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碑文化源遠流長。根據文獻記載,早在春秋時期既已有之。《儀禮·聘禮》曰:“東面北上,上當碑南陳。”東漢著名學者鄭玄注:“宮必有碑,所以識日景,引陰陽也。凡碑,引物者,宗廟則麗牲焉以取毛血,其材,宮、廟以石,窆用木。”
漢代開始了刻有文字的碑的興起。我們的祖先以前保存書跡的途徑一般都是通過龜甲獸骨、青銅器以及石料等載體來完成。龜甲獸骨年代久遠,不易辨識,鐘鼎彝器又非普通百姓所能擁有,而石頭不僅隨處可見,易于雕刻,還能保存久遠。因此從古到今,先民給我們留下了大量的石刻文字,保留下了許多珍貴的資料,在書法藝術、考古學、文學、文字學、宗教等許多方面都有著深遠的意義。
學術界把古代石刻分為刻石、碑碣、墓志、摩崖、造像、浮圖、經幢、石闕、塔銘等多種類型。根據現存的史料來看,刻石和摩崖是較早出現的石刻文字。刻石是石刻的一種形式,僅指形無定制、內容自由的那種較早的石刻文字,它和后來出現的具有一定形制的石刻有明顯區別,是最早的碑版。如國家博物館藏的秦瑯琊刻石,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刻石之一,是秦刻石存字最多者。秦始皇統一全國后,于公元前219年巡游東地,登瑯琊臺時所立。刻石內容是對統一事業的贊頌,具有開國記功的意義。刻文據傳為李斯所書,館藏《瑯琊刻石拓本》用筆勁秀圓健,結體嚴謹工穩,是秦代小篆的代表作,在書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瑯琊刻石
碑刻到了北朝呈現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繁榮興盛局面,在我國書法文化史上極富盛名的“北碑”,即是指這一歷史時期的各類碑刻。而這一時期許多著名的北碑,又多刻立于元魏時代,故人們往往又以“魏碑”稱之。這一時期許多碑碣、墓志、摩崖石刻和造像記,都具有很高的書法、歷史和文物等方面的價值。
[唐]獨孤思敬墓志并蓋
關于碑的使用,自碑產生以來,歷代并無什么明確規定。碑的形狀、高低、大小尺寸,題什么字,刻什么花紋,往往隨各自所好和經濟承擔能力而定。到了唐代,對碑的使用形成了一定的等級規定。據《通典》卷一〇八和《唐會要》三八記載,唐時期對不同等級的人使用墓碑的規格做了詳細的規定,不同社會等級的人在碑碣的題字,碑各部的尺寸、形式、花紋圖案等方面,都有嚴格的規定,并將之納入了法律條文。后世之碑基本上是對唐碑的沿襲,沒有再發生什么重大變化。
墓志是一種埋幽之銘,是生者為紀念死者而隨死者埋放入墓中的記述死者生平、頌揚死者功德的傳記石刻,籍以流傳久遠,性質、功能與碑相近,只是形式與碑不同。其完整形式包括首題、志文及頌文三個部分。墓志的原始雛形刻銘墓磚早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在西晉末年已經發育成熟,進入了具有完整形制的定型期。但是真正勃興則是在南北朝時期,特別是北朝墓志最為流行,尤其是魏文帝遷都洛陽以后,墓志的風氣更是大盛。北朝墓志大多為方形或長方形,但也有少數為長方柱形、龜形、碑形,也有的上半部分為龕形,內刻佛像。志文一般為幾百字、上千字,也有少數墓志字數較少。志文大多前冠題額,次記死者家事、生平,后加頌辭,多數為楷書,也有一些書體介于隸楷之間。同時,北魏還出現了一些加蓋墓志,有的蓋上刻死者官爵、姓名,代替了題額。這些墓志不僅數量眾多,而且所刻書體真、行、篆、隸都有,甚至還有書刻草書的,書寫精美,鐫刻精工,由于埋在墓內免受風雨剝蝕和人為破壞,故而基本保存完好。北魏“元氏墓志”比較具有代表性,因孝文帝時期改“拓跋氏”為“元氏”而得名。由于元氏家族得天獨厚的地位,使得其死者的墓志在選石、書丹、鐫刻等方面都與眾不同,其選石考究,書寫恭謹,鐫刻精到。如國家博物館藏《元則墓志》《元羽墓志》《元宥墓志》等,在書法風格上主要表現為平正、溫潤、和諧、典雅、秀逸、美觀,有一種皇家風范。
關于歷史上最早出現刻帖的年代,一般認為在唐代已經產生,史料上有一些零星的記載,但是可供考證的材料甚少。五代《保大帖》《升元帖》是傳說中南唐所刻兩部叢帖,盡管沒有流傳下來,但是足以說明五代已經出現了叢帖的刊刻,這些也為北宋刻帖的興盛作了很好的鋪墊。北宋王朝開始的刻帖之風,成為保留魏晉六朝以及唐宋書跡最重要的資料寶庫,在中國書法史上的重要地位是不言而喻的。
在中國書法史上影響深遠的北宋官方刻帖一是《淳化閣帖》,一是《大觀帖》。
在《閣帖》以前的刻帖,一是規模小(如《蘭亭》),二是散佚無存(如《升元帖》),而像《淳化閣帖》這樣摹勒古代法書拓印成冊,作為人們學習和欣賞的范本,其規模巨大前所未有。自《淳化閣帖》問世,因拓本難得,民間羨慕者又多,人們就將原拓本翻刻行世,仍供不應求,就又將翻刻本再翻刻,至再至三,以至于拓本遍布天下。
《淳化閣帖》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大型官修刻帖,亦稱《閣帖》《淳化帖》等,始于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宋太宗命侍書王著將歷代書法作品編次為十卷,第一至五卷為漢魏、兩晉、南北朝及隋唐法書,第六至十卷為“二王”法書。《淳化閣帖》的匯刻無疑有著劃時代的重要意義。在尚無影印技術,僅依靠摹勒椎拓手段來復制法書的古代,給學書者提供了下真跡一等的范本,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宋以后的書法發展進程,帖學之興衰、碑學之繼起皆可溯源于《閣帖》之匯編。《淳化閣帖》被后世譽為中國法帖之冠和“叢帖始祖”。
宋大觀(1107—1110)初,宋徽宗趙佶因宋太宗時所刻《淳化閣帖》年代已久,不能反復摹拓,又加之原帖標題多誤,有的摹勒失真。大觀三年(1109),宋徽宗命蔡京主其事,龍大淵更定編次而重刻于太清樓下。因每卷之末皆有蔡京所題“大觀三年正月一日奉圣旨摹勒上石”,因此稱為《大觀帖》。《大觀帖》在《閣帖》每卷內容基本不變的基礎上,調整了編次,按作者所處的時代順序作了重新修訂,糾正了《閣帖》里的一些錯誤,在雕刻工藝方面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鑒選、編排等方面也都在《閣帖》之上。如國家博物館藏宋拓《大觀帖》第七卷,摹刻精良,筆勢飛動,神采射人,可謂下真跡一等。
宋代由《淳化閣帖》《大觀帖》刊印而形成的重帖學輕碑刻之風,不僅影響了整個趙宋王朝,也對此后元、明、清各朝代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一刻帖習帖的風氣,一直延續到清中葉“碑學”復興才有所改變,前后持續達數百年之久。
文 | 楊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