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親近道德的時候,它也親近人;當人遠離道德的時候,它也遠離人。但一個為道者將修德不僅實現于自身,而且擴大到他人乃至世界。
一個修道之人在完成了聞思修證行之后就成為了有道者。一個有道的人就是一個有德的人。道是德的規定,德是道的實現,尤其是在人身上的實現。
“故從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樂得之;同于德者,德亦樂得之;同于失者,失亦樂得之?!?正如人與物相互作用一樣,人與道德也相互生成。道德回應人積極和消極的活動。
當人親近道德的時候,它也親近人;當人遠離道德的時候,它也遠離人。但一個為道者將修德不僅實現于自身,而且擴大到他人乃至世界?!靶拗谏?,其德乃真:修之與家,其德乃馀;修之于鄉,其德乃長;修之于邦,其德乃豐;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從自身,經過家、鄉、邦,乃至到天下,是道德實現的不斷擴大化和普遍化的過程。
既然一個有道者與眾人不同,那么他必然具有一個獨特的形象?!肮胖茷榈勒撸⒚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其若凌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澹兮其若海;飚兮若無止。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p>
這不是對于為道者本性的規定,而是對于他的形象的描述。這種描述大多采用了比喻的手法。其中有的是常見的人類行為,有的則是普遍的自然現象。但它們無非表明,為道者一方面是內斂的,另一方面是外向的;他既是有限的,又是無限的。但為道者在根本上是體悟和實踐大道自身的動與靜,由濁到清,由安到生。這其實就是把握了大道自身的存在即虛無的生成本性。故為道者自身能生生不息,新而又新。
有道者也是一個攝生者,或長生者?!俺錾胨馈I绞腥?;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用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人的生死有三種類型。第一種是生來長生的,第二種是生來早死的,第三種是生來長壽的,但卻變為早死的。那些長生者是善攝生者。他能避免死亡,克服死亡。為何如此,他能與道同在。
有道者也是一個新生者。他通過修道而更新自己的生命。老子將為道者不僅比喻為眾多自然現象,還比喻成一個特別的年齡的人:嬰兒?!昂轮?,比于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摶。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嗄,和之至也?!眿雰旱男蜗笤诶献游谋局卸啻纬霈F過。如“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復歸于嬰兒”,“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等。
嬰兒或赤子是剛生下來的小孩。一般認為赤子是弱小的且無知的生命。但他卻是具有自然本性而沒有被文明熏陶的人。他與道保持直接的關聯,獲得了非凡的德性。一方面,他得到了道的保護,而不受其他生物的傷害。另一方面,他自身具有奇特的力量,充滿了足夠的精氣。
當然,一個赤子在根本上也談不上是一個為道的人,同時,一個為道的人在事實上也不是一個赤子。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具有自然賦予的道德。故老子將為道者比喻成赤子。但他們之間仍有根本的差異。一個赤子還不是成人,只是保持了自身原初的尚未喪失的自然性,但在其成長過程中隨時有可能被喪失。
一個為道者卻不再是赤子而是成人,在其喪失了其本來的自然性之后還能保持其自然性。故一個為道者是一個不再是赤子之后的赤子。但道家的赤子不同于儒家的赤子。后者具有良知良能,本心和本性,仁義道德,但前者只是具有自然的虛靜之心,超出了仁義道德。
本文作者系武漢大學哲學教授,著有系列學術專著“國學五書”(《論國學》、《論老子》、《論孔子》、《論慧能》、《論儒道禪》,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與發行)。本文圖片來源網絡,標題為編者所加。