、崔紅軍……同學們,你們現在好嗎?我和咱們的小學同學劉巖(劉惠如)、趙宗榮盼望有一天和你們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